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唐凱這小子跟我開玩笑,全沒當回事兒。不過,我最膩味的就是被人把手搭肩膀兒上,因為那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我用力聳了一下肩頭,說道:別鬧!
沒想到對方又把另一隻手搭到我左肩上,我這才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唐凱知道我的習慣,上一次他跟我勾肩搭背的時候,我就嚴正警告了他,除了美女之外,誰搭我肩膀兒我就跟誰翻臉,按理說他不能這麼不知好歹地蹬鼻子上臉。更何況那兩隻抓住我肩膀兒的手硬得跟台虎鉗子似的,捏得我生疼生疼的,唐凱絕沒有那麼大的手勁兒,可除了他之外,這深更半夜的又會是誰跟我一樣跑人家院子里溜達呢?管他是誰,先放倒他再說。
我舉起雙手探到腦袋後面,打算撈住對方的脖子給丫來個大背胯。可我胡亂划拉了半天兒也沒摸對地兒,反倒被人家輕鬆地用一隻胳膊勒住了脖子,接下來他只要用另外一隻手扣住我後腦勺兒,這裸絞就算是完成了,到時候我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哥們兒是身經百戰的一代英雄才俊,哪能吃這個眼前兒虧?
我趕緊拍了拍那胳膊,說道:我投降,我投降!
對方卻一點兒都不講武德,一腳踹到我的右腿彎兒上,我腳下一軟,單腿兒跪了下去。
一股火兒直接躥到我腦門兒上,我大聲喊道:你他媽的沒完了?我**大爺的!
對方好像被我給惹惱了,勒住我脖子的胳膊一使勁兒,我立馬兒喘不上氣兒來,後面的髒話兒全給我憋回了肚子里,我眼前兒一陣發黑,瞬間看到了滿天都是小星星的壯觀景色。再不認慫的話,我得被活生生勒死。沒轍,只能放大招兒了,我勉強深吸一口氣兒,倆手象徵性地撕扯了幾下兒對方的胳膊,接著放棄所有的抵抗,先是把眼兒一閉,身子一挺,然後儘可能地癱軟了下來。甭管是裝暈還是裝死或者是裝孫子,反正這招兒真起了作用,我感覺到從那胳膊上傳來的力道兒消失了,看來對方不是來要我命的,我的心裡算是有了底兒,趁那胳膊鬆開我脖子的工夫,就勢仰面朝天躺到了地上,同時眯縫著眼兒借著一點兒月光偷偷瞧了一眼。這一瞧不要緊,我差點兒沒被驚得又蹦起來,站我頭邊兒這位粘上身兒毛兒就是頭熊了,這不就是在Chinook停車場接走莫菲的那孫子嗎?真是冤家路窄,哥們兒怎麼落他手裡了?丫能把唐凱給嚇得不敢再繼續跟蹤莫菲,一準兒不是什麼善茬兒子,就沖剛才勒我脖子那一下兒,我也得下黑手了。
這會兒,他俯下身兒仔細瞅著我,還用手,不,熊掌輕輕拍了拍我的臉,低聲說道:喂!
喂你個奶奶腿兒的!
我趁他放鬆警惕的工夫,抽冷子給丫來了一招兒黑虎掏喉,一拳干到了他喉結上,接著又來了個就地十八滾,一路滾到三米開外的地兒,這才站起身來。
這孫子還真挺扛揍,換成普通人挨我那麼一下兒,直接就放片兒了,能不能緩過來還要看祖墳上的嵩子長得夠不夠高,可人家只是捂著脖子揉了兩下兒,又晃了晃腦袋,沒事兒了。接著,他舉起拳頭,擺了個拳擊架勢,一步步向我逼近。我的冷汗下來了,我倆壓根兒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甭管我身上哪兒挨他一下子都得傷筋斷骨。再說了,哥們兒又不是來玩兒命的,我后腰上就插著那把Glock手槍,可我並不想用,在莫菲家院子里鬧出人命來這事兒可就大了,莫菲還不得恨我一輩子?要說撒丫子跑呢,那也不成,哥們兒費了半天兒勁兒才找到莫菲家,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這最後一哆嗦,別的不說,就沖那戴了一路的疑似襪子改的臭口罩兒也不能就這麼半途而廢,這不是我的風格。可這打是打不過,跑又不能跑的,真難為我了。不過,一想到莫菲,我有了主意。
我一邊兒後退,一邊兒說道:哥們兒,別激動,咱倆兒可能是誤會了,我不認識你,我是來找莫菲的……
接著,趁他愣神兒的工夫,我使出了在大學里泡妞兒的爛招兒,扯著嗓子喊起來:莫菲,莫菲!你出來!
這招兒還真管用,那扇亮著燈的窗被推開了,莫菲從裡面探出頭來。
「狗熊」停下腳步瞅瞅我,又瞅瞅莫菲。
莫菲看到我倆跟鬥雞似的德性,說道:「(英語)你們在做什麼?」
我仰頭看著她,說道:我們正聊你呢。
她問道:聊我什麼?
我說:您能下來一趟兒不?這麼跟您說話忒費脖子了。
莫菲想了想,縮回頭去關上了窗。
我沖「狗熊」笑了笑,說道:我跟莫菲是老相識了……
他抱起雙臂「哼」了一聲,說道:你最好沒有撒謊!
我說:哪能呢?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我這輩子就沒撒過謊。
他說:我一向討厭油嘴滑舌的人,很不幸,你就屬於此類。
我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更討厭動不動就使用暴力的人。
他鬆開雙臂攥緊拳頭,又沖我直眉瞪眼兒地運起氣來。
我心想,也不知道莫菲是怎麼看上這麼個愣頭兒青的,回頭我得好好說道說道她。
這時,一樓的大門兒開了,穿著一件睡袍的莫菲站在門口兒,我的眼神兒又被她那道深不可測的事業線給吸引了過去。
莫菲注意到我沒看正經兒地方,白了我一眼,裹緊了睡袍,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她說:我什麼時候叫你來的?
那「狗熊」聽了這話又來勁了,沖我逼近一步。
我趕緊說道: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啊!今兒上午您不是還說讓我來跟您道歉的嗎?為了給您道這個謙可真不容易,哥們兒好懸沒把命給搭上。
說著,我瞥了「狗熊」一眼。
「狗熊」沖莫菲說道:莫菲,你們真地認識?
莫菲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說:跟您商量點事兒,咱們進屋說話兒成嗎?您這院子里哪兒哪兒的都是蚊子,這麼會兒工夫,就給我脖子上咬了倆大包,再說大晚上的,吵到鄰居休息影響多不好?
莫菲和「狗熊」對視了一眼,沖我說道:進來吧!
我和「狗熊」一前一後進了大門兒,莫菲一路打開了房間里的燈,我借著燈光仔細打量著宅子內部。進門兒后就是一直挑高到二樓的門廳,從天花板垂下一個用無數鹿角拼成的巨大吊燈,兩邊兒古銅色木板牆上各掛了一個非洲羚羊的半身標本,難得的是那倆標本幾乎一模一樣,跟雙胞胎似的,地面兒鋪著一大張長頸鹿皮,這可就有點兒糟蹋東西了,走在上面兒,我都有點兒下不去腳了。
我們仨人拐到門廳盡頭兒右手邊兒的走廊上,莫菲推開一扇小門兒,那屋看上去是個小客廳,牆上掛了一圈兒油畫兒,屋中間是個看不出材質的實木茶几,四周擺著沙發。
莫菲坐到正對門兒的沙發上,「狗熊」站到她身旁。
我一看這哪兒是待客之道啊,倒像是以前在局子里審訊室的架勢,就沖「狗熊」說道:大家都是文明人,尊重隱私應該是常理吧?我和莫菲有點兒私事兒要談,您看您是不是先迴避一下?
這會兒「狗熊」倒還算通情達理,他想了想,沖莫菲說道:我就在隔壁房間。
說完,他一邊兒瞪著我一邊兒走了出去,我很客氣地沖他背影說了句「謝謝」,順手關上了房門。
我剛湊到莫菲左手邊兒的沙發,她輕輕踢了我一腳,沖對面兒的沙發一努嘴兒,說道:你離我遠一點,坐那裡。
我嘻皮笑臉地說道:我上年紀了,耳朵兒有點兒背,坐那麼遠聽不清您說話,回頭再領會錯您的意思就尷尬了不是?
說完,我一屁股坐到她身邊兒的沙發上,她很無奈地把身子挪到她的沙發另一頭兒,盡量跟我保持著距離。
我沖房門揚了揚頭,說道:你男朋友?
不等她回話兒,我接著說道:還真不錯,你倆這整個兒就是一好萊塢大片兒,美女與野獸啊!
她皺著眉頭說道:你胡說什麼呢?
我說:剛才這位爺一見面兒二話兒不說,差點兒沒擰斷我脖子,太野蠻了!沒想到你的口味兒這麼重,愣是敢跳這麼深的火坑。聽哥一句勸,男人可不是這麼挑的,外形酷不能當飯吃,這過日子講究的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他甭說舉案了,把你給舉起來都跟玩兒似的,回頭把你當案子舉著你不暈高兒嗎?高處可不勝寒啊!就你這小體格兒,不用新冠了,得一重感冒都夠你喝一壺的。他要是舉煩了再把你當杠鈴撂下,給你摔出個好歹來可就是親者痛仇者快了。是,你平常牽著出去是挺風光,可這穿在腳上的鞋舒服不舒服,只有你和我知道,為了一時的痛快搭上一輩子的幸福,值嗎?
莫菲獃獃地瞅著我,愣了半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