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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屆長篇第一部：山雨漸09，進村

作者：量子在於 2018-7-25 00:32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小說長短篇|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09，進村

在真如鎮楊家橋說是進村，實在是剛剛進入陣地。真正的進村是大部隊轉移到農村各個大隊下到生產隊才是。

又是新一輪分配。各奔前程，很快就發現苦樂不勻，比在城鎮更甚。沒有辦法，比較就是客觀存在。

農村是廣闊天地。由於大面積鋪開，原有人手遠遠不夠，補充了許多新鮮血液。有滾雪球發展的四清代表，有繼續增援來的院校師生。其中特別有意思的是三位老師：第一位物理教研室青年教輔強永年，第二名是基礎部製圖教研室講師羅金秀，第三個是馬列教研室的周莫誠。

胖篤篤的羅金秀講師有著一張王小波遺孀李銀河那樣的銅盆臉。她下車伊始就迫不及待地大嘆苦經：阿拉又講勿來閑話格，哪能好去做領導呢？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給學生授課的。聽說她還是某位國畫大師的兒媳婦。五星大隊工作組組長沈歷英聽了真是哭笑不得。果然，羅老師所在的生產小隊四清運動根本推不動。沈組長只得再配備一名工作隊員也是同窗的朱介生調劑過去主持。

教輔強永年看上去像是剛剛中專畢業分配來校不久，年紀特輕，長相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眼光。韓家宅小隊下去不久，就和四清代表中的一位女青年走動得很近。本來工作隊員和四清代表必然會經常接觸，無可非議。然而村裡風言風語傳開了，老沈只好趕緊把他調離五星大隊，重新分配到偏遠的真北大隊。那裡的四清女代表全都是大媽級別，無礙。

關於馬列主義教研室的周莫誠，他出場最晚，稍後會專門提到。

嘉定城廂鎮，歷史古鎮。分配到真南大隊謝家宅小隊的李天益早就嚮往著，一直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更沒有這個預算。這次要到嘉定縣社教工作團團部轉介紹信，就到城廂鎮來了。本身屬於嘉定縣社教工作團管轄範圍的調查只需要到孟老師那裡開介紹信，如果在長征公社範圍里，連介紹信也不用，到那裡找工作隊員自我介紹一下就成。前面提到的財貿口老工作隊員帶著曹倚生來加工廠外調就是因為李碧霞和曹倚生是同班同學，還要啥子介紹信！可是，如果要到市區菜場調查帳冊——長征公社以菜農為主尤其是靠近市區的那些大隊——就必須拿上孟老師開的介紹信再到嘉定城廂鎮團部去轉介紹信，去那裡加蓋一個社交工作團的印章。李天益要到市區新閘路小菜場外調，必須有團部出面。

李天益在楊家橋乘上北嘉線，到嘉定南門下車。再往前就是西門，應該是科大所在地。嘉定的繁榮和科大設在這裡也有關係。原先上海灘金羅店銀南翔銅真如鐵大場四大鎮里嘉定城廂鎮排不進。原因在於嘉定本來屬於江蘇不歸入上海。依李天益看來嘉定比真如好好叫要靈光。真如不過離上海市區近，其他嘸啥啥。

做過功課聞名已久的景點文廟秋霞圃都不能去，不好借公濟私。秋霞圃好像還是勿對外開放。直到改革開放之後，李天益參加了中國民盟，民主黨派神仙會組織旅遊坐大巴去了一趟嘉定才是遊覽活動。

尋到工作隊團部辦好正事已是中午時間，肚子咕咕叫起來，李天益就到土色土香很有年頭的老字號州橋飯店吃了一頓。出差補貼二角五分。一碗肉絲豆腐羹一角八分，四兩飯每兩一分交一兩糧票。總共二角二分。還替國家省下三分錢。肉絲豆腐羹盛在粗陶大海碗里，滿滿的一碗熱氣騰騰。用菱粉漬膩，味道真是鮮得來！要是能常常來吃就好啦。就算替國家省下三分錢，對李天益自己來講還是省下了一頓中飯錢。並且比社辦廠食堂四清代表家裡伙食好得多，出出差也真不錯！仍然是在南門坐北嘉線回楊家橋。

李天益回程又路過李子園，那兒農家的住房看著就知道工分值高。清一色的瓦房，佔地面積蠻大，蓋得神氣極了。李天益讀過《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按語選二十三(《真如區李子園農業生產合作社節約生產費用的經驗》一文按語)，心想一定要聽毛主席話跟毛主席走，看看李子園就能領會到。

在城鎮工交財貿居民口，住宿伙食條件再是有參差不齊，好賴有單位食堂，像化工廠橡膠廠還有浴室——化工廠的含氟毒氣熏得人難受還必須給周圍菜農補貼更必須有浴室。氟化物特別刺激喉嚨，走過那兒由不得人要捂住嘴巴屏住呼吸越走越快，儘快逃離那個地方。附近的菜地看上去全荒廢了，青菜都是長得焦黃蠟黃跌頭跌腦好像奄奄一息似的。

農村廣闊天地就沒有那麼樣的條件了。到了五星大隊車站生產隊，歐陽吉完全體會到這是真正走上社會後的差距。車站生產隊顧名思義就是緊挨著真如火車站的生產小隊，那是一個上海解放前後逃荒逃難來的移民聚居區。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人員複雜，外加出身不同，大多原先從無務農經歷。這就造成種菜收成包括數量質量都差——用隊員的話來說就是多做多透少做少透不做不透。透是指透支，換句話說就是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做了工分值，結果年終分紅是負數。通常，那會兒農村年終分紅哪怕像蘭考韓村那樣一個工分就算一分錢也不會是負值。但是，真如一帶菜農並不是這樣結算，他們是每個月關餉，領了賣菜的錢平時過日子。這樣一來，年底就出現虧損。做得越起勁每月關餉越多，年終就多欠生產隊一筆錢。

歐陽吉在這個窮隊根本無法實現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找到有三位四清代表已經好不容易。政治隊長關東明安排他和同班同學曾勝傑兩個男生合住在生產隊騰空出來一間靠近蘑菇棚的狹小倉庫內。齊巧放得下兩張單人竹榻。吃飯嘛，沒有人家接待——政治隊長生產隊長會計出納運銷這些幹部家裡不能去吃飯的。虧得真如車站有食堂暫時搭夥。

歐陽吉曾勝傑兩位同窗同宿舍分配到一個生產隊，歐陽在前小曾在後，大家十分尷尬。不料，沒多久，曾勝傑查出肝功能異常送進虹橋傳染病醫院隔離。歐陽吉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兩個人同吃同住，一個得了肝炎，一個卻無動於衷呢。不管啦，儘管瘦弱文弱身體還算健康，就獨自挑擔吧。也省得開會究竟誰來主持彙報由誰出面面子上不好看。

真如車站背後，一條大馬路相隔雞犬之聲相聞的南陽宅生產隊的馮少軍的環境和歐陽吉比起來真可以叫做天地差別。這一邊是「怎甘心一日三餐吃薄粥，怎甘心小小樂惠豬頭肉，怎甘心一年四季破衣穿，怎甘心矮牆土壁住小屋。」那一邊南陽宅是五星大隊有名的蔬菜基地，品種齊全菜蔬看上去綠油油甜津津十分討喜，而且特別會趕早市時鮮貨。運銷送到市區菜場，只有他要價的份沒有買方還價的理。南陽宅工分值高，按月關餉票子到手家家豐衣足食。年底總結帳，那就個個都是「逢到分紅更歡樂，眼睛笑成豌豆角。」

馮少軍在南陽宅如魚得水，活得優哉游哉。他住在四清代表古大媽家裡，那是寬敞瓦房，專門有一間正經空房間。怎麼會這樣？原來古大媽她不僅出身好三代貧僱農，獨生兒子參軍有了四個兜，兒媳就隨軍到了部隊小賣部幹活雙雙早就農轉非。本來隊里收入就不錯，加上兒子總念著老媽守寡培養自己還加送兒入伍才有跳出農門進軍門每月有匯款郵寄。馮少軍小夥子長得精神能說會算，把古大媽樂得幾乎要認他做乾兒子——當然，這對於工作隊員四清代表之間是不可能發生的關係。可想而知，馮少軍住得好吃得好。沒多久，天氣漸漸熱起來，赤膊看得出腰圍大了一圈，越發地發福。

牛吃稻柴鴨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馮少軍的福氣真不止這些，歐陽吉會慢慢地告訴大家。

歐陽吉獨自一個挑擔，車站生產隊四清工作逐漸走上正軌。正當他滿心歡喜鬥志昂揚地發動群眾繼續推進，大隊又分配來一個最新報到的老師，就是那個周莫誠。

周莫誠，馬列主義教研室教師，估計一定還是助教。他是河南人，一看肯定和後來拔尖的優秀青年教師陳水林一樣是農村來的（陳水林老師他因為傑出人才培養對象，妻子孩子一下子從河南農村轉入上海長寧區戶口）。周莫誠金魚水泡眼，戴著一副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鏡，眼眶邊還有像是浮腫的眼泡。平素穿得一本正經，手裡除開廿三條還老捧著毛主席語錄。周莫誠的最大優勢是預備黨員，一來到儘管從來沒有參加過四清，卻大大咧咧地接手主政。可惜，他一口難懂的河南普通話鬧得社員都乾脆直接打瞌銃開小差。當時的上海郊區農民不要說河南話，就是標準普通話也很少聽不願意聽。周莫誠講了一通，發動群眾展開討論，搗蛋分子跳出來講：阿拉聽勿懂，勿曉得儂勒拉講點啥花樣經。就算預備也是黨員先進分子，摸清同組政治條件了的周莫誠看不起出身搭漿的歐陽吉，上海郊區貧下中農勿待見周莫誠。

場面尷尬，只好歐陽吉出場救駕。周莫誠越加難堪。

相互之間有心結大家心照不宣倒還罷了，更要命的是周莫誠頂了曾勝傑缺，住在一個倉庫里還打呼嚕磨牙。謝天謝地，沒有相處多久，周莫誠被沈歷英調往大隊部擔綱大隊工作組政法幹事。——又是黨員身份起了作用。

歐陽吉暗自慶幸，舒了一口氣。而且，他終於在四清代表潘阿娣家裡去搭夥了。原來，潘阿娣家裡是她老公公做飯，年紀大眼睛不便不想一下子添兩個人吃飯。現在覺得歐陽吉好相處，又只要添一雙筷子，終於讓他可以告別真如車站食堂。歐陽吉再怎麼安頓下來，還是不能和南陽宅馮少軍頓頓葷素搭配相提並論。潘阿娣家屋后的自留菜地，種什麼吃什麼。韭菜非常好種，頓頓韭菜。到了萵苣筍開春長葉子就先吃萵筍葉，再繼續吃萵苣筍。每月到關餉，全家合吃一碗豬頭肉炒韭菜或者萵苣筍炒豬頭肉，總算是小樂惠有葷腥了。每個工作隊員按規定每月交18塊伙食費對居家那也是一筆小小收益。

比歐陽吉生活環境還要差勁的是顧家宅的陶小徹，他倒是住到了四清代表顧妙生家裡。不可能像馮少軍那樣獨居一室，是那種用簡陋板壁隔出來的一間，原本是狹長的一條過道。逼仄的面積倒也沒有什麼要緊，嚴重問題在於隔壁就是房東夫妻兩個，晚間清晨總會有咯吱咯吱，板壁隔音又很差。那四清代表顧妙生的妻子許領娣她特別能叫床，毫無顧忌。搞得陶小徹簡直要嗚呼哀哉，又不好去說抱怨更不能更換住處。

長相敦厚的沈大組長沈歷英來自盧灣區力群中學，她是中學黨支部書記，第一把手。應該原本是語文老師吧，來到真如時是隊部材料組的組長。也就是說她是董曉林的頂頭上司。據說沈歷英在材料組呆了半年早就主動請纓要到階級鬥爭第一線。這就來了五星大隊擔任工作組組長。

原本五星大隊還有配備兩名副組長。一個男的姓呂，正式黨員，來自建工單位；一個女的姓楊，預備黨員，來自華漕農科院。姓呂的圓滑——老資格，姓楊的強悍——或許雖然僅僅預備還沒轉正，那麼年輕卻已經培養當副組長了的緣故。不到一個月，他們兩個都和典型知識分子來自中學教育氛圍的沈歷英合不來一先一后調走，留下她一個孤家寡人。

屋漏偏遭連夜雨。五星大隊又成了長征公社社教工作隊第二個死人的地方。大隊會計是四清重點對象。菜農富庶，整個大隊除開車站顧家宅等極少數之外都較富足。大隊還有其他開發項目，權力都在大隊黨總支書記大隊長手裡，而出入賬目又在大隊會計手中。沈歷英麾下組織人手查賬，看起來初步查明大隊會計名下貪污數目在萬字頭。這可是一個重磅炸彈，也是據說內定的標準數額。什麼都是有量化標準，彷彿大躍進時代的畝產量，又好似後來各地方的GDP指標。總之，沈歷英很高興能打上一個漂亮仗不負要求離開材料組的初衷。

沈歷英讓大隊民兵監視大隊會計——他正被隔離徹底交代問題。監視的作用就是防止四清對象自殺。人的命天註定，就在一個濛濛細雨的月黑風高夜，大隊民兵急匆匆地敲響了沈大組長辦公室兼宿舍的門：大隊會計他，他上吊自殺了！

沈歷英召開全體工作組會議，沉痛反省。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大隊部周圍的幾個生產隊都聽說大隊書記大隊長都鬆了一口氣——他們都能輕鬆過關了。本來嘛，用大隊支書大隊長手下的大隊民兵來看管大隊會計，能行？但是工作組又哪有人手去干這三班倒！就在這之後，周莫誠調離車站生產隊。歐陽吉眼裡耳根也落得個清凈。

也是個可憐兮兮的窮隊，陶小徹拿著顧家宅幾個幹部的四不清交代材料橫看豎看。統共能上檯面的就是隊里殺幾口豬時，他們輪流把公豬的那個玩意兒私自拿回家去吃了。這本來是小事一件一件小事，那東西又不能上市去賣——遠不如虎鞭鹿鞭吃香還不如牛鞭。總不見得扔掉，再說男同胞吃吃又有何妨！

陶小徹發愁的是如何起草匯總報告。本來已經是毫無業績可言，現在又碰到難題。他專門來找歐陽吉求教——知道歐陽他素來鬼點子多，熱心腸。果然，聽過他這麼一說，歐陽吉微微一笑：這又何難！紅樓夢裡曹雪芹還赤裸裸地寫上去「一根雞巴往裡戳」呢！

——別啊！我還能這麼寫？那就不用來尋儂了。
——有一個正規字：屌。對應的就是……
——那怎麼行？！肯定要被罵的。老沈她是材料組下來的，還是個女的。
——我知道了，你肯定想起來了周迅挨批的那個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別發愁，你乾脆就這樣寫……

回去后，陶小徹的書面報告上寫的是豬雜碎三個字。

豬雜碎根本算不上四清業績——要知道這是個永遠講究業績的世界，成王敗賊，塵世看重的就是業績。相對陶小徹，很有一番業績的馮少軍為工作組組長沈歷英十分看重。大隊部死了人，萬字頭業績的突破頃刻之間泡了湯。還氣得過有那麼幾個生產小隊四清成績喜人。其中，最出色的是南陽宅的馮少軍。

農村四清到底和城鎮不同，動不動要召開三干會——公社大隊小隊三級幹部會議。三干會工作隊員也是全數出席，貫春雷好在現在能夠自個兒騎自行車上真如鎮了。第一次，也就是第一次過交通路，忘了要注意斜向鐵軌結果輪胎卡在裡面摔了個大跟斗。現在熟練多了，也虧得會騎自行車——上回去最遠的真北大隊，強永年他領著到調查對象家，田埂上騎車還得二十來分鐘。靠11路電車哪能成。

三干會顯示黨的政策。不僅坦白從寬，而且還有減緩免。一位小隊會計李有才，出身貧苦——這一點尤其重要，在台上當眾演說控訴資產階級思想毒害，現在在廿三條感召下，在四清工作隊員幫助教育下幡然醒悟。他如實交代問題，總計利用職務之便貪污一千二百四角三分。有整有零，聲淚俱下地表示一定如數退賠。接著工作隊長上台當場宣布全部免除——作為發掘出來的一個典型人物。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雖然總有人頑抗到底甚至於自絕於黨自絕於人民，被感召的大有人在。南陽宅的小隊會計回去緊跟著交代問題，他拿了一疊白髮票記錄來向馮少軍坦白。——居然保存得好好的！

唯恐天網恢恢唯恐對方揭露查看白髮票沒有入過帳，不多不少的交代結果恰恰過千。馮少軍圓滿達標，沒有像陶小徹那樣拖大隊工作組後腿。

春風得意受到組長老沈表揚——自然有深入群眾訪貧問苦啟發教育攻心戰術等字眼，馮少軍心裡樂孜孜地睡不踏實。月影西斜，一樁陳年心事此時此刻又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原來，小業主出身給馮少軍帶來困惑。雖然不用像所謂出身不好的同學那樣努力刻苦上進背叛家庭爭取又紅又專，也不像出身工農的那樣頗有自豪感，但是入團問題始終未能解決。也不知道為什麼小班團支部從來都沒有把自己列入發展對象。

就在溫世初專程前來祝賀他的光輝業績時，馮少軍靈光一閃，何不向同窗當面就教？他和盤托出心中疙瘩。麵糰團胖乎乎的溫世初倒也爽快，如此這般關照了馮少軍一番說辭。後者心領神會，知道這是一條終南捷徑。

殷勤送走了溫世初，馮少軍找了一個適當的時機單獨和老沈談了自己的入團願望，包括一向的努力，打了多少次入團報告等等。手下愛將說得誠懇積極，組長她如何會不伸援手。

老沈原先就在大隊部材料組任組長，大家又都是女同胞住在一起。都是教育界的資深老師，她和孟滿彩老師既熟悉又熱絡，特地把馮少軍在四清運動中的表現和業績渲染一番。不像誘導效應會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樣明顯衰減，信息由堅實的共軛系統完整傳遞，化纖621小班團支部當即召開會議全票通過。

馮少軍的業績可以，更可以的業績則是溫遠航他上了嘉定社教工作團團刊。想來應該是隊部材料組董曉林的大筆，團刊整整一個版面。寫得文採風流，既平鋪直敘又處處閃現亮點。總之，溫遠航如何如何的出色四清業績是如何如何的成就。單從數額上看，便大大超過了馮少軍。

一開始第一批就作為農村試點的鄺英奇和安嘉璐分別在相鄰的燈塔大隊新星大隊各自兩個生產隊。本來先行部隊理應該率先闖出路數提供經驗成為樣板，不料投胎投錯了地方全都毫無建樹可言。他們兩個讀到了分發到手的這份團刊頗有感觸，既為老同學成就高興又感到自己怎麼就搞不出名堂難免焦慮。商量下來，決定結伴騎車前往錦繡大隊陸家宅取經。有了現場教育也好回來參照。

老同學見面，不用寒暄直奔主題。溫遠航他倒是實在痛快，拿出一整本發票給鄺英奇安嘉璐看：都在這裡了，這就是我的業績。

鄺英奇和安嘉璐兩個頭並著頭擠在一堆一起翻看——原來這就是黑髮票！五星大隊南陽宅會計把白髮票（收據）不上賬，這錦繡大隊陸家宅會計則將一整本發票扣下來了賬面又怎麼會顯示呢。

同樣是不入賬，黑髮票比白髮票傻得多！

鄺英奇和安嘉璐翻看之後肚裡有數，跟吃了螢火蟲一樣敞亮。該當是這位小隊會計某一天一嚇就拿出來了。當然也可能是溫遠航發現發票聯號缺了一大截。

一路騎車返程回燈塔新星，感嘆燈塔不亮新星黯淡讚歎陸家宅河山錦繡業績輝煌。

很多事情並非人力所為。

季喻他說得好——機遇，人生就是一連串的機遇。

更感慨董曉林妙筆生花，由不得你不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