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老五屆長篇小說第三部:暖風熏01,榮任

作者:量子在  於 2018-8-2 21:3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長短篇|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第三部:暖風熏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於二月花

 

01,榮任

 

改革開放對文革中畢業(肄業)的大中學生帶來巨大福音的標誌是高校恢復招考包括研究生,孔雀東南飛和知青大返城。

 

寧勝利她斜靠在媽媽宿舍原本自己這一半領地的被褥上,扳著指頭想心事。

 

棉紡廠家屬宿舍分配規矩是單身媽媽帶著獨生子女兩家合一間。誰叫你不願意讓丈夫調來呢。夫妻團圓雙職工分房絕對優惠——中層幹部更加佔有優勢。如果你和後勤處頭頭有勾掛,層次啦朝向啦肯定沒錯。

 

和自己原本同一宿舍的年輕媽媽小薛也調走了。她是上海最早一批支援大西北建設到蘭州來的支內人員子女。伊爺娘真叫做神通廣大,為了避免68屆上山下鄉一片紅,送女兒曲線救國進了廠;後來又在省會招了女婿,這不,通過關係調回蘭州小兩口加上孩子合家團聚——合家團聚還得包括幫伊拉帶外孫的老兩口。

 

上海人習慣外婆家帶孩子,陰盛陽衰的結果——老婆大人厲害!

 

據同室室友,剛調走的上海姑娘薛瑾說,伊屋裡向還根本不算能幹的呢。她從小在蘭州上小學時,教語文的韓老師那才叫厲害!

 

韓老師是初中考高中的辰光,讓招生辦把她分數搞錯了,結果沒考上。事後知道真相越加氣得不行!不想留在里弄里做社會青年受里弄大媽阿姨管轄,一氣之下報名支援大西北來蘭州當上一名小學教師。可是,人家天生長得漂亮,男朋友矢志不易照樣成親——新郎官後來可是大光明電影院經理哦,多少熱門電影票,還是好位子在他手裡捏著。蘭州戶口找回上海老公要多大能耐!這還不算,被韓老師的回頭率迷倒的朋友還幫她開出野外作業證明,她的兩個女兒不但是在上海外婆家帶大,而且一生下來就是上海戶口。野外作業啊,子女不能隨娘,戶口自然報進上海。

 

每年寒假暑假探親假回上海,52次列車回程時大米卷子面各樣吃食在站台放客前就堆滿了三分之一的車架。重得來幾乎要壓斷行李架。能耐吧!上海那邊有人送蘭州這邊有人接,這就是直達車的好處。相對薛瑾她自己才不過調回蘭州,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想到這裡,寧勝利省悟到有一句俗語說得真正好——萬般皆由命,半點不饒人。

 

環顧昨天空了一半現在已經重新整理移動過填滿了的居室——寧勝利是個愛整潔的女性,她「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來,習慣性地掠一掠頭髮,照了照鏡子,扯一扯衣衫力求平整,準備再一次前往組干科科長家裡提出申請調動。

 

如果,這次堅持能夠批准順利調往南京的話,自己就是第十五個離開廠子的外省市技術人員。

 

組干科科長姓於,小個子,老油子,一雙眼睛老是骨溜溜地轉。不過,比起傳聞中的勞資科張科長經常乘機吃女工豆腐,於科長總算做人還有些底線。

 

看到寧勝利踏進門來,不用開口便知來意。

 

先客客氣氣地招呼坐下。

 

要不要喝口水?

 

搖搖頭,還是單刀直入——科長,你看薛瑾她也調走了,那我?

 

於科長立馬打斷——噯,小寧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關卡不在組干科,在黨委。我到了黨委會議上,也就是個材料袋的腳色。根本沒有主動發言權,更別談有什麼拍板權。你總該知道,我幫你說了多少好話哦,女同志單身一人,夫妻兩地分居,孩子沒有媽媽。可是,書記廠長都說你是老資格大學生,建廠元老技術骨幹,不肯放人。我有什麼辦法?要不,還是考慮考慮讓你愛人調到這兒?我保證,給他安排個好位置。分房嘛,也可以跟後勤提前打好招呼。這個嘛,還在我許可權範圍。

 

寧勝利哪會去接茬。心裡暗想,要這樣,我就和別的同事一樣早就在此地安家落戶了——前後腳來的好幾個男同學不就一人找了個上海68屆中專生成了家。分配甘肅是68屆上海中學生插隊落戶一片紅中對部分中專生唯一的恩惠——總算是進工廠有工資,結了婚就是雙職工,住在家屬樓,不是兩兩拼檔那樣的單身媽媽宿舍。

 

寧勝利不想再到廠長辦公室或是他的家裡去磨蹭去提要求——肯定沒轍。難道是自己當初建廠時太賣力氣?!難道是胡廠長真就是我寧勝利的剋星?!這麼些年下來,算算近十年來工廠運轉正常沒啥大不了不讓我走的礙難。胡廠長雖然有時糊塗——他其實不懂業務,只是幹部解放職務級別擺在那裡,可這幾年廠里技術部門也培養了好些人才。哪會死了張屠夫就吃混毛豬呢。想想看76年一個年頭三位偉人相繼逝世,地球不照樣轉動!忽然打個寒噤!這樣的話是斷斷不能去對廠長打比方做說項的。

 

沒精打采地回到宿舍,順手拿起徐明旭的處女作《調動》瞎翻一氣。

 

    徐明旭上海人,1964年考上華中工學院,文革初因「成分不好」——徐明旭的父親曾在國民黨政府當過兩年文職小吏,解放后受迫害致死——他於是就成為「黑五類」子女,受盡屈辱。1978年,徐明旭考上杭州大學中文系現代文學研究生;第二年他以中篇小說《調動》一舉成名。緊接著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反自由化運動中遭到批判,與王靖的《在社會檔案里》、沙葉新的《假如我是真的》、李克威的《女賊》、劉克的《飛天》等一起被列為全國五大毒草1981年研究生畢業后被變相發配到西藏,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因一篇小說而被流放到西藏去的作家。他便在西藏文學編輯部受到嚴控使用。

 

《調動》被禁,寧勝利因為同病相憐,一看到這個書名就手買了一本。

 

縱然是再優秀的種子也無法戰勝它所依存被灑落的貧瘠土壤!

 

感慨啊——徐明旭寄託自身經歷編寫的這部中篇小說甫一問世即便遭禁,虧得自己落手快,買到了一冊。

 

李喬林作為男一號,在小說《調動》中為調動工作而奔競鑽營的全過程令人作嘔,不單需要手榴彈炸藥包來投石問路,而且還被組織部長的妻子施行實質性的強姦。他出賣靈魂和肉體的種種情節固然匪夷所思,卻在在都是滲透著真實和血淚。作者的筆觸把遠西縣的一群醜類串聯起來,讓他們逐一登場,各個顯示了自己的卑劣的嘴臉。

 

老五屆大學生李喬林這種分配到邊遠地區學非所用的遭遇和老三屆中學生上山下鄉的處境其實有某種相似的地方。無權無勢任人宰割,大凡外行領導內行,就會擺出一副權在手中其奈我何的強勢姿態。

 

想想徐明旭還算是幸運兒,畢竟他調動成功也好不成功也罷,他還是考取了研究生來到了人間天堂的西湖邊上杭大就讀。看看作者,對照自己,寧勝利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是廠領導,拒絕開介紹信不讓她報名。

 

理由呢,還是離不開啊——想到這裡,寧勝利不禁想道,當初分配來廠建設初期一片黃沙鹽鹼時期的吃苦賣力究竟是該還是不該。想像自己躺倒不幹逍遙自在能行嗎?苦笑著搖搖頭。鐵定是做不出來的,誰讓自己一向就是好學生好乾部呢。

 

再往深里去想,現實問題明擺著。小女兒自打呱呱落地就讓外婆帶領,稍微長大些些一聽到要去大西北母親那裡就哭鬧個不停。有一回過年探親假期滿,外公外婆爸爸一起送站,也捎帶帶上了她。那個警惕緊張勁兒實在叫人看著心疼。這還不算,汽笛一響,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不是死別,卻是生離,在她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多深的創傷。到後來她再也不願意去火車站了。彷彿一去了那裡,就會有被媽媽帶走的危險。

 

可是,孩子一天天長大,有個戶口管著上學的問題。這可恨的兩地分居,還加兒女戶口非得隨母親不隨父親的規定。小寶貝也總是在問:媽媽,你什麼時候調回來啊?

 

想著也心痛。不想吧,還得打起精神上班管事——誰叫你頂著個技術科長的官銜呢。可是,不是還有副科長在嗎。

 

要是寧勝利知道她的學妹鄭曉嵐報考研究生的經歷比她還要慘痛,或許會覺得她被書記廠長攔阻沒有開出厂部介紹信無法報考乾脆扼殺在搖籃裡面實在是一種美夢剛一開頭就被喚醒的快速無痛手術,那麼江南印染廠副廠長鄭曉嵐報考研究生的境遇則是盤馬彎弓練就了十八般武藝整裝待發卻被迫臨陣鳴金收兵。

 

事後寧勝利在同學會上得知——鄭曉嵐身為副廠長,廠辦開個介紹信自然不在話下。她本來已經作為出身好又是獨養女兒上無兄下無弟好比《庵堂相會》里唱的『枯廟旗杆獨一根』拿到了最好的分配單位江南印染廠。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上海就剩一個老母親,風燭殘年的老太太雖然接來同住,女兒女婿孝順外孫可心聽話,但老是念叨四川北路的老房子。那是跟魯迅先生作鄰居的新式里弄哦。怎麼捨得?!

 

上海盡有這一類好出身但是又照樣在舊社會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主兒,享受保留工資待遇成分偏又照樣是工人階級。老太太捨不得日式公寓房子捨不得成套紅木傢生合情合理。

 

當上廠領導的女兒不好意思說調動工作,何況和上海近在咫尺。再說,上海戶口哪有那麼好進?這一回中央號召中學生參加高考老大學生積極考研就是個機會。鄭副廠長原本在校就是大班學習委員,雖然學業荒廢多年,檢點起來還是輕車熟路。廠里工作有人頂著,家裡事務老公支持,老媽更是十分起勁——殺回上海的大好事啊,每天去菜場買新鮮魚蝦變著法子做好吃的。畢竟是錦繡江南魚米鄉哦。

 

多少天下來,業務功課複習得差不離了。政治考試也拿到了上海表姐精心準備好的複習資料——特地郵寄過來的。特別好的是本專業政治考試日程安排是第二天下午第三場,當日上午輪空正正好好背誦政治教條。

 

萬事俱備,不缺東風;一切就緒,就等考試。

 

第一場高等數學考試早晨,鄭曉嵐吃了美美的油條大餅和江南特色小吃豆腐花,拿了書包拉開房門。

 

啊?!這光景不好得緊!

 

學妹一看頓時傻了眼——彷彿牛頭馬面把門。

 

原來江南印染廠黨政一把手書記廠長兩個像是門神般地齊刷刷地守在門口,提前早到足足等了三刻鐘光景。只等副廠長她一開門即刻雙人攔網。

 

哪有這樣的事!真是天下奇談啊。

 

如此封殺在臨門一腳,學妹鄭曉嵐心情大受挫折。橫說豎說好說歹說,總不能——不好意思奪門而出,或者叫來警察狂呼騷擾吧。萬一考場出師不利以後還要不要在廠里混了?

 

雖說老古話,天下無場外的舉子,還有一句同樣是老古話:場中莫論文——不求文章中天下但求文章中考官。就算理工科1+1=2絕對正確,也還有個評分是否客觀的問題。這世界上哪來絕對的事情,絕對的答案。

 

雙人攔網胡攪蠻纏也沒化多少時間。計劃是周密的,守門是早早的,心思是用足的。不能打草驚蛇,事先早早攔網萬一她一走了之——比如像接下來會談到她的一位師兄況鍾文那樣要求到上海東方工業大學母校考場去了呢,豈不是鞭長莫及。還是聲色不露在家門口守株待兔的好。

 

鄭曉嵐徹底泄了氣。攔網時間已經過去廿多分鐘。就是插翅飛翔趕到考場也誤點了啊。一門高等數學因為缺考得零分大鴨蛋,還有啥指望?!再說,緊趕慢趕就是在考場大門關上前擠了進去,情緒大受影響,怎麼能考出水平?

 

算啦算啦,滿腔怒氣,化為破涕一笑,握手言和,皆大歡喜。

 

寧勝利當時自然不知道學妹這等遭遇。沒能報考也就不用像鄭曉嵐那樣挑燈夜讀。不存在白費功夫損傷腦細胞的問題。

 

寧勝利此刻沒想到的是她很快也得要備考了。——真箇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省局通知下達,新建的毛紡廠準備推出新章程。廠長副廠長兩個職位不再按照常例由上級機關指派,而是公開招聘。

 

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兒。改革開放新動向哦,算得上是省里的一項政改舉措。

 

消息傳開,據說已有好些躍躍欲試的兄弟單位自認為有能力有資格的人選。寧勝利大大地被觸動了。一來她從小學到大學歷來是當幹部的料子,自信資歷能力滿滿。二來新建廠是個鍛煉的好地方,三來,最重要的是離開這個廠,離開這個食古不化左擋右攔的廠領導班子。

 

打定主意,不找組干科了,直接找頂頭上司,那個死板刁鑽的胡廠長。

 

這可是省局的通知,省里的號召,還是政改的新措施哪。廠長,這回總該讓我去試試了吧。就開個介紹信,我保證不影響手頭工作。

 

照舊冷冰冰死板板的答覆,儘管蒙上一張裝出來和藹可親的笑臉,黑眼烏子少白眼烏子多,總讓你感到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你是骨幹哪,怎麼能跳槽呢。新建毛紡廠需要人才,我們這裡難道不也一樣。

 

知道抹破嘴皮也沒用,掉頭就走。徑直去了電話間。

 

請接省局懷主任。

 

接線員要通了。

 

寧勝利大嘆苦經——調回丈夫孩子身邊廠里不同意,報考研究生廠里仍然不同意,這回就在省里響應省局號召報名應聘還是不同意,這算咋回事啊。

 

懷主任在電話那頭好聲氣地安慰寧勝利,答應去跟胡廠長說說。

 

寧勝利回宿舍不生悶氣了,靜侯佳音。

 

果然,省局懷主任的話管用,胡廠長放行。

 

事後,寧勝利才知道真相——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好在早已時過境遷。

 

原來,懷主任採用的是欲擒故縱的手法。

 

也是電話間接線員的內部通報。寧勝利在廠里人緣很好的——補充:她在學校里一向如此,人脈大大的好。偏偏碰上胡廠長這個冤家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接線員照例在耳機上偷聽——又不是軍事機密。

 

那段對話是——大致如此,不能怪接線員不曾逐字逐句記住只能說個大概。

 

懷主任:老胡啊,近來好嗎。

 

胡廠長:好啊,主任有啥指示?什麼時候來這裡視察啊?

 

在電話這一頭是真心微笑,眼烏子黑白比例恰如常人。

 

不接這個茬,說正事。懷主任:老胡,找你說件事。

 

胡廠長(在這頭習慣性地點頭哈腰):只要你啃氣,啥都行。

 

懷主任:真的假的?

 

胡廠長:嗨,我老胡啥時候說話不算啦。

 

越加堆砌笑容,連連點頭,彷彿懷主任就站在眼前。

 

懷主任:就一件,你倒想想看,一不過二,二不過三,凡事難道不都是這個理嗎。

 

胡廠長:說什麼呀,乾脆點!有啥說啥嘛。

 

強抑心底不滿。

 

懷主任:老胡啊,好!就是寧勝利她要來應聘的事兒。

 

胡廠長:啊?!她找到省局了?

 

懷主任:可不是嗎,皮球踢到我這裡來啦。依我說,你一不讓人家調走,二不給她報考研究生,這次可是省里的號召,公開的招聘,你還想怎麼攔阻?

 

胡廠長:咋地?不行嗎?

 

有權便是草頭王——預備繼續擠兌。

 

懷主任:老胡啊,你倒是想想——說出去不好聽嘛。再說,你讓她去考,省里沒打算聘用她當新建廠領導,還不是白搭。

 

胡廠長:你是說——。

 

懷主任:心照不宣,心照不宣。老胡,如果她被刷下來,不就從此死心塌地啦。

 

胡廠長:高,高,實在是高!

 

懷主任回敬一句《地道戰》台詞:高家莊馬家河一帶,你就凈瞧好的吧。

 

那張廠方推薦介紹信開出來了,就是這麼個由頭。

 

寧勝利聽了只當耳邊風吹過,一點也沒生氣。只是加緊了經營管理方面的知識積累,準備應試。

 

平心靜氣,心無旁鶩,挑燈夜戰,爭取一戰成功。

 

省內各路大軍悉數按時彙集省城。

 

按說這應該是公差,可胡廠長心有不甘還是使了個花招——小寧啊,廠里是同意你去應聘了。可不等於這就是公差。

 

話音未落,寧勝利肚裡像吃了螢火蟲一樣透亮。

 

馬上回應:沒事,胡廠長,我不要報銷,權當我自己個人行為去參加考試就成。反正廠里給開介紹信,已經放行,這就很好了。

 

心想省城是什麼地方,薛瑾不就在那兒,保管能落腳。

 

寧勝利自掏腰包買票上了火車,住到了薛瑾家裡。

 

薛媽媽待人熱情,早就知道寧勝利來的目的志向。也早早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招待女兒的好朋友。

 

筆試老套,這根本難不到當年的高才生寧勝利——於今的技術科寧科長。

 

口試在門外排隊,坐等叫號。除了寧勝利,全部男同胞。

 

站起來掠一掠短髮,輪到寧勝利踏進門來,含笑面對坐著排成一溜七個省局高層次幹部以及省委組織部的一位副部長。

 

新生事物,到底還是非常認真的。不光省局,就是省委組織部也想把這個招聘應聘競聘的新生事物一炮打響。成績業績政績,說到哪裡都乓乓響。

 

經管系基本試題,無足為奇;招聘常規,沉著應對,看得到考官們頻頻讚許的眼光。

 

——你為什麼想來應聘?

 

——你對部里已經立項的毛紡廠有什麼願景?

 

——說說你對應聘崗位能夠如願以償任命到手有幾成把握。

 

等等等等。

 

辣手的問題來了——

 

評審組裡唯一一個女評審直率地開口問道:作為一名女性,請問你在即將有機會上任的廠長或者副廠長任上有些什麼想法?

 

寧勝利面對難題,絲毫不怯場,神定氣閑,娓娓道來。

 

作為女性,深知女同志的長處。各位評委,請你們大家想想家裡當家作主的是男當家還是女當家——引起全體評委立即意會哄堂大笑——寧勝利自己一點不笑,是為上海灘姚慕雙那種俗稱的標準冷麵滑稽。

 

繼續:女廠長的好處是更加善於密切聯繫工人群眾關心職工尤其是毛紡廠女職工疾苦注重身心健康——畢竟紡織行業女職工比例高得很;深層次地掌握工廠生產技術層面的細節,包括經營收益上交利潤經費分配合理使用等方面。總之,女性相對男性來說,處事行事要細膩得多,往往也能更好溝通獲得最佳效果。

 

評委席上各位頻頻點頭。

 

省委組織部的那位副部長發難。

 

根據我們組織部了解的現實情況,你的丈夫不在本省在你們老家,你孩子雖然戶口在,但一直放在外婆家撫養長大。請問,你如何協調新建毛紡廠領導職位和夫妻母子兩地分居的矛盾?

 

到底是組織部派來的,一劍封喉。

 

閃避是沒有用的,反而暴露命門弱點。

 

寧勝利馬上微笑應答:就任新職務后的處境和我現在棉紡廠技術科長的職位沒有什麼兩樣。目前,我照樣努力克服個人困難兢兢業業完成工作要求,可以說是一絲不苟。這一點相信組織上早有掌握,不用我再來多說。同樣,設想任命我出任毛紡廠領導,我保證一如既往認真工作,完成省局領導賦予我的使命。至少在建廠布局以及走上正軌創立業績之前我決不會分心。就是有朝一日提出正式調動,也一定在培養有了成熟的接班人之後。這樣的一個之前一個之後,想必在座各位評委一定會感到滿意,是不?

 

天大難題絕對難不到寧勝利。最後的反問卻等於反手一劍,封住對方穴道,嗆得那位副部長由不得他不暗暗讚歎——既表示安心工作不辱使命,又明確地表明了終究要孔雀東南飛的決心。

 

一打應聘者全部過完口試關。

 

各自回家等待錄用通知。

 

薛瑾殷勤為寧勝利餞行——預祝成功。

 

寧勝利想的是背水一戰,反正豁出去了。

 

回到廠里,胡廠長想的是這下沒轍了吧,看你孫猴子還真能跳得出如來佛的手心。寧勝利倒是面對來自方方面面的各種恭維猜測冷嘲熱諷平平靜靜地按時上班照常處理各種生產技術事宜。

 

結果揭曉。省局正式調令——寧勝利就任新建毛紡廠副廠長一職。

 

胡廠長傻了眼,這是省局的調令,無所謂要他批准不批准的。

 

寧勝利大大方方地來和他告別。當然,還有組干科於科長。主要的還是技術科一幫子同事和多年來打交道的工藝車間相關人士以及好些要好姐妹。

 

最高興的是技術科副科長——終於能轉正冒出頭了。

 

寧勝利收拾行裝,離開這個畢業報到的新建廠房奔赴又一個新的戰場。事後,知道女評委力排眾議保薦寧勝利上任。不能苛求人家一定要紮根落戶——你們看看她的筆試成績名列第一,口試結果有目共睹。唯一的女評委加上唯一的女性應聘者聯手殺出重圍。

 

廠長是任命了一位男性應聘者。說到底還是男女不平等——就是那個最高級別的局裡,常務委員不也從來沒有女性人選嗎?即使在地球上頻繁出現女總統女總理的當代。

 

很快,省局把這樣一個政績上報省里——省委組織部副部長他也正需要這樣的一個典型。明確省報頭版頭條報道,當然,也必須肯定是省委的重大舉措,改革開放的新時代。

 

又是很快,人民日報同樣發表專題報道。這下子,寧勝利的大學中學同學除開幾位已經不在人世的,可謂喜訊家喻戶曉大家由衷為她高興。這要比當年大四清的一張工作團團刊挺颳得多得多。

 

競聘廠長,幾曾有過——從來都是上級任命。假如上級任命前派人下來物色對象聽取意見,郝廠長肯定死扣住寧勝利不放,那也就不見得她會出現在組織部和省局討論篩選名單上面。在新中國的工業史上有這樣的先例嗎?絕對沒有!

 

前無古人啊——是不是也是後無來者呢?發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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