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習班裡主要任務是鬥私批修
作者::一個海南省的文革參與者
毛主席說:「辦學習班是個好辦法,很多問題可以在學習班裡得到解決。」還說:「要鬥私批修。」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在學習班裡,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鬥私批修,各自多作自我批評。有時以「派」為學習單位,一邊學習、鬥私批修,一邊作自我批評,有時大會發言,有時自學,有時個別談話。當然,鬥私批修、自我批評是不能脫離實際的。
1968年3月7日晚上,在人民大會堂,我又一次見到毛主席。這一次毛主席是專門接見來自全國各地的中央毛澤東思想學習班學員的。海南的學員被安排在座位前面。當毛主席、林彪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登上主席台時,全場歡呼,高喊「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主席台上毛主席還特別問:「海南來的在哪裡?」只見林彪、宋維試(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院長)指向我們的位置,毛主席在主席台上特別朝著我們座位的方向走來,向我們頻頻招手致意。此時,我們高興得跳了起來,情不自禁地高呼:「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萬萬歲!」喊著喊著,只見毛主席不斷地向我們微微笑,頻頻招手致意。半個鐘頭左右,在歡樂的、忘我的氣氛中,當晚的接見拉下帷幕。
夜幕中,我們將無限的歡樂帶回學習班。在一個廣場上,大家還在一起唱歌、跳舞。我們十分親切地唱起「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一邊唱歌,一邊跳舞。記得當時我們跳的是「忠字舞」,海南軍區司令員孫干卿、副政委單印章也跟大家一起載歌載舞。那天晚上,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幸福的遐想使我徹夜難眠。
當天夜間,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在浮想聯翩。我想起「文化大革命」那個「史無前例」:中國的歷史,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半封建、半殖民地、半資本主義社會,到今天的社會主義社會,在這個歷史的長河中,在歷次改朝換代的過程,像「文化大革命」這種「革命形式」確實是「史無前例」,但是在幾千年的封建式的你爭我斗的鬥爭史中,其爭權奪利的實質卻並非史無前例。
問題在於為誰爭權,為什麼人謀利。在中國的歷史上,在階級產生以後,一黨一派的你爭我斗,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已為眾所周知。想到這些我才知道文革中的「站隊」太重要了,真可謂「站隊」之舉,舉足輕重!回過頭看一看,我還算是幸運的:雖然文革之初我站到「寇」那邊,我挨批了,但是後來歷史將我推到「王」那邊,我勝利了。
我想到暴風雨與當權派:這場暴風雨很不尋常,它既屬天災,也是人禍。暴風雨過後,人們的頭腦變得清醒。帶著清醒的頭腦,我在想:臉是要經常洗的,房子是要經常打掃的,汽車是要定時不定時地小修、中修、大修的。臉不經常洗就會臟,房子不經常打掃就不衛生,汽車長期不修理就會發生故障。所以,「洗臉」、「掃地」、「修車」未必是壞事。
但是,如果美容院里的「洗臉技師」乘幫人洗臉之機,故意將人毀容,如果賓館里的清潔工乘打掃衛生之機,故意毀壞賓館桌椅、用具,如果修理廠的修理工乘修車之機,故意毀壞汽車零件,那顯然是違法亂紀,後果嚴重者,甚至是違法犯罪。可見,世間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所以,認識事物切忌片面性、表面性,處理問題務必把握好那個「度」。
我想到「動亂」與磨練:這是一個「動亂」的年代,亂中我在動,動中我在想,「亂、動、想」,「想、亂、動」,反反覆復,滾滾紅塵,一次又一次地磨著我,煉著我,我不得不接受那個痛苦的磨鍊。顯然,被風吹浪打是難受的,但是,正因為一陣陣的風、一個個的浪,讓一個在大海里游泳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經受考驗,一天又一天地學會游泳,一步又一步地趨向成熟。其實,人世間萬事萬物,無不在運動中辯證,在辯證中運動。
武鬥尾聲 以寡敵眾 慣力不止,急忙剎車,恢復秩序,這是第七幕
在駐守得勝沙的日子裡,兩大派的紅衛兵分別排演了一台大型的歌舞。「海聯司」派排演了《紅衛兵萬歲》,「東方紅」派排演了《紅衛兵戰歌》。海口兵有很多人員參加了《紅衛兵萬歲》的演出。
大型歌舞《紅衛兵萬歲》演出團成立於1968年1月,由130多名紅衛兵組成,在廣州主義兵、海南軍區戰線文工團《洪流》組織、海口地區工人組織的幫助下進行排練和演出。整個演出團,從領導、導演、舞蹈、歌唱、音樂、燈光、布景、後勤保障,都由紅衛兵小將自己擔任,是一個軍事化、戰鬥化的文藝團體。紅衛兵自己從家裡帶錢來吃飯,捐錢出來作為排練、演出的費用。在那戰火紛飛的武鬥的危險歲月里,他們深入到海南島各縣部隊、醫院、城鎮、農場、農村、公社、工廠、礦山、港口為工農兵演出,足跡遍及海南各市縣、鄉鎮,行程數千公里,歷時9個月。
我在五層樓四樓的戲院看過《紅衛兵萬歲》的演出,那是非常振奮人心的一場大型歌舞。編導人員借鑒了1965年演出的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表演形式,借用了總政歌舞團演出的《長征組歌——紅軍不怕遠征難》的曲調,導演出一台氣壯山河的紅衛兵史詩,確實讓很多人對當年的紅衛兵,對當年的學生仔刮目相看,稱讚不已。
誰說學生仔不懂藝術,誰說紅衛兵只會沖衝殺殺?《紅衛兵萬歲》全方位地、藝術地表現了紅衛兵的誕生、成長、挫折、覺醒、奮鬥、勝利的歷史進程,歌頌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豐功偉績,表達了紅衛兵戰士對毛主席無比熱愛的感情。他們的動作雖然簡單、粗拙,但卻奔放、豪邁。他們的演唱也許沙啞、零亂,但卻震天動地。經常是演員在台上舞蹈時,觀眾在台下互動。合唱隊在演唱時,台下的觀眾也跟著一起高歌,彷彿整個戲院就是一座大舞台,分不清誰是觀眾,誰是演員。
當演到激情之時,台下一起歡呼,一起奮進;當演到悲壯之時,台下的也跟著台上一起啼哭,一起流淚,情感的紐帶連著台上台下,交融的氛圍縈繞在所有人的心中。我彷彿看到:紅衛兵大膽地撕開自己的胸膛,掏出一顆鮮紅的心當做火炬,高高舉過頭頂,向著革命的方向狂奔。看這樣的演出,讓人領略到革命者的豪情,神聖的使命感在心頭油然而生,現在我們還多麼想看那樣振奮人心的演出!
《紅衛兵萬歲》是足以讓那一代學生仔引以為豪的永恆的記憶。那個集體所展現出來的聰明、才智以及所付出的汗水、心血,令人們刻骨銘心;所凝聚的忠誠、善良、團結、奮鬥、為公、忘我的品質是一筆永遠的精神財富,它將深刻地影響著很多很多的人生。
武鬥接近尾聲時,曾發生過一場以寡敵眾的故事,7個人對著幾千人,5男2女。手中只有一支「五四」手槍,一個煙幕彈,一台手搖警報器。怎麼辦?我只好組織大家:
①將大量石頭搬放到二、三樓陽台上堆著,準備自衛反擊。
②在勝利旅店和隔壁的海南鹽務局辦公樓之間用木板搭橋,出事時準備撤退逃命。
③派人到附近的海口海關,向軍代表事先求援。
④派人用幾根大柱在旅店一樓將樓門牢牢頂住,防止有人衝擊。
太可怕了,萬一他們衝上來,我們7個人不都成肉醬了嗎?我急中生智,命令吳乾坤:「瞄準得勝沙路上的路燈,將它打掉!」吳瞄得正准,路燈當即被打滅,立即引起「短路」,一時全街黑成一團。
我再命令潘清:「馬上搖動警報器,製造恐怖!」其他幾位紅衛兵隨之立即猛推石頭。誰知石頭長眼,正好砸到對立派一位「司令」的頭上,當即送往海軍四二四醫院搶救。結果樹倒猴孫散,遊行人員一下子全部自行撤走。當晚我們自衛還擊,免遭一死。
1968年7月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發布關於制止武鬥的布告。各省市、各地區迅速採取有力措施,制止日益擴大的武鬥。
7月8日-10日,廣東省、廣州市兩級革委會召開會議,採取行動,拔除廣州市內的武鬥據點。
7月17日上午,海南軍區、海南區革委會在海口人民廣場召開貫徹執行中央「7· 3」 布告的群眾大會,強令各派組織必須立即撤除所佔據的武鬥據點,各類人員返回各單位就地開展文化革命,學生返回各自學校,複課鬧革命。
回鄉務農 基層起步 打掃戰場,引導疏散,消除負擔,這是第八幕……
「7·17」拔除據點以後,我們就返回學校了。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進入了「斗、批、改」階段,工宣隊進駐學校。在軍訓團和工宣隊的領導下,我們複課了。所謂的複課,並不是上課,而是集中學習。
我們以班為單位,反覆地、認真地學習毛主席關於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理論,做好準備,奔赴廣闊天地,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
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到農村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他說:一切可以到農村去的這樣的知識分子,應當高興地到那裡去。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毛主席還說:看一個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麼做標準呢?拿什麼去辨別他呢?只有一個標準,就是看他願意不願意,並且實行不實行和廣大的工農群眾結合在一起。
偉大領袖毛主席生在農村,家裡祖輩務農,他自己從小就參加農田勞動,13歲就幾乎頂一個整勞力幹活。17年的農村生活使得他了解了農民的疾苦,熟悉了農村社會,培育了對農民深厚的感情,始終站在勞苦大眾一邊,為廣大農民謀利益。毛主席深知中國是以農民為主體的國家,在這樣的國家裡,首要意義是解決農民問題。他指出:所謂人民大眾,最主要的部分是農民,忘記了農民,就沒有中國的革命。馬克思主義的書讀得很多,但是要注意不要把「農民」這兩個字忘記。要是把兩個字忘記了,就是讀100萬冊馬克思主義的書,也是沒有用處的。中國革命說到底是解放農民。
1968年10月15日,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踏上了回鄉的征途,我回我文昌翁田的老家,陸宇眾迴文昌重興的老家。從這一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我們就要在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里開始我們新的人生征程。
回鄉的第二天,我就下地參加勞動,跟著隊長楊茲勝學習使牛犁地。休息的時候,隊長幫我小結:犁地最主要的是掌握好犁刀入地的深淺度,吃得太深,阻力大,牛拉不動,犁也走不了;吃得太淺,犁地達不到一定的深度效果不好。掌握深淺度的關鍵在於扶犁把的右手,犁把扶高了,犁刀入土就深;犁把壓低了,犁刀入土就淺。道理講起來不難,要靠多練才能熟練掌握。
隊長的一席話讓我感悟頗深:原來看起來簡簡單單的農活裡面包含著哲學道理:什麼事情都講究一個度,這矛盾雙方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事情就能順利發展。而不夠度,或者過了度,事情就要辦糟。
其實,哲學並不僅僅在課堂里,在書本中,也在生產勞動中,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雖然在學校里學習了不少書本知識,可實踐中的知識,生產勞動中的知識懂得太少了。
今天的犁地才是我當農民上的第一課啊!我開始領悟到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深刻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