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魯迅現在活著會怎樣?
毛澤東:有人問,魯迅現在活著會怎樣?(註:這【現在】是指1957年。)詳見《毛澤東1957年談魯迅事》。
毛澤東:報上的文章,「短些,短些,再短些」,是對的;「軟些,軟些,再軟些」,要考慮一下。不要太硬,太硬了人家不愛看,可以把軟和硬兩個東西結合起來。
文章寫得通俗、親切,由小講到大,由近講到遠,引人入勝,這就很好。
板起面孔辦報不好。
你們贊成不贊成魯迅?魯迅的文章就不太軟,但也不太硬,不難看。
有人說雜文難寫,難就難在這裡。
有人問,魯迅現在活著會怎樣?
我看魯迅活著,他敢寫也不敢寫。
在不正常的空氣下面,他也會不寫的,但更多的可能是會寫。
俗語說得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魯迅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是徹底的唯物論者。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徹底的唯物論者是無所畏懼的,所以他會寫。
現在有些作家不敢寫,有兩種情況:
一種情況,是我們沒有為他們創造敢寫的環境,他們怕挨整;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他們本身唯物論沒有學通。
是徹底的唯物論者就敢寫。
魯迅的時代,挨整就是坐班房和殺頭,但是魯迅也不怕。
現在的雜文怎樣寫,還沒有經驗,我看把魯迅搬出來,大家向他學習,好好研究一下。
他的雜文寫的方面很多,政治、文學、藝術等等都講,特別是後期,政治講得最多,只是缺少講經濟的。
魯迅的東西,都是逼出來的。他的馬克思主義也是逼著學的。他是書香門第出身,人家說他是封建餘孽,說他不行。
我的同鄉成仿吾他們,對他就不好。
國民黨壓他,我們上海的共產黨員也整他,兩面夾攻,但魯迅還是寫。
以上內容是摘錄於:
吳江先生的《毛澤東1957年談魯迅事》一文(見《同舟共進》2003年第8期)中,引用了毛澤東1957年3月10日在中國共產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中同新聞出版界代表的談話中的一大段。這段話是吳江先生從他多年前在幹校時寫的讀書筆記中抄下來的。
這篇講話已經編入《毛澤東文集》第七卷正式發表了(1999年人民出版社出版),這一段引文見第262至第263頁。
吳江先生的引文中有這樣一段:「他是書香門第出身,人家說他是封建餘孽,說他不行。我的同鄉成仿吾他們,對他就不好。國民黨壓他,我們上海的共產黨員也整他,兩面夾攻,但魯迅還是寫。「
在《文集》中,上面用黑體字排印的這幾句完全被刪去了,卻很是可惜。這裡,話雖只有幾句,卻涉及魯迅生平的兩件大事。一件是成仿吾他們對魯迅不好,就是說1928年關於革命文學的論戰中,創造社、太陽社對魯迅的攻擊。毛澤東在這裡點了成仿吾的名,是很恰當的。
鄭伯奇在《略談創造社的文學活動》一文中回憶說:「大家感覺到有聯合起來,發動一種新的文學運動的必要。以後魯迅先生由廣州來到上海,蔣光赤、段可情和我便同去見魯迅先生,提出聯合行動的意見。魯迅先生大為贊成,建議恢復《創造周報》,他願意積極參加。當時郭沫若同志已由潮汕潛回上海,完全同意這個主張;但成仿吾同志和在日本的同志們另有不同的意見,這個計劃就無形地打消了。成仿吾同志(從日本)回來以後,創造社就開始了新的工作。原有的《創造月刊》從第七期起,面目一新,大力提倡無產階級文學。一九二八年一月,另發行了一種綜合性理論刊物《文化批判》。「
大家都知道,這《文化批判》一創刊,即對魯迅發起了猛烈的攻擊。郭沫若化名杜荃,在《創造月刊》中發表攻擊魯迅的文章,題目就叫《文藝戰線上的封建餘孽》。
毛澤東說的這話,表示他不贊成郭沫若、成仿吾當年對魯迅的態度,在那一場論戰中,他是支持魯迅的。
毛澤東說的第二件事,「我們上海的共產黨員也整他」,說的是「左聯」的黨員領導人周揚他們同魯迅的關係,這關係,用魯迅自己對馮雪峰的說法是:「這兩年我給他們擺布得可以!」
在檔案中發現了魯迅於1936年7月17日寫給在蘇聯的楊之華的一封信,談到他因為拒不參加文藝家協會而遭到「國防文學」派攻擊的事,憤慨地說:「所遇事情,無不倭支葛搭,所謂小英雄們,其實又大抵婆婆媽媽,令人心緒很惡劣,連寫信講講的勇氣也沒有了。今年文壇起了一種變化,但是,招牌而已,貨色依舊。今年生了兩場大病。 「,「其間有一時期,真是幾乎要死掉了,然而終於不死,殊為可惜。當發病時,新英雄們正要用偉大的旗子,殺我祭旗,然而沒有辦妥,愈令我看穿了許多人的本相。「
從這信中也可以看出魯迅對「整他」的那些「上海的共產黨員」的反感有多深了。毛澤東的這些話,表明他的同情和支持是在魯迅這一方,而對於「我們上海的共產黨員」對於魯迅的態度頗不以為然。
和《新民主主義論》的泛論不同,毛澤東說的這話是就兩件具體的事情(而且都是魯迅與共產黨員的關係問題)表示了支持的態度,那分量就更重了,這應該看作毛澤東讚揚魯迅最重要的「語錄」。
《文集》中給「整理」掉了,多可惜。幸好吳江先生從他的筆記本中「發掘」出來,公之於世。這事不論是對魯迅,還是對毛澤東,都應該記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