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節:許諾失效
回到黃土高原,一切都不自在。
郝鐵虎正對著同事大叫大嚷——你們看看,這榆次生產的平腳褲像什麼!
確實是——外邊看著一點都沒事,一穿上身就不舒服。
一樣是相同的剪裁法——襠裡面有一塊,可是感覺就不對勁。恐怕不能單單說裁剪就是縫紉也有問題。
女同胞更不用說了。大家都開了眼界,要往回收難啊。特別是收心更難!
所以嘛,雙下山裡的和尚尼姑不下山則已一下山就都那個了——。花花世界,十里洋場,燈紅酒綠,只有切身體驗過才知道箇中滋味。
曾經滄海,曾經滄海哪——曾經滄海就是一個罪魁禍首!
郝鐵虎回來就百倍地思念老婆——在上海灘算不上百里挑一,在這兒那可是萬里挑一!
不知道咋搞的,晉南的女女們趕不上晉中。咱沒去過晉北不知咋樣,晉中倒真是出俊女女的好地方。可也趕不上鄒敏水靈!
閑話少說,趕緊辦事——把老婆調過來就啥事兒也解決了。
不用瞅著別人家老婆乾瞪眼,不用半夜三更聽門子,不用自己自力更生想辦法解決。
唉,生不逢辰啊——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一張大字報」粉碎了劉鄧反動路線,也徹底粉碎了郝鐵虎的美夢。
文化大革命爆發。
廠子一切停頓。培訓結束有啥用?
建廠的施工隊伍就停了擺。兩派還打起來了。
郝鐵虎軍伍出身,自然是省軍區謝軍長一派;劉未老——「踏遍青山人未老」是一篇讚揚他拒絕自首出獄的美文,那就和叛徒集團劃清界限了——另外一派。
後來,再有永貴大叔豎起旗幟。那大寨帶頭人也是一語千鈞之力。可誰又知道他原本也是沒擦乾淨的屁股有歷史問題呢。
郝鐵虎乖巧,又是個筆杆子。不管哪一派上台,還總有用武之地——出個板報啦啥的,還得配畫。
有大招手,有去安源,有放光芒——郝鐵虎一概應承一律出色完成任務。
但是,幹得再好也沒用!
牛郎還是牛郎,織女還是織女。
那樣子的話,丈母娘更不肯放女兒和外孫到這麼個沖衝殺殺的地方來了。
據說洪洞縣趙城鄉最厲害。一旦動武,連得挺著大肚子的都敢拿著鐵鍬扁擔上陣。
上海啊上海,上海灘最太平。統共就打聯司那麼一仗,馬上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
再說,那楊樹浦到底軍工路上柴廠下只角離開徐家匯遠著呢。
戰上海,不也就在閘北嗎?
還有謝景元血戰四行倉庫,居民們逃到租界。
嗨,就是電視連續劇里拍的還不儘是上海灘租界。
租界租界,便是租界也分等。
鄒家住在法租界,頂保險了。
鄒家姆媽雖然添了兩口人,全國糧票也斷了檔,可這些都難不倒老太太。
阿囡啊,儂搭我定定心心住勒拉。不看見調令阿拉無論如何是勿去格!
老泰水在這兒說調令等調令。
誰承想這調令是那麼好搞到手的嗎。
研究生徐明旭寫了一篇小說《調動》,想要調離貴州到下江的男一號披露了一些負面但是真實的調動過程就遭到了封殺。那還是文革結束后問世的呢,
文革期間,不可預料的事情太多太多。
連得貴為國家主席的劉少奇同志也根本沒想到自己連得回家務農這麼個求生存的卑微條件都不可得啊。
不要說廠子裡面一片混亂,便是安穩了革命委員會成立了開始試生產了那調令還是一紙空文。
不對,不是一紙空文,而是來往書信里的空口白話。
也怨不得郝鐵虎。
老爸因為是投誠人士,在那個時代也是照例受到衝擊——衝擊這個詞兒實在太妙!
就看你這個被衝擊人士的耐衝擊程度啦。
不知咋地,碼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總是立馬聯想到汽車廣告里經常出現的測試安全性能的撞車畫面。
耐衝擊性差的人太多太多不勝枚舉。
像鄧小平這樣的耐衝擊性能也實在是首屈一指。
多少人能做到,多少人有此福分呢。
老郝就做不到,也沒那個能耐。
高血壓,據說有家族史。
一下子就頂不住了。
槍林彈雨中衝殺過來的人。啥陣仗沒見過,也得看你是否福大命大。至不濟就是一個投降,不是不殺降嗎。
思想上還是應該能頂得住的,腦袋瓜滿靈清的;可身體頂不住啊。
中風,嚴重的中風——倒也省得老婆在床邊無盡的日子無盡的苦痛——很爽快地走了。
原場長(文革開始就拉下馬了)夫人料理了後事也就回老家山東去啦。
誰還會來管郝鐵虎的兩地分居這檔子事呢。
全國糧票也沒了。
小孫子的戶口還沒處去上呢。
虧得老外婆有辦法。
一個人的糧票管三個人用。上海人尤其是上海女性凈有隻吃二兩三兩的,買上海糧票的來源還是找得到的。上海糧票比起全國糧票來便宜得多——就因為不含油票的緣故。
老外婆雖然曾經是那些革命對象之一的外室——現在叫二奶——,可自己是在職職工平時又安分守己從來不得罪人——這也是做二奶的必要條件之一。
除開寶貝女兒去了新疆又自管自返城這件事不順心之外,倒也總算風平浪靜安然無恙。
小外孫還小,遠遠不到發育的時候。
能對付得過去。
要知道,偏就是這些非革命對象家裡才有些金銀財寶呢。
反倒是有些資本家家裡沒底子!
你看,對門的那個馮老闆抄家抄不出啥正經貨色,被痛打了一頓,還在弄堂里批鬥。
事後,馮老闆娘訴苦:開了一家珠寶店外面光鮮裡面窮啊——那些珠光寶氣的首飾都是客戶寄賣的。公私合營一盤算股息才幾毛錢。
還是鄒家姆媽屋裡廂不顯山不露水的,有黃貨!
你若不信,去看看王安憶筆下的那個《長恨歌》女主角王琦瑤因為家裡藏了幾條小黃魚被兇殺就明白了。別忘了,王琦瑤不是黑五類,連資產階級老闆私方經理資方代理人臭知識分子這些帽子也挨不上邊。
漫長的等待——鄒敏終於有了一個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