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秋水篇》記載一個故事:莊子有一個朋友名叫惠施做了魏國的宰相。莊子去魏國都城去看望他。惠施很緊張,他風聞莊子來,魏王很可能用莊子為相。惠施擔心被莊子取代,立刻下令全城搜捕莊子三天三夜,防止他見到魏王。莊子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惠施很是驚愕。莊子卻不緊不慢地對他說:「南方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鳳凰,你知道嗎?從南海到北海去,非梧桐樹不棲息,非竹子不吃,非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貓頭鷹拾到一隻腐臭的老鼠,鳳凰從它面前飛過,貓頭鷹仰頭看著,發出恐嚇的怒斥聲。現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國來『恐嚇』我吧?」
莊子不求仕途,對惠施很鄙視。與莊子相比,惠施就是一個追求陞官發財的俗人了。但就是這樣一個俗人卻有不俗的一面,惠施提出了十個命題。
第一個命題是 「至大無外,謂之大一; 至小無內,謂之小一。」
這是一個非常具有哲學意義的命題,意思是說宇宙是一個大的整體,可以稱謂大一,大一最大,沒有外部。萬物都是由一種叫「小一」的東西構成。「小一」最小,「小一」內部沒有任何東西。那時還沒有分子,原子等概念,惠施說的「小一」相當於分子。
與之關聯的一個命題是「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 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
這同樣是一個哲學命題,意思是說大的相同事物與小的相同事物相比有差異,這種差異叫「小同異」;但是萬物都是相同的,也都是相異的,這叫「大同異」。「大同小異」這個成語就出自這裡,這個成語的意思也含糊地體現了這個命題的含義。比如有一句俗話「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這就是畢同畢異,幸福是相同的,不幸是相異的,這就叫小同異。春夏秋冬,生老病死,這些自然現象就是大同異。
還有一個命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
這個命題是針對墨子對「平」的定義而發的。前面提過墨子對「平」的定義是「同高也」,就是一般高。按照人們的常說,天高地卑,山高澤低,但惠施從他的大宇宙觀,即從「大一」這個觀點上看,天與地一樣卑,山與澤處於同一水平。
還有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太陽一出來就意味著將要落下,物一生成就意味著將要死去。
惠施能言善辯,名家都是能言善辯,故又把名家稱為辯者。除了惠施,辯者還有宋鈃、鄧析、慎到、彭蒙、尹文、魯勝、呂才、葉適、傅山、程智等人。
辯者的論辯命題也是花樣百出.比如「犬可以為羊」。此辯者稱,名是人命定的,動物本身並沒有名,你怎麼就認為狗就該定名為狗吶,狗也可以定名為羊。
「龜長於蛇」。通常認為蛇比龜長,但這是從形體上看,如果從壽命上看龜就比蛇長。
「飛鳥的影子未動也。」人走影子也跟著走,但此辯者稱影子未動,影子一直與形體保持靜止,所以未動。
「山出口」。這是說山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山的名稱都是出自人口。
「白狗黑」,這是將黑白顛倒的一個命題。
還有很多命題,比如「雞三足」,「馬有卵」,「輪不碾地」,「殺盜非殺人」等等。
這些命題在今天看來都有缺陷,我們沒有必要逐一進行反駁,再者用今天的哲學觀點去批評這些立論的片面性或狹隘性,機械性等等,我認為是不恰當的。我們只有感嘆,感嘆我們先人的思維是多麼奔放。這些立論已經把存在與意識分離,如果任意發展下去,很可能演變成唯心主義哲學,再不濟也會發展成為一門邏輯學。然而可惜的是這些立論被斥責為奇談怪論受到頻頻打擊。儒家批評這些怪論攪亂了名分,道家譴責其偏陋,陰陽家斥責其荒誕。墨子、莊子、荀子、還有鄒衍等人都先後對名家予以毫無情面的批評。莊子對公孫龍、宋鈃、慎到、彭蒙、尹文等人學說逐一進行點評,批評他們缺漏,偏僻,粗陋。莊子的批評等於嘲笑,譏諷,嘲諷之後並沒有給名家指出一條出路。莊子的做法是「見死不救」。荀子則不然,他對名家進了系統性的分析和批判,指出了名家的「問題」所在,同時也為名家指出了一條「生路」,但正是這條「生路」把名家帶進了死胡同。那麼荀子是如何批評名家的?又給名家指出了一條什麼樣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