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荷蘭往事 (連載三)

作者:麥琪兒  於 2024-8-24 02:11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

    西蒙先生所在的部門來了幾個新人,他們分別來自法國、義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和德國,被分配到不同的課題組,與研究人員一起做研究工作。馬田組裡的新員工托馬斯來自德國南部地區。由於大家經常和馬田交流技術問題,而且也會一起去餐廳用午餐,很快就和托馬斯熟悉起來。

   
托馬斯畢業於德國南方一所名牌大學,因為學習成績優異獲得讀博士的機會。在讀博士期間,他積極參加了一些非政府組織發起的環保及和平運動,由於精力分散,未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研究課題。工作合同到期后,他不得不暫時離開教授的課題組。後來經教授推薦,他申請到為期一年的出國交流獎學金,最後選擇去芝加哥大學,在那裡繼續完成博士論文。

在芝加哥大學一位教授的研究團隊中,托馬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活躍學術氣氛。充滿自由的工作環境讓他感到心情舒暢,與同事們的交流開拓了學術視野,在短短的數月中,課題研究上就有了明顯的進展。在那段時間,他認識了一位來自德國東部的女留學生瑪麗娜,二人情投意合,不久便結為連理。

托馬斯完成一年的交流計劃后,瑪麗娜也恰好完成了建築專業的學習。為了積累建築設計方面的工作經驗,她在一家建築事務所找到了一份工作,而托馬斯則註冊了一家公司,做起了計算機編程的服務工作。

 「9·11事件發生后,他們預計這一事件會對美國未來幾年的政治和經濟產生重大影響,而經濟方面的不確定因素肯定會影響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經過深思熟慮后,他們處理了多年積攢的書籍、傢具等物,賣掉了汽車,退了租房,帶上幾件簡單的行李離開了美國。回到德國不久,托馬斯完成了博士論文答辯,后經指導教授推薦來到研究所工作。瑪麗娜也一起來到荷蘭,不久便加入了幾個年輕人在阿姆斯特丹合夥開辦的一家建築事務所,從事老城區的舊建築改造工作。
也許在美國逗留期間受到和平主義的影響,托馬斯反對一切形式的戰爭,對美國在伊拉克的軍事行動頗有微詞,而大部分同事則認為必須用戰爭手段才能消滅恐怖主義。在午餐桌上,大家經常就時政發表各自的意見,雖然觀點各有不同,但都能理性地討論問題。這方面的意見交流無疑給午間休息增加了活躍氣氛。
一天,托馬斯用電子郵件發來了生日晚宴請柬。到了周末,按請柬上的地址開車前往阿姆斯特丹。他家位於中心的一個老居民區,在沿河的一幢三層樓房的頂層閣樓中,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閣樓被裝飾得非常舒適。那天到場的客人中,除了女主人的幾位建築事務所同事,還有研究所的幾個與托馬斯關係密切的年輕人。當主人開始致歡迎辭時,研究所的一個小青年調侃道:對不起,你請我們來聽報告,還是來吃飯?一陣鬨笑后,大家便自取食物,自由交談起來。過了一會兒,托馬斯用投影放映法國音樂家古諾(Charles-Francois Gounod1818-1893)的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在場的年輕人似乎沒有欣賞古典歌劇的雅興,一陣反對聲后,主人改放了當時正在電影院上映的電影《熱戀中的莎士比亞》。


不久后,德國南方一所大學有一個教授職位空缺,托馬斯的求職申請通過了第一輪評議。按照校方要求,他需要在第二輪評議中做一次科研報告。幾個與托馬斯關係良好的同事分別提供了各自的科研成果,大家都希望以此助他一臂之力,能夠順利得到這個教授職位。然而,事與願違,托馬斯最終收到了未能受聘的通知,對此大家都感到有些惋惜。有人曾私下裡分析原因,認為托馬斯的業務能力毋庸置疑,但他的外表和舉止,例如一頭粉紅色的染髮和鳥窩般的髮型,會讓南德地區的保守派人士看不上眼,而且走路時彎腰弓背、一副跌跌撞撞的樣子,也會給人留下缺乏自信的印象,這些都有可能是未能得到教職的原因。


幾個月後,研究所的許多項目下馬,按照後來先走的規則,托馬斯不得不離開研究所,去了一家諮詢公司。幾年後聽說,他在荷蘭一所大學得到了一個教職,開始了嚮往已久的教學與科研生涯。雖然多年來沒有再和他來往,但在偶爾翻看當年的工作筆記時,仍然會想起和他共事時的一些趣事,也很想知道:他現在還是那麼不修邊幅,留著染成紅綠色相兼的亂草堆髮型去給學生上課嗎?

 

來自義大利的小夥子名叫弗朗切斯科,他有著義大利人的典型外表特徵:結實的中等身材,一頭烏黑的捲髮。他特別注意衣著儀錶,喜歡穿黑色的西褲、紫紅色的襯衣,並在胸前襯衣口袋中插入一塊白手絹,讓手絹的尖角顯露在外。

 弗朗切斯科來自義大利北部的一個小城市,大學畢業后在德國的一家研究所工作,同時在職攻讀博士學位。他的指導教授對學生的要求嚴格,學生們必須定期報告研究進度,而且在每次報告會上,教授都會提出一大堆專業問題。四年合同到期后,弗朗切斯科並未完成畢業論文。來研究所工作后,他被安排在一個項目組,在法國人米歇爾的指導下做一些研究工作。

 米歇爾來自法國南部一個小商人家庭他父親年輕時曾經是軍隊的下級軍官1954年的越南奠邊府戰役中受傷後退役,之后在家鄉開了一家小公司經營一點小生意。在米歇爾的成長過程中,他從父親口中了解到戰爭的殘酷性。中學期間,他受到信奉和平主義的老師影響,逐漸成為主張自由選擇的和平主義者。而弗朗切斯科則是個堅定地社會主義信徒,在討論社會問題時,他們兩人之間經常會發生激烈的爭論。米歇爾常常在公眾場合譏笑弗朗切斯科的社會主義理念是一種胡說」,認為建立在這種理念之上的制度是催生社會寄生蟲的溫床;弗朗切斯科則批判米歇爾的資本主義理念,稱其本質是少數「吸血蟲」對勞動者的「剝削」。

 除了情緒化的言辭外,他們在爭論中也會使用明顯帶有政治立場的術語或俚語,比如米歇爾常把提高生產率把蛋糕做大這類的詞掛在嘴邊,而弗朗切斯科則使用意思完全相反的提高購買力公平分配蛋糕一類的詞。實際上,他們都沒有太多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常識,雙方的政治立場幾乎都是來自家庭的經濟背景。

馬田喜歡在一旁看熱鬧,在他們語言交鋒時火上澆油。有一次,兩人爭執起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劣性,米歇爾認為社會主義的失敗主要是制度上的原因,社會主義的絕對平均理念完全就是烏托邦;而弗朗切斯科則認為社會主義制度是一種優越制度,它的失敗並非制度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外部條件造成的。此時,馬田講了一個曾在東德流行的政治笑話。當年,隨著東德社會主義制度日漸衰落,有人總結出了社會主義的四大敵人,它們分別是: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這個笑話引起了在場人的一陣鬨笑。把制度上的弊病和建設中的失敗歸咎於老天,這是東德社會主義的一大特色。

 弗朗切斯科似乎對自己的業務工作沒有太大的熱情,而喜歡在研究所里建立各種人際關係。他經常在工作時間到各個部門串門,找認識的同事聊天,與不熟悉的同事搭訕。有一次,在一個項目進展研討會上,弗朗切斯科當著在場研究人員的面,對一個技術問題發表了一通意見,口若懸河地講了一大堆「應該」和必須」的措施。他的張揚態度讓在場的人感到不悅。馬田忍不住懟了他一句:「這個技術問題不是你這個『公關博士』能理解的。」馬田的這番話讓弗朗切斯科下不來台。從那以後,他再也敢不懂裝懂,在眾多專家面前大言不慚地班門弄斧了。

 過了幾個月,弗朗切斯科在完成實習后得到了另一個部門的工作合同。他平時在所里東遊西晃,付出的公關努力最終有了回報。而與他同時期的幾個實習生,包括指導他工作的米歇爾,無論業務能力還是行為舉止方面,都比弗朗切斯科更適合在所里工作,只因為缺乏活動能力,不得不在合同到期后離開研究所,去別處尋找工作。

  一連幾天,人事變動成了午餐桌上的熱議話題,發表意見最多的是一位實驗物理學家,為敘事方便,姑且稱他為馬蒂森。

 馬蒂森來自德國北方的一個港口城市,這位物理學博士的專業是實驗儀器的設計和操作。他是個對工作極端認真,但對他人的工作錯誤毫不容忍的人。由於他為人尖刻,尤其對那些投機取巧的人充滿不屑,在研究所里,他的個性似乎與團隊合作的大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有一次,那個自以為是實習生在午餐桌上說大話,引起了在場人的不快。馬蒂森當著實習生面直言不諱地指出:在德國大學中,博士研究生退學無非有兩種原因:要麼業務不合格,要麼人品不合格。他詢問實習生為何無法完成博士學業,是業務不行還是人品有問題,還是二者兼而有之?他譏笑那個讀博士半途而廢的實習生「除了花費,一無所獲」,甚至略帶鄙視地稱他為「肄業博士」。在德國,一個人要麼是博士,要麼不是博士,半途而廢的所謂「肄業博士」不過是「loser失敗者的同義詞。大家對這個實習生沒有什麼好感,也都覺得應該適當敲打他一下,讓他收斂張揚的個性。但誰也沒又想到,馬蒂森的語言竟然如此尖刻,完全不給實習生留一點面子。馬蒂森的話使得談話氣氛驟然凝固,這時實習生尷尬地推說有事,灰溜溜地走開了。從此以後,實習生再也沒有出現在德國同事的餐桌上。

 一次,研究所請來一位科學家介紹最新的研究成果。當科學家提到他的團隊最新得到的一個實驗結果時,馬蒂森敏銳地感覺到實驗中的問題。在報告后的提問環節,馬蒂森對實驗裝置和實驗數據提出了幾個比較關鍵的疑問報告者的回答並未解開馬蒂森的疑惑,於是馬蒂森用不客氣的口氣說道:「年輕人,回去以後先檢驗實驗裝置的測量誤差,免得測出不可靠的垃圾數據,從而得出過於樂觀的荒謬結論。」儘管他對實驗裝置的擔心有些道理,但如此直言不諱,而且言辭尖銳,不僅令客人感到難堪,也讓報告會的組織者和在場的聽眾感到尷尬。

 馬蒂森喜歡在談話時挑對方的刺,這個吹毛求疵的習慣很讓人討厭。一次在討論環保問題時,馬蒂森對德國環保黨的極端政策提出了尖銳批評。由於他的措辭過於情緒化,一位新來的德國同事好意提醒他保持冷靜,討論問題時不要因個人情緒偏離主題。馬蒂森變得有些不悅,開始挑剔這位同事每句話中的措辭,不給對方發言的機會。這位新同事平時心高氣傲,哪受得了這般戲弄,只聽他突然大喝一聲:「Fischkopf(魚頭)!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便拿起桌上的調料瓶,往馬蒂森的餐盤裡猛撒了一堆調料,隨即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開了。這位同事口中的「魚頭」是馬蒂森出生地的俚語,意思是「Dummkopf(笨腦瓜子」。從此以後,只要馬蒂森出現,大家在飯桌上都盡量避免談論時事政治。

 馬蒂森在德國人眼中是個情商不高的「書獃子」,雖然精通自己專業領域的業務,但對其他方面的知識似乎不怎麼感興趣。一次在聊天中了解到,他參與股票交易已有數年之久。當時正是全球性的股市低迷時期,他投入的一筆資金暫時無法解套。他是個既聰明又固執並有些貪婪的人,也許正是聰明、固執和貪婪的組合導致了投資損失。在那段時間,他經常向炒股經驗豐富的同事討教對策。然而,在遇上股市低迷周期,即使股神來了也難在短時期內扭虧為盈。

 行雲流水 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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