時間去哪裡了?
跟了我二十來年的手錶停了,倒不是機體有什麼問題,是電池沒電了。
現在的手錶大體上是個裝飾物,其計時功能已基本由人體的第N+1個器官—手機所取代,且更精確,實用,也沒什麼不方便。所以,每早,只是習慣性地套在手腕上,沒去理會,畢竟,要修理,必須去密閉場所,與人近距離接觸,而這兩項明顯違背政府抗疫指導原則。即使素人如我,見過如此反覆的病例高峰,低谷,高原平穩,又直線或指數級上升,一波又一波。人說久病成醫,對於疫情,自己開的防疫處方、預估和專家建議、數據建模預測大同小異,心想專家去哪兒了,專頂到天花板了?又「哄」又專?實在覺得有點對專家大不敬。
某天,手背上給蟲子咬了個包。天氣已近深秋,蚊子大概想吸足了過冬。一抓癢一琢磨,看到了手錶上的日期,七月二十五日。一年多了,日歷都換成新的年份。手錶上的時針停格,凝止在那兒一動不動,可人間的日子沒一分一秒停過,那時間去哪兒了?
偉大的愛因斯坦在相對論中對時空大體有這樣的描述:速度越快,時間越慢,當達到光速,時間靜止;當超過光速,時間快退。基於至今的認知,宇宙中沒有物質的運動能超過光速,所以,時光不會倒流。我們人類的活動,和光速相比,每個人都沿著自己的規道,如蝸牛般地前行。
由於疫情,每個人的生活軌道需要修正,或被迫,或自願。政府的抗疫政策,不管是當地的,還是遠隔重洋,無不讓你把活動空間縮了又縮,以阻隔傳播,是為強制;疫情終究是「疫」,不管你扯的旗號多「鮮明」,鼓吹的目的多「神聖」,理性地思考一下,病毒不長眼睛,會亂跑;科學家是獨立的,專家大體上不是吃素的;如果你再回望人類與病毒的鬥爭史,暫時收斂一下自我,把放飛的沖動再捂一會兒,以減少接觸,是為自願
聽說過有一檔叫「xxx的時間去哪兒了」的節目,明顯是娛樂的。明星男友周末去邊區、山地教書、賑災,女友在家收拾,嘀咕、拋狗糧,一地衣服。各就各位,生活氣息不可謂不濃,於是,導師推崇,群眾翹指交雜。但估計男友去飯局,酒後去陪異性朋友玩耍之類的時間,再娛樂的節目也會讓時間停止。畢竟有太多的人,在電視機前,陪著節目,讓時間漫漫流淌。但往往在不久的將來某個點,停止的時間讓人偷偷地滴嗒發聲,那個男友呢喃感嘆著時間過得太快,於是,一地雞毛,因為同樣有太多的人,在電視機前,陪著節目,再讓時間漫漫流淌。這或許是娛樂節目的終極目的,讓流淌的時間里充滿歡聲笑語,不至於一片空白,空白是讓人要背「浪費時間」的罵名,誰都不願接受。
生活中的時間,遠不如娛樂節目中那樣癲狂,疫情中讓你對時間有個更真切的認識。
粗線條地,如果你要把日歷的格子塗個色,以區分大體上時間的去向,無非是工作日,枯燥、平淡;周末,隨意、溫馨;節假日,多彩、濃烈。
某個秋日的傍晚。平日里,要是沒有疫情,晚飯后,會和太太在健康步道上散散步,或慢跑一下。西邊,或灰色長天,彤雲未散,即使頭頂的天空厚雲似蓋,涼涼秋風,道上的人、或牽著狗兒的還真不少。點個頭,說聲Hi,各自走各自的路;遇到喜歡的狗兒,要是狗不嫌煩,和人聊聊狗經。多大了?girl or boy? 倘若狗主人告訴你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正和你熟悉的某個男、女朋友一樣,心裡便笑了起來,說,她多漂亮。幾天不見,會嘮叨他是否喝多了,抑或弄折了腳。
可是,疫情來了。播報病例爬坡登峰時,我不知那兒是否還有如此景象,只是偶爾見在電視上忽閃著類似的公共地上,人、狗稀少的畫面。至疫情回落,風聲漸松,想去嘗試一下平常的生活,人稀少,狗無蹤,即使有人從對面過來,各自避而遠之,甚或正道不走,亂傷了草坪,抄近路,速回家,時間溜進家了。這是新常態。
周末為上帝所設,也為人間而定。日語里的月火水木金土,分作給周內的其他各天,把「日」留給周天,即「日曜日」,日為太陽,也為眾生,英語里,指向更明確,平常日叫business day,周末無生意。一周下來,白天工作、晚上休息;出門上班之地、回家鍋兒瓢盆。至周末,你不必拘於你為社會作貢獻而換取生存資源的地方,而任由你支配,春踏青、夏賞花、感落葉秋意,大自然敞開著胸懷,讓你去撫摸,感知她的心跳。逛街,不是女人的專利,即使男人侵權了,社會也會網開一面。再說,人群里有了濁色的男人,色彩重,雖飽和度變低了,但不至於太輕漂,生活場景更真實,而店內更溫馨,店外更熙攘,因為不僅有女人,還有男人。要緊的是,讓周末的時間更具溫暖感。
疫情來了。柳樹變綠了,難有人來折枝送別;荷花開了,還有幾人池邊嬉水,談說蓮藕的甜脆? 秋天呢,買盆菊花,讓它獨自開吧,祈祝大地上明年有個好出產。不知過了多久,和太太去逛了趟mall,沿途兩邊的景色,似曾相識,又如陌路,有種久違的感覺。進入區域,人群疏稀,忽覺有的熟知的店鋪,已更改門面,換成新的店主;有的已關門大吉,裡面黑寂一片。時間讓mall變了模樣,時間去了清冷的地方。
旅遊,讓你有機會認識大千世界里有別於你日常生活中見到的景觀,自然的,人文的。打卡也好,對旅行指南上的景物驗明正身;或探索,隨意遊走,迷失在自己的未知之境。人對不確定,甚至迷幻的境界,更充滿吸引力,遠方與詩。疫情來了,時間去了封閉的地方。
旅行已和奢侈無關,不出行只是想讓運氣再鼓一會兒,不至於鞋襪臭氣尚存,就咽痛,發熱,咳嗽,這大體是感染了新冠病毒的癥狀,於是,居家隔離,而或進醫院。這才開始驚嘆病毒的攻擊力,抱怨不負責任的不戴口罩的人。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政府的限制令就是壓住了你的自我,讓整個社會在某種程度的束縛狀態下,美其名曰,「慢生活」,「靜下來」,以取得生死平衡,時間去了更迫切的地方。
親人們可好? 朋友們可好?每個人問了千百遍。有好事者,為趕形勢,作詩賦詞,「越隔離,越愛xxx」之類的,但我知,時間去了思念的地方,這也是詩。
讓時間停格在那兒,魔幻,不現實,即使喜歡浪漫的人,那個節點也無資讓你憧憬,多的是不願回首的記憶,化作歷史書上的幾行字,或多供了個後人談資的話題,抑或幾本書,假如標題取得足夠好。
幾分鍾的時間,幾口菜的價錢,把手錶電池換了它。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覺得時間的真實,至少不會再誘生出「時間去哪裡了」之類的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