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老五屆長篇小說第二部:亂雲飛03,鐘鳴

作者:量子在  於 2018-7-27 23:5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長短篇|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03,鐘鳴 

製造621班隨同全校師生赴京受毛主席接見后也一同返回東方工業大學。這個班級文革領導小組不甘寂寞,一批人決定要斗一下子——不鬥行嗎。奇怪的是製造621班文革領導小組紅衛兵成員自己不去通知,是原先的小班長曾偉兵跑過來對藺頡懷說,下午班裡要組織一次生活會,就在你們宿舍。 

藺頡懷明知這種所謂的生活會,絕對不是關注你的生活有什麼困難。一切的一切都是政治生活政治生態。心想自己又不是張堅那樣母親是文藝黑線人物,也不是反動學生,開就開吧。 

全小班二十五名學生,機械製造專業男多女少---比設計專業更甚。有好幾名缺席——通知到人目標明確。估計有逍遙派不想參與,有不好意思到會,有和藺頡懷平素蠻談得來的不願意來。出席的是廿名,擺開了十九比一的陣勢。 

慣於打頭炮衝鋒陷陣的曾偉兵第一個發言,書卷氣夾雜了江湖氣的廉錦楓緊跟。 

藺頡懷馬上就明白了今天開會為點啥事體。 

原來八月份他家裡也被抄了家,起因是隔壁鄰居家是一個反革命分子江不波。理所當然受到衝擊——只是此人沒有工作,青海勞改之後回到上海,竟然照樣報進戶口算是阿福哥。但是,年齡也大了,孩子都上班,老婆工資也能養活,就跟後來的大導演李安一樣做起了家庭煮夫。因為屬於居委會管轄,批鬥抄家行動比較晚,是他妻子單位工人造反隊來家裡採取革命行動。窮家小戶,實在抄不出什麼,覺得不好收場。居民小組長區大姐就是那類朝陽大媽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無風也起浪,有風浪三丈。里弄區大姐看看工人造反隊抄家一無收穫,真是吃海水長大的閑事管得寬。她跳出來指明藺頡懷家現在住的一間原先就是江不波家住的。解放初期把房間頂給了藺頡懷家,應該是江不波他刻意收縮避風頭。工人造反隊聽了區大姐她的「揭發」格外來勁了,不由分說衝進藺頡懷家實施抄家行動。理由是振振有詞的,很可能江不波解放初期搬走時在地板底下藏匿槍支彈藥。必須抄一抄! 

那天,藺頡懷正好回家了,他就和造反隊爭執起來。 

——憑什麼抄我家?! 
——抄抄有什麼?抄了才能證明那個反革命沒有把槍支彈藥藏起來! 
——那這幢大樓里哪兒都有可能,做啥不去別的地方別人家?比方講走廊屋頂曬台都該抄! 
——就要抄儂屋裡廂,儂想哪能! 

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雙拳難敵四手,一大群造反隊員氣勢洶洶虎視眈眈,在頭頭一揮手指令下開始撬地板。乘機搬傢具也順勢看看抽斗里有沒有四舊有無金銀財寶。結果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毫無收穫,依然一無收穫。不要說槍支彈藥就是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也根本沒有。月光族啊。 

造反有理,造反永遠有理,造反就是有理。造反隊屁話沒有一句揚長而去。區大姐看看沒有啥花露水耷拉眼皮繃緊面孔趕緊跑開。倒霉的是房管所明天一早必須派人來重新釘地板。 

藺頡懷記勿清爽回校後到底跟啥人講起過這段經歷。在設計621紅衛兵眼裡,這隔壁鄰居隔壁班級的製造621班文革領導小組成員本身政治條件就不過硬。一個是家庭敗落下來才變成城市貧民,另一個父母親是工人可三大姑八大姨都有嚴重政治問題外公還曾在日偽期間當過保長,再一個有過思想嚴重右傾的評語。聽到風聲,設計621紅衛兵準備來奪製造621文革領導小組的權,撤消小班建制統一為機械系62年級紅衛兵領導小組。原先那三個小頭頭一個也不要!生死存亡關頭,儘管只是迷你型的蠅頭針尖權力,喪失了也是會痛心疾首。 

於是,製造621頭頭抓緊表現革命大無畏精神,準備給藺頡懷他來一個下馬威打一頓殺威棒!好保全小班領導權威不受侵犯。誰知藺頡懷油鹽不進一點都不存在內疚懺悔檢討的意思。他反覆強調這抄家是抄錯了的。辯論的發起方組織起來的十九名戰士輪番轟炸——人到此地步不表態也難,很好理解,理解萬歲!一方堅持——造反有理,造反永遠有理,造反就是有理,工人老大哥工人造反隊做的事哪會有錯。一方辯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有造反隊同樣也以隔壁鄰居是抄家目標你家的隔牆裡也可能藏匿金銀財寶或者轉移到交好鄰舍家裡來抄你們的家,難道也是合情合理?藺頡懷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家僵持不下。結果呢,這十九人隊伍和工人造反隊一樣草草收兵狼狽撤退。 

不久,宿舍樓梯轉角處貼出一張平反通告,落款上海恆溫器材廠革委會。一份道歉函,強調的是抄錯了藺頡懷家——革命群眾趙月珍的家。 

無論如何,辯才無礙,十九比一的名聲後來還傳到機械系總支副書記耳朵里。結果,又傳出一句話來:狗掀門簾,就是嘴巴的幹活!副書記他這是北方人,書記南方人跟著呼應的話語是煮熟的鴨子就嘴硬。 

蘇聯有十月革命,中國有一月革命。一月奪權風暴席捲神州大地。不多時,全國各地依樣葫蘆成立了三結合模式的革命委員會。這部為九大拉開序幕的進行曲導致中國人民郵政勝利沖昏頭腦火急火燎地發行了由萬維生設計的全國山河一片紅郵票旋即發現嚴重政治錯誤被郵電部緊急通知停止發售。 

天有不測風雲。坐穩了市革會一把手的張春橋怎麼也想不到時隔不久,南京路上就貼滿了打倒張春橋的傳單,還明打明地指名他是叛徒。這是復旦孫悟空的傑作,炮打司令部復旦東方紅交大反到底等積極響應。當然,還有復旦東方紅的跟屁蟲中串會。政治風雲莫測,趕著卯上搶革命旗幟的大有人在。 

夾雜其間,南京路上還有出現的是以一個叫李濱紅的青年演員名義貼的小字報——內容是伊拉做得出阿拉講勿出。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誰知後來為一名表演藝術家之死種下禍根。 

中央文革保張春橋這個在安亭事件中押寶押對中了頭彩的副組長——就算知道大字報揭發的是事實也保,不保不行啊!馬上風向突變。 

交大反到底首先脫鉤,就勢拋出一個許雲飛——因為他在「炮司」(炮打司令部造反組織簡稱)成立時分列了兩行:交大反到底兵團,下面是許雲飛單列一行。其實,東方工業大學紅革會和東方紅都曾涉及炮打張春橋,此時紛紛切割。起名孫悟空的胡守鈞是上海灘第一個炮打張春橋的大學生,炮打第一人無可逃遁——據說張春橋還曾蓄意下令處死。 

東方工業大學紅革會為了及時表態撇清干係,把復旦東方紅頭頭物理系68屆周谷聲中串會頭頭市東中學高中生紅鷗揪到校園,在大禮堂召開批鬥會。據紅鷗她回憶當時被抓的還有許雲飛。可是根據批鬥大會在場看熱鬧的武勝民熊劍飛講當時揪鬥上台的只看到周谷聲紅鷗兩個。周谷聲一個瘦弱青年知識分子的模樣,看上去文質彬彬。紅鷗則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頗像後來所說的名門痞女的架勢。兩人都穿著順應潮流的綠軍裝,外面還裹著軍大衣。 

東方工業大學紅革會頭頭上台揭發,慷慨激昂義正詞嚴。主要追問復旦東方紅和孫悟空是什麼關係,和本校東方紅又是什麼關係。紅鷗她扭著頭斜簽著身子站在台上不曾作答。主要是周谷聲回答問題,他不緊不慢地敘說孫悟空是獨立大隊,單幹戶,和復旦東方紅嘛最多說是走得勤的關係。繼續逼問——沒有直接的組織關係那是不是一種親戚關係。答覆復旦東方紅和東方工業大學東方紅兩家也只是平行關係,大家都屬於炮司。 

大會持續了一兩個小時,批鬥不出什麼結果。這兩個批鬥對象比藺頡懷還要嘴硬。結果是東方工業大學紅革會和東方紅徹底鬧翻,而東方工業大學東方紅也和一蹶不振從此告別文革舞台的炮司索性脫鉤。 

歷史的弔詭之處此時再次埋種下日後善惡的根源。張春橋江青的叛徒身份終被揭穿押入秦城監獄。而當年炮打的相關人員都經受歷練,重行閃發出各自應有的光芒。 

百度對許雲飛作如下介紹:1970年7月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船舶工程系。現就職于山東省交通科學研究所,浙江省交通科學研究所副總工程師,工程技術應用研究員,省八屆、九屆政協委員、常委,民盟盟員。主持完成20多項課題,作為主要完成人獲省科技進步二等獎2項、三等獎5項;省交通科技進步一等獎2項、二等獎2項;省計委科技進步三等獎2項;省優秀調研成果一等獎1項。發表論文110多篇。工作學習多年以來,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嚴謹求實的治學態度,服務社會、貢獻社會的理念,在所從事的領域取得了明顯的成效,為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做出了積極的貢獻。撰寫了論文多篇,其中有論文發表於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編寫的《中國科技發展論壇(2004年卷)》,在學術界及同行業內影響廣泛,深受好評。 

胡守鈞身穿單薄的衣衫,戴著手銬,在風雨交加的隆冬被押送安徽軍天湖勞改農場。走向皖南山區的途中,胡守鈞滿腔悲憤,口吟《西行》詞一首: 
水寒山瘦氣蕭森, 
雲暗日蔽天低沉。 
恨難消,愁更深, 
風聲雨聲欲斷魂。 
千古奇冤無門訴, 
國事家事豈堪聞。 
翹首望斷天涯路, 
天涯路, 
何處是歸程? 

天涯路,何處是歸程?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幫。同樣百度作如此的推介:胡守鈞,1944年生,1968年畢業於復旦大學。現為復旦大學哲學系科學技術哲學教授、博導;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博導、社會發展研究室主任、復旦發展研究院研究員;社會兼任上海市政府商業決策諮詢專家、東方廣播電台顧問等等。 

物理二系68屆的周谷聲如期分配到南京無線電廠,算是很幸運的一個,後來也隨出國潮去了美國。紅鷗則到蘭考插隊,也跟著回城大潮返回上海。而張春橋終將被牢牢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為張春橋一手扶持起來的工總司在打擊炮司炮打鎮壓上柴聯司中立下汗馬功勞,也早早平定了內部的紛亂。終於成為大上海首屈一指的革命組織。這革命兩字斷斷不可少。上海共總司成立半年,為了紀念自己一路衝殺過來的業績,為了慶祝此時此刻獲得的權利——在上海著名地標大世界遊樂場舉行了規模盛大的慶典。 

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何瑞涓作為一開始就支持工總司反對赤衛隊的紅衛兵,也參加了這場盛典。大世界本來就是舊上海聞人黃金榮的地盤,解放前夕他沒有像杜月笙那樣逃往香港。解放後人民政府罰他在大世界門口掃地。如今,這裡是工人造反隊的天下了!每個小劇場上座客滿,各種劇種競相爭艷,還有不少人站著圍觀。走廊天橋也是人頭濟濟,大家可以隨意在那裡觀看一層中心露天劇場的雜技表演。原本就喜愛文藝的何瑞涓十分盡興玩了個痛快,很晚才意興闌珊回到校園的他卻聽到了頭頭傳來張春橋來自北京的訓斥:半周年?!哼!難道你們連一周年都等不及了嗎!? 

什麼叫做小家子氣,什麼叫沒出息?這就是最好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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