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代出兵征戰有其定義。以除掉弒君之賊為目的的出兵稱為 「討」。這是在本國無力誅殺的情況下,他國為之興兵除害。另一種出兵叫「伐」,這是一種聲勢浩大,大張旗鼓,義正辭嚴的出戰。被伐者乃天下共敵,如武王伐紂。再一種是「征」,「征」是一種上討下的軍事行動。如天子征諸侯,或者有征伐權的大國征伐別國。同等之國不相征。「征」的意思是「正」,用兵去校正其邪惡。其次是「侵」。這種出兵只是引兵至其境內,責問其罪過,如對方認罪,則撤兵,如不認罪,則進兵而變成討伐。最後一種叫「襲」,輕行掩人不備的一種偷襲行動。偷襲多為無緣無故的侵略,不是一種光明正大之舉,非正人君子所為。故西周時沒有偷襲之類的出兵,春秋時期偶爾出現過。
一切出兵,(「襲」除外)均須經天子許可。非天子之命諸侯不得擅自征伐。《禮記·
王制》云:「諸侯賜弓矢然後征,賜斧鉞然後殺。」然而自平王東遷後周王室衰微,各諸侯國相征伐而無視王室的存在和天子的命令。《論語》上說:「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春秋初期,天下初亂,這些出兵的規矩多多少少還能被遵守,以後就亂套了,到了戰國,天下大亂什麼都不講究了,殺戒大開,血戰天下。春秋不同於戰國,多多少少還保留著那些古老的規矩,看起來還十分有趣,不象戰國那樣除了血腥還是血腥。
衛國的弒君之賊州吁已被誅殺。鄭國對衛國的出兵當然不能再以「討」為名,也不能以「伐」,更不能用「征」。因為鄭國不是有征伐權的方伯之國。鄭國只能以「侵」的名義出兵,責問衛國對鄭國的討伐之罪。但無論用什麼詞也是興師問罪的意思,為此鄭莊公盡出三軍開進衛國。按當時規矩天子六軍,諸侯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鄭是伯爵國,當屬二等國,應有二軍,一軍12500人,兩軍共25000人。但《左傳》上卻說鄭國在這次對抗中用了三軍。這可能是鄭國為了把自己打造成地區強國而違規擴編軍隊。
鄭國三軍由三位大臣各領一軍。那時是文官領軍。軍隊的最高首領都是把持朝政的大臣,屬於軍政合一的官制。三位大臣是祭足、原繁、高渠彌,即是鄭國當時的三卿。按春秋官制天子設六卿,諸侯一般三卿,但也有設六卿、甚至八卿者,如晉國曾有過八卿,宋國也設有六卿。不論是王國還是諸侯國最重要的官職卿大夫全都是由天子或國君的親屬擔任。鄭國的這三位卿大夫也是如此,祭仲是鄭莊公的弟弟,高渠彌和原繁都是鄭莊公的堂弟,三人都是以封地為氏號。
這次討伐衛國,鄭莊公的大兒子忽和二兒子突也隨軍出征。這是鄭莊公的兒子們首次上陣。鄭莊公有八個兒子,其中二兒子公子突可以稱得上將帥之才,很有軍事才能,而將來要繼承君位的世子忽卻不如公子突機靈勇敢。鄭莊公因此很擔憂,一旦他過世,鄭國是否會象衛國一樣發生動亂。他曾把這種憂慮說給上卿祭足。祭足說:「君不必擔心。世子忽是個仁義之人,將來必是個好君主。至於其他公子,君應量才而用。據各自才幹安排適當位置。名分地位適當則不會有非分之想。」鄭莊公心想這種安慰話也就是聽聽而已,關鍵是得讓世子忽鍛煉。出征打仗是最好的鍛煉方式,鄭莊公帶兩個兒子出來正是這個目的,鍛煉大兒子,讓二兒子當陪練。但鍛煉考察的結果是二兒子強於大兒子。
鄭三軍進入衛國,衛宣公並沒有出師正面迎戰,而是請來南燕的軍隊對付鄭軍。鄭莊公問兩個兒子如何對付南燕軍隊。公子突出了個主意,繞道燕師背部之後來個南北夾擊。三位大臣認為這個主意不錯,於是派世子忽和公子突兩個各帶小股軍隊偷偷潛入南燕軍隊後方一個名叫制的地方,招募了當地的制人臨時組成一支有生力量,突然對南燕軍隊發動襲擊。南燕軍隊擔憂正面的鄭國三軍而不敢反過來還擊。公子突和世子忽兩人率領制人奮勇出擊,打敗南燕軍隊。
鄭國人用的這招從背後偷襲,如果從後人的眼光看那是出奇制勝,而在當時人看來卻是違反了作戰禮規,這種偷襲是一種上不了檯面的行為,並不能贏得稱讚,反倒會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鄭國人會耍心眼搞小動作。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說鄭國人善於用兵,鄭國接下來的多次討伐都打敗了對方,取得了大大小小的戰果。這說明鄭國人機靈,也說明新興國不象老牌封國那樣固步自封,因循守舊。但話又說回來,固步自封,因循守舊的另一種解釋就是老實規矩,守禮守法,不會玩心機耍心眼,比如宋國人就是這樣,一根筋一路跑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鄭國與宋國是春秋時代兩個風格做派截然不同的國家,鄭國是新興國,宋國是前朝後裔封國。如果比作一個人,宋國是祖爺爺輩的,鄭國則是曾孫輩的。所以宋國老氣橫秋,因循守舊,不知善變,老實守法。這些特點反過來說就是鄭國,新生活潑,富有朝氣,不受約束,不拘一格,敢於創新,善於應變。這兩國碰在一起可有的看啦,老的瞧不起小的,新的看不慣老的,互相謾罵彼此攻擊,誰優誰劣,孰勝孰敗豈止在戰場。打擊了衛國,鄭莊公把矛頭就對準了宋國,正式拉開了稱雄稱霸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