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熟紅,芭蕉澄碧,芍藥綽約,虞美人起舞,暖風熏然欲醉,草木鬱鬱蔥蔥……當是立夏節氣時分獨有的風物映像了。而「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個玲瓏嬌艷,一個寬闊澄碧,一個鮮紅一個嫩綠,在合適的季節里相遇並呼應著對方,渾然天成,恰到好處,分明是春花繁盛過後,初夏時節最美的一組景色了。
初春賞櫻花,立夏品櫻桃,大自然的饋贈,讓我們嘗盡春之艷麗,夏之甜蜜,季節如此曼妙。櫻花和櫻桃,原本是一家子,雖系同源,卻一個以花為美,一個則以果為嬌,。開春時,櫻桃樹亦悄悄開出花朵,只是不如觀賞櫻桃那般妖嬈;暮春時,觀賞櫻花也會結果,可帶有幾分酸澀而顯得很小。櫻花和櫻桃似有那般靈性,總是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奉獻給大地,展示在世人面前,當下正好。
桃子還小,梨子未熟,作為初夏季節特有的水果,人們對櫻桃的青睞不僅在於它的味道,更多的也許是它誘人的美色和氣質吧。艷紅、光滑、飽滿,嬌小可人,彷彿緊繃到不起一絲皺褶的青春,讓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果肉也隨之在口腔中迸裂開來……而王實甫在《西廂記》中描寫道「未語人前先靦腆,櫻桃紅綻,玉梗白露,半晌恰方言」,直把櫻桃的羞澀喻作年輕美女的嫵媚神態。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則對櫻桃情有獨鍾,留下了「櫻桃樊素口」的句子,後來世人便把櫻桃小口視為淑女的典範了。
江南的櫻桃,別樣的姣好。。白居易的《吳櫻桃》寫的正是江南這一帶的櫻桃吧:「含桃最說出東吳,香氣鮮穠氣味殊。恰恰舉頭千萬顆,婆娑拂面兩三株。鳥偷飛處銜將火,人摘爭時踏破珠。可惜風吹兼雨打,明朝後日即應無」,讀著這詩句,是不是已經讓人產生立馬想去摘櫻桃的衝動呢。白居易不僅讓我們知道黃鶯等鳥類也是很喜歡吃食櫻桃的,更提醒人們櫻桃紅了,櫻桃熟了,當摘需得及時摘,莫等「即應無」時空後悔。
至於芭蕉,卻是「瀟灑綠衣長,滿身無限涼」,叫人看著心就靜下來了,和生鮮活脫的櫻桃全然是兩種大相徑庭的風格。除了梨花,芭蕉也許是最適合雨水的一種植物了,什麼「隔夜知夜雨,芭蕉先有聲」,「芭蕉為雨移,故向窗前種」……別說,在初夏雨夜,隔著窗戶一搖一搖的綠影,聽著雨打芭蕉的聲音,真讓人會融入一種別樣的寧靜呢。
初夏的細雨,輕打著芭蕉葉,水滴沿著葉脈流淌,一滴一滴,濺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不急不慢,似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直滴入我們心中柔軟處;這天籟之音,伴隨著我等在雨夜思故友,思故鄉,思過往,進入恬靜的夢鄉。
這芭蕉分明外形生得如此爽利、疏朗,怎麼看都很大氣碧澄,可古代一些文人為什麼還要說它叫人舒展不起來呢。如李商隱言「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東風各自愁」,李清照說「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清」,詩句中總有一般清愁。也許是說芭蕉初生得葉片,尚來不及展開,於是很含蓄蜷縮包裹在中間吧。然雨打芭蕉,在夏雨的滋潤下,它們不正在舒緩開來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生好時節」。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出自宋代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的詞中,前面還有一句呢「流光容易把人拋」。在「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時景中,他感嘆著時光的流逝,隨著季節的推移,櫻桃一點點變紅,芭蕉一點點轉綠,而青春年華也正是在這漸紅、轉綠中流逝,嘆春天的匆匆而去,嘆時光的匆匆流逝,此番愁緒也是寫得別有情致。也許他還想說的是,當珍惜青春,珍惜當下吧。既然是「流光容易把人拋」,既然知道「美的東西向來是有期限的」,那麼,更須懂得「當下正好。」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櫻桃的鮮活嬌好和芭蕉的清愁舒展,不正是當下人生的真實寫照。珍惜當下的靜好,拋卻往事的紛擾,不去預支明日的煩惱,「賞紅了的櫻桃,聽雨中的芭蕉」,走進夏日的妖嬈,體悟時光的曼妙。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個驚艷了歲月,一個柔軟了時光,當下「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