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宋的王命很快遍告各國。「禮樂征伐自天子出」,這是春秋史上僅有的一次由天子親自下達的征伐命。對於天子的命令各國是什麼反應吶?是不是都遵命?按理說天子的命令誰敢不服從,但是有的諸侯就根本不把天子的命令當回事,公然違背王命,與被討伐的對象宋國站在了一起。這些違抗王命的諸侯有衛國、蔡國、許國,還有個小國郕國。這些諸侯不遵從王命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周天子的威信確實下降了,已經失去了號召力。二是,這些諸侯可能清楚這道王命的背後是鄭國人在搞鬼。但不管王命的背後是否有人搞鬼,這畢竟是天子親自下達的命令,應該遵從才是,就象後世皇帝的聖旨那樣,誰敢不遵命,不遵命就得掉腦袋。但周朝的天子不是皇帝。周朝的天子與後世的皇帝雖然都是天下之主,但實質上並不是一回事。
周朝的天子稱「王」,秦以後的天子稱「帝」,雖然兩者都是天下之主,但一個「王」一個「帝」卻大不相同。周朝的天子是天下的共主,但這個共主實質上的含義多是名義上的、也可視為宗法上的。周朝實行的是分封制,周天子對各諸侯國只是宗法上的共主,而不象中央集權制下的皇帝是政權上的共主。所以儘管都是天子,但作為「王」的周天子沒法與後世稱「帝」的天子相比,「帝」有絕對的權力,而「王」卻沒有這個權力,「帝」的命令是靠「法」無條件地強制執行,而「王」的命令是依「禮」靠覺悟主動遵行。因此,「帝」的命令必須執行,「王」的命令則可執行,也可以不執行。所以為何對於王命,有的諸侯國就可以不執行,甚至對抗,關鍵的原因就在於政體不同。周朝的政體賦予諸侯國更多的權力,天子對諸侯沒有絕對的約束力,所以諸侯對於天子的命令有時候會表現出很大的伸縮性。衛、蔡、許等國之所以敢公然對抗天子的命令其根本原因在於此。
抗命的諸侯與被討伐國站在了一起組成了對抗聯盟,這樣遵行王命的諸侯自然就組成了同盟國。故這次對宋國的討伐戰變成了兩個聯盟間的戰爭,一方是對抗聯盟:宋、衛、蔡、許、郕;一方是討伐國同盟齊、鄭、魯。兩方對壘,春秋時代第一次中原「大戰」即將拉開。
所謂「大戰」當然無法與戰國時代相比,戰國時的任何一戰都要比春秋時代的「大戰」要大,要猛。用「大戰」來形容只是表現出當時人們對戰爭的看法。春秋時代,尤其是初期以及中期沒有戰國時期那種大規模的慘烈的戰事,象這種討伐戰就算是比較大的戰事了。為此,齊、鄭、魯三國首腦決定召開一次「三巨頭」碰頭會專門商討這次對宋的討伐戰。到了會期,齊僖公和魯隱公如約到了會面地點,但鄭莊公卻遲遲末到。齊僖公和魯隱公都在納悶,這鄭伯對伐宋最起勁,怎麼商量伐宋的事他卻遲遲不來吶?難道鄭國發生了什麼事嗎?兩位國君正在猜測,鄭國來人報告鄭莊公來不了啦,因為鄭國遭到了北戎入侵。
中國北部和西部多游牧民族,部族種類分為十多種,其中主要有兩大類,一個叫戎,一個叫狄,合稱戎狄。戎狄大部分部族或近或遠與中原各國分離而居,也有相當部分插居在各國之間,如齊、衛、魯之間就夾居了不少戎人部落。戎狄驍勇好戰,常常侵擾中原各國,「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出其不意,防不勝防,各國深以為患。北戎即是戎人的一支,因其居在北部,故稱北戎。這次北戎突然大舉侵鄭,且來勢兇猛,鄭莊公不得不親自率軍出擊,因此而不能如約與會。齊僖公和魯隱公一聽是這種情況,只好各自回國,待鄭國退了戎敵,再召開「三巨頭」會議。
再說鄭莊公將軍隊開到了北境,即與北戎兵相遇,只見北戎兵黑壓壓布滿了山野。鄭莊公叫來祭足、公子突等人一起商討退敵之策。鄭莊公說:「
戎人多騎馬,在山野間行動比我們戰車方便。如果他們出其不意地繞到我軍背後襲擊我怎麼辦?」
公子突想出一招,他說:「兒臣以為設伏誘敵為妙。」
鄭莊公問:「怎樣設伏,如何誘敵?」
公子突說:「在三處設下伏兵,使人誘使戎兵進入伏擊圈。」
鄭莊公問:「戎人怎能輕易入埋伏?」
子突說:「戎兵輕率而無秩序,貪婪而無親念,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進攻者見有所獲,必有跟進者。進而遇我伏兵,必逃奔,而後進戎兵卻不會去救。這樣,遇伏之戎兵無救兵相助,必被我全殲。」
鄭莊公又問:「這誘敵之人很重要,既要勇敢,又要不被敵方看破。」
子突說:「最關鍵之處正在於此,引不來戎敵,設伏無用。」
鄭莊公又問:「那你看應該叫什麼樣的人去引誘敵寇?」
子突說:「勇敢而不知恥者方能勝任。」
鄭莊公看一下各位問:「誰可擔任此任?」
當時軍中有兩位比較勇猛的年輕人,一個叫祝聃,另一個叫子都。原繁推薦子都,祭足說:「子都不行。子都美而好面子。祝聃可以,祝聃勇而不知恥。」
祝聃和子都兩人都是鄭國公族。所謂公族就是與國君同姓同族的人,不是國君的弟弟,就是國君的兒孫,或是國君弟弟的子弟,總之都是國君的親屬。祝聃是一個以勇猛著稱的大夫,由於他亂勇而失禮,所以祭足說他勇而不知恥。子都,名叫閼(音惡),字子都,可能是鄭武公的孫子,故又稱公孫閼,其姓當然與鄭公室同姓姬。他可是中國歷史上所記載的最早的一名美男子。鄭國有一首詩就是描寫人們慕求美男子子都的,詩開頭寫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詩經
》鄭風,山有扶蘇。)詩中把子都比喻成荷花,女子想見子都這樣的美男子,卻遇到了狂愚之徒。子都長的貌美,就連孟子也稱讚他:「至於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嬌也。」(《孟子》告子。)
子都長得美又好面子,所以祭足才說不能用他去假裝敗退誘敵,只能叫祝聃去完成這個任務。鄭莊公同意祭足的說法把這個任務交給了祝聃。
祝聃果然勇猛,率一隊兵車直衝戎兵。戰車在戎兵中左沖右擊,大批戎兵圍了上來。祝聃見此大喊一聲:「快撤。」這股誘敵之兵迅速撤出向山坳奔去。北戎兵緊追其後。待將戎兵引到最後一個埋伏地點后,祝聃掉轉車頭回擊。這時,埋伏之鄭兵從兩側發起衝擊,戎兵被截成三段,慌亂不堪,各自尋路奔逃。鄭軍全部出擊,奮勇直前,一陣廝殺,幾乎全殲滅戎兵,餘下的戎人落荒而逃。
公子突的計策大敗了戎兵,鄭莊公心裡又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這次戰事再次證明了公子突的軍事才能,擔心的是世子忽一旦繼承君位會不會遇到來自公子突的威脅。公子突會不會也具有弟段的那種反叛性。鄭莊公想到這不禁心裡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