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老五屆長篇小說第二部:亂雲飛05,離別

作者:量子在  於 2018-7-30 04: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長短篇|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05,離別 

東方工業大學拖了許久的畢業分配,總算進入日程。工資從報到月份算起,上半月報到領全月下半月報到領本月的一半工資。很難得的是到退休計算工齡時把延遲的一年工齡又補回來了。 

曾勝傑一直呆在虹橋傳染病醫院,兩年半都過去了。突然就在畢業分配前夕一切指標全都合格放他出院奔赴分配地點。宋凱文他們同宿舍同學始終懷疑曾勝傑被當了試驗品就此得到旁證證實。 

東方工業大學染化系染整專業的慢性肝炎老病號曾勝傑算是幸運的,照顧身體健康和邢燕飛一樣分配到了巴山蜀水。地理位置已經很遠很遠,說幸運的緣故是因為畢竟在南方吃大米。歷來,天津紡織工學院和東方工業大學同類專業南北分治。北方省份歸天津分配,南方省份屬上海分配。偏偏天津紡院67屆沒有染整專業,66屆和68屆都有畢業生。再加上北京化纖學院——當時該校化纖專業畢業生按照染整專業分配(此事後來被周總理知曉批評他們鼠目寸光)——也沒有67屆學生,因此本來南北分治的局面第一次被打破,據說也是唯一的一次。 

分配去向有三個去除——去除留校任教、去除科研單位、去除政府部門;四個面向——面向工礦、面向農村、面向邊疆、面向基層。這是上面領會高層的革命意志。此外,分配去向還有幾種分別:分配到兵團軍墾農場、分配到各省市、分配到各部委、分配到具體廠礦單位。前三種其實都是中轉站,比如從兵團農場鍛煉一年之後鐵定要再分配,各省市各部委機關也不會留人,只有后一種才是一杆子插到底,明明白白告訴畢業生的具體落腳地點。 

復旦大學物理系67屆鄒琰培出身大體一般,不好不壞,分配去向是到北京鐵路局去報到。首都北京哪!同學艷羨,合家歡欣。鐵路局又是人所皆知的好飯碗——從來就有郵局金飯碗銀行銀飯碗鐵路鐵飯碗一說。最起碼免費乘火車——果然,只要有時間有可能,鄒琰培後來經常性搭乘去太原買高價饃饃,鐵路職工有福利嘛。 

所以,鄒琰培滿懷著無限的希望興沖沖地北上報到。拿了北京鐵路局報到後下達的通知,到太原鐵路分局報到。太原不如北京,不是首都,卻也省會。拜託「永貴好」金口玉言之賜,農業學大寨的結果,山西的黑(煤炭)白(棉花)黃(硫磺)毫無交換來白面大米的效用。太原糧食供應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細糧,其餘百分之六十五的粗糧,多半是玉米,小米也只是少數。 

鄒琰培到了太原鐵路分局,分局再繼續把他分到臨汾電務段——算是專業對口,電流不是屬於物理嗎。臨汾在晉南,還是個省級市,不算太差。再次把行李託運到臨汾——電務段把他繼續分配到介休工區下屬的義棠車站。 

這就落到了晉中地區。細糧又縮減了百分之十,處在大寨所在地區,才有百分之二十五。義棠是一個四級小車站,本身義棠實質上是個村落。鄒琰培一眼望過去滿目凄涼。日後,鄒琰培在北京鐵路局太原分局臨汾電務段介休工區的義棠車站調到介休車站,有一條支線經由義棠通往孝義。同班組的同事都來祝賀鄒琰培他去了大地方——到底是縣城啦。什麼大地方,真叫做天大的笑話! 

曾經命名為重陽這樣的一個「大地方」,十足天大地大的笑話!一垛磚頭都被扒光了的土城牆,兩條不需要設置紅綠燈的十字街,每月發放一本副食品券小冊子,不知道哪一張是幫助消化鋼絲面的三兩山西老陳醋哪一張是沒有好牙口很難啃得動的半斤糙紙糕,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百分之七十五的粗糧還以優種高粱製作的鋼絲面為主體。只有燒死在綿山的一個介子推和郵政所門前號稱千年的一棵老槐樹,無聲地注視著這塊在東周列國志時就聞名天下的古老土地。 

和考出執照掌管東方工業大學全校唯一一台電視機的孫民強同學相比,孫民強他分配到建材部再分配到通海農場務農一年隨後「畢業」重行分配到了廣西南寧,誰好誰糟孰優孰劣都只好聽天由命。 

北站送別,有哭得稀里嘩啦的化纖621班石中玉葉慧娟兩口子——當時還沒有結婚為的是好有探親假。石中玉作為東方紅一派代表進入分配小組,被分到河南新鄉化纖廠。葉慧娟可是原本分到無錫——化纖專業67屆分配方案全校第一,所以不但江南長三角名額不在少數,居然還有分配喬司農場等著一年後重返上海之外再有直接分在大上海的金貴名額。葉慧娟得知第一張分配名單后馬上去找孟老師,坦陳自己和石中玉的戀愛關係已經「敲定」,不願牛郎織女兩地相思,自願放棄無錫跟未來的老公一起去新鄉報到。為了心愛之人,不惜捨棄惠山太湖。這樣的情感實在是感動了孟老師。 

有灑淚痛別黃浦江的,也有一滴眼淚也不落說了一聲「姆媽 ,我走了」 掉頭就走的女漢子。比如「女兒有淚不輕彈」的畢星星,她早就暗暗告誡自己——別哭,哭是沒有用的。就像是一株頑強挺拔的臘梅,畢星星從浦江之濱移植到林海雪原。

助劑621班兩名畢業生分配到黑龍江省牡丹江市。上海的畢星星和連雲港的衛小曼約好一起前往報到,同一班次上海北站發往哈爾濱三棵樹再轉車去牡丹江那個在《林海雪原》讀到過的城市。衛小曼同畢星星說定大家在徐州站碰頭,上車后想法子和旁人交換位置坐到一起。 

畢星星她毅然踏上征途。汽笛聲中,火車緩緩地駛離站台向北進發,安亭崑山蘇州過了便是無錫。畢星星不禁想起一向交好的葉慧娟,本來好好地可以待在惠山腳下太湖之濱卻要求和男朋友石中玉分到一起,心裡泛起漣漪深為感到觸動。火車又開過了戚墅堰,前頭便是常州——那裡也有幾個好同窗。再開過去就是南京——石中玉葉慧娟走的時候還是必須把車廂一節節卸下拉上輪渡過江后從新組裝——現在可好了!萬里長江一橋飛架南北,南京長江大橋通車,火車直接就開上大橋。多爽快啊! 

車過長江,顯然江北不如江南。畢星星心裡奇怪,前年去北京時看到江北農田的荒頹並沒有此時此刻的心境荒涼。或許那次是赴京串聯接受毛主席接見,這回是要在冰天雪地的北疆紮根落戶,心情自然不同。 

到了蚌埠,很快看到淮北貧瘠更不如江北,畢星星心情越來越沉重。望著天邊月,月邊星,看著滿車廂硬座上昏睡得顛三倒四歪七歪八,畢星星怎麼樣也睡不著,到了牡丹江之後的命運會怎麼樣呢? 

又到了同衛小曼約定好的徐州。徐州全國第二大鐵路編組樞紐站是大站,停留的時間比較長。畢星星從車窗探頭伸長了脖子張望,始終不見她的人影。 

十月初的牡丹江天氣已經很冷,畢星星胸臆間更是升起陣陣寒意。牡丹江位於黑龍江省東部,屬於中溫帶濕潤季風氣候,春季短,回暖快,風大易旱;夏季溫熱多雨;秋季短, 降溫快;冬季漫長寒冷。年平均氣溫4.3度,1月最冷,平均氣溫-17℃,極端最低氣溫可達-35℃。這倒沒讓畢星星感到什麼不快,就用英語來說,這便是Mother Nature。讓她感到心寒的是那天到牡丹江市工業局報到時得知的消息。 

——你們上海東方工業大學分配來的兩個名額,一個衛小曼已經去了牡丹江橡膠廠,就剩一個寧安助劑廠了。這兒是介紹信,快拿上去報到吧! 

這本來也沒有什麼。就算兩個人同時來報到,也一樣是一個人去一個地方。東北人豪爽,後來很快畢星星便從他們口中得知內幕。 

原來,連雲港衛小曼說是有中學老同學一起北上就提前動身走啦,結果是她早兩天趕到牡丹江。工業局報到一看兩個名額一個化工部重點的大廠,生產特種橡膠產品;一個是區屬小廠,淘漿糊的寧安助劑廠。並且原先局裡的分配方案是她自己去助劑廠,畢星星則是去橡膠廠。大廠小廠福利待遇天地之差,特別是對女工當下宿舍日後婚房有了孩子更是非同小可。這叫衛小曼馬上就急出一泡熱淚來,含著眼淚哭訴——畢星星她一個資產階級出身的小姐憑什麼該去牡丹江橡膠廠!會鬧的孩子有奶吃,衛小曼拿到了她想要的介紹信喜滋滋地去了橡膠廠。 

果然,兩下里區分立等可見。衛小曼在橡膠廠三層樓高的女工集體宿舍住下了,就是日後的新房也在家屬宿舍和廠區僅僅隔著一條大馬路。上下班方便不說便是生下孩子在廠子里也有專設的託兒所幼兒園直至子弟小學中學。從北京師範大學化學系和天津大學化工系分來的一對連理黃福明毛若筠也在家屬樓,離衛小曼新房同在一層相隔不遠。 

畢星星所在的寧安助劑廠職工不多,根本談不上這樣的福利條件。直到她後來一家三口由上海市革委會主任海軍司令蘇振華特批調回上海,還是會經常回想起當年懷抱著幼兒在實際感覺像是零下四十度的寒冬等公交上下班的情景。 

和染整助劑專業67屆畢業分配方案位居東方工業大學是年最次正相反,化纖專業就是最佳。不僅往北最遠是河南,往西最西是廣西,並且長三角名額絕對不在少數。甚至於好幾個去向浙江喬司農場(唯一的一個明確屬於上海市的軍墾農場)鍛煉一年即便回歸上海大城市。更難能可貴的是直接分配在上海市工礦的人選。不但67屆畢業分配方案如此,就是68屆畢業分配方案也是如此。自然,那都是按出身排行全屬於苦大仇深的紅五類子弟。68屆化纖班景偉理和68屆色織班秦文若都分配到金山石油化工總廠。雖然地處金山衛,總歸有火車直通上海西站十分方便。秦文若父親在市委機關大樓開電梯,現在照例沿襲替市革會領導管理電梯上下。景偉理家庭出身那種享有保留工資的工人,家裡卻有全堂紅木傢具,小黃魚金銀首飾滿滿一個首飾盒子。 

賀盟福直接分到徐匯區衡山路839號大中華橡膠廠,管分配工作的覺得化纖也好,橡膠也罷,不都是高分子材料嘛。賀盟福也不用去爭辯聽組織分配就是,大中華橡膠廠也是大廠,宿舍現成。到了廠子,勞資科看賀盟福本就生得腰圓膀粗是條吃苦耐勞的好漢子,他被分在供銷科運輸隊扛包。好在就如還是那個革命樣板戲《海港》里方海珍「忠於人民忠於黨」唱段里唱的「裝卸工這工作意義深長」。「意義深長」哦,賀盟福他一貫樂於勞作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比青工韓小強還要安心不用馬洪亮啟發教育。運輸隊員同樣把賀盟福當作一樣的弟兄對待。 

哥倆好好兄弟,不料運輸隊司機老大哥差點讓賀盟福出了車禍。不是對撞不是翻車也不是卡車著火爆炸。那一天,賀盟福裝車完畢站在車內還沒有來得及坐下,司機居然就踩了油門開出廠去。司機不曾從後視鏡看一下賀盟福是否坐穩也沒有打招呼,這邊賀盟福腦子機靈反映快,縱身躍起,眼看就要攔腰撞上廠門上空的橫杠成了他的單杠緊緊抓住。司機覺道異樣,連忙剎車。賀孟福放手,兩腳輕輕落地,避免了一場無妄之災。 

賀盟福早就敲定留在上海,他的幾個其他福建同鄉也在一個比莫名奇妙更莫名其妙的理由下交了好運。本來,化纖專業的去向足夠令別的專業羨慕——懊惱一失足成千古恨為什麼當年不選這個專業呢,除開幾個成雙作對的福建學生到河南新鄉之外,好幾位本來在第一次的方案中分配到兩廣(當時的福建是前線,金門馬祖就在廈門福州對岸,工業極其不發達)。工宣隊進駐后認為這些福建學生家裡難免和台海有些瓜葛——儘管查無實據,萬一把他們放到廣東廣西很容易有可能越過邊境或者同派遣特務發生接觸。緊急推翻孟滿彩老師主導的分配,把這些福建同學抽調回江蘇浙江。人生道路驟然發生莫大變更。 

方達聲、蕭乃潛、尉遲賓和董韶君等都是這二次方案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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