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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風雪夜歸人》京劇本的特點和展望

作者：量子在於 2017-11-29 07:32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戲曲劇本|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新編《風雪夜歸人》京劇本的特點和展望

欣聞美籍華人趙燮雨先生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終評入選北京南鑼鼓巷戲劇節文學劇場劇本朗讀單元，十分高興。立即找來這個簇新的本子和吳祖光大師的成名作話劇原著一起放在案頭拜讀，以期發現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有哪些自身的特點。

任何一部非原創作品的成功與否，首先在於原作的底子。也就是說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更上層樓。比如陝西省京劇院《雷雨》的別開生面、江蘇省京劇院《駱駝祥子》的雙雙梅花、國家京劇院《江姐》的屢獲讚譽、北京京劇院《黨的女兒》的革命氣概以及最新出台《大宅門》的唯美視角等等。而吳祖光大師的話劇原著《風雪夜歸人》則堪稱是名著中的名著、經典中的經典，曾經讓我們敬愛的周總理連著看，看了七遍的這樣一部巨作，至今還沒有出現有真正的京劇版本。

總政話劇團團長孟冰曾對媒體表示過：「《日出》成功后，很多人拿著錢找上門來，希望我們排莎士比亞的戲，或是現代西方比較流行的戲，但我們經過反覆討論還是決定排《風雪夜歸人》。這個劇本字裡行間所體現出的文采功力，以及對舞台空間的把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超越了《雷雨》。這個戲看似離我們很久遠，看似跟我們今天沒有什麼必然的內在關係，但你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劇中的話句句都是今天說的話，人物的感情和靈魂甚至就是今天的人。」於是，國家大劇院就此選中了復排這台大戲作為五周年院慶的一部重頭大戲；同時在馮遠征、張秋歌等話劇表演藝術家輔佐下捧出了余少群這位話劇新秀，讓魏蓮生成為他的一個里程碑式的作品。

如果說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不管是眼下的劇本朗讀導賞還是日後劇目的全場搬演有任何成功之處的話，必定首先歸咎於吳祖光大師原著的厚實底子和奪目光輝。

改編名著的首要宗旨是不改初心——傳要精準，承要創新，改編者要精準把握原著的主題精華。在話劇原著《風雪夜歸人》中，愛情和戲夢不過是表面的浮華，抗爭和啟蒙的主題才是永恆的風骨。舞台的繁華熱鬧、人生的蒼涼底蘊、愛情的無常與命運的變遷，吳祖光大師正是力圖藉助一個濃墨重彩的愛情故事，來探討人生永恆的真諦，表現小人物的覺醒和他們對命運永恆的叩問。

京劇本《風雪夜歸人》秉承了話劇原著的宗旨——歌頌善良平民百姓的執著堅守，表達他們對美好事物的無限嚮往；毫不留情地揭示那些貪官大老虎道貌岸然的醜陋面目。堅持這一點非常重要，特別值得讚賞。與之對照，第一任好男兒真人秀冠軍蒲巴甲主演的電影《喜瑪拉雅王子》徹底顛覆了莎士比亞原著的架構，讓死去的國王成為千古罪人，就是他奪走了王后拆散她和王弟青梅竹馬的姻緣；而王子挺身而出蓄意殺害的「叔叔」原來卻是自己的生身父親。一場接一場的猜忌和陰謀，結局令人啼笑皆非。在越劇《風雪漁樵》中，劉玉仙替代了崔氏女，逼寫休書成為她敦促朱買臣努力上進的殺手鐧。這恰如錫劇經典《珍珠塔》「后見姑」里臨了姑母辯解自己當年的勢利行徑是為了激勵侄兒方才使得他考中狀元一樣強詞奪理可笑之極。

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最大的變動在於大結局。中國藝術研究院終身研究員郭漢城在中國戲曲的特色與現時代發展這一篇採訪文字中指出悲劇在現實或幻想中的勝利結局，是不能算作粉飾太平的。郭老說美好事物的毀滅能產生崇高的美，激發起同情與憐憫，但美好事物的勝利，美好事物的實現，同樣也能產生另一種崇高的美——力量的美、意志的美，激發鼓舞與興奮。

張庚在《試論戲曲的藝術規律》一文中寫到「在中國戲曲中間，真正悲觀失望的戲是很少的，在各種情況下總是樂觀的。」著重指出這「貫穿著人民特有的樂觀主義和正義感」。不必說越劇經典名劇梁祝化蝶的故事家喻戶曉，就是北方崑曲劇院楊鳳一主演的百花公主識破心愛之人卧底身份悔恨交加殺死海俊拔劍自刎之後，加了一個尾聲，讓兩人死後的靈魂雙雙升入天堂結為夫妻。

話劇原著劇情發展到末了蘇院長執法犯法販賣鴉片實現軟著陸安然無恙，身邊還有個年輕的小蘭丫頭陪伴。魏蓮生卻在貧病交迫中千里跋涉回歸，倒斃在蘇家花園。京劇改編本徹底顛覆了這樣的悲劇結尾。新版本的最後結果是社會張揚正義，天日昭昭，兩位貪官即使都已退休照樣落網沒有好下場；而男女兩造小人物則信守諾言，廿年後重行聚首，一起迎接自由幸福的新生活。這是改編過程中與時俱進最有力的一個反映：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讓底層百姓也有盼頭終將迎來光明。

這樣處理不僅符合國人戲劇中常有的峰迴路轉最後好人好報惡人惡報的大團圓收場，而且突顯了底層小人物也有追求也有嚮往也能堅持的品格。正所謂野百合也有春天。同時，魏蓮生的最後出場——廿年之後不是回來唱戲而是回來履行玉春和他被迫分離時的諾言：兩個覺醒了的戀人堅守廿年再相會。

所以，他們如約而至。當然，從此開始新生活——儘管推遲了廿年。也在結尾處標明了兩個貪官都受到了歷史的懲罰，相繼下台。沒有廿年後蘇弘基照舊吃齋念佛充善人的情景，也不會有徐輔成王新貴他們的再度上場。

總之，天網恢恢壞人惡貫滿盈，好人滿懷希望歸來團聚——哪怕漫天風雪，因為這是他們對對方的承諾和信守。於是，魏蓮生不再是跌跌沖沖貧病交迫地上場，而是有了最後一段三十二句的凈場唱。高撥子慷慨激昂，既有控訴又有嚮往，表達了自身遭受迫害情景下的不屈不撓終於如約來到花園牆外等待自己心愛之人。如果配以在風雪中掙扎行走的身段演示，想來舞台形象定會煞是好看。

與這個重大變動相呼應的是劇本結構上的重組框架。劇情進展是順敘不再是倒敘，一開場就是反一號是在新任鐵路局長履新的時候意圖繼續不法勾當，事先設計性賄賂的網羅等待新來的徐局長。這樣一來，替女一號贖身和為男一號捧場都是一個狼狽為奸莫大計劃的構成部分。增加了一個序幕——包括買一送一的敲詐：

〔三人行至中場，玉春和小蘭難捨難分。
〔王新貴疾步上場。
王新貴：哎，我們大人說啦，這小蘭丫頭是一直伺候著的，也得陪著四太太一起進府！
〔三人聞言一驚。玉春和小蘭喜形於色。
鴇母：（一愣，拉下臉來）怎麼！難不成這也要買一送一？！
王新貴：（狗仗人勢）怎麼？你這個老菜幫子，還敢不答應？！
鴇母：（立刻服軟）哪裡哪裡，您這位東家可是跺一跺腳，市面上的地皮也得抖三抖呢。不要說什麼時候找個茬給送來一張傳票，讓我吃不了兜著走；就是派兩個法警往梨香苑門口這麼一站，還會有哪個嫖客敢上門來啊。算啦算啦，算我倒運，走了一個紅倌人還賠上一個清倌人！
王新貴：（神氣活現）那不結了，算你識做，（背白）掃黃嘛，那當然就不會掃到梨香苑啦。（轉身對玉春，低眉順眼地）四太太，請上車！

同樣有序幕，但不是原作中的序幕——廿年後的倒敘。而是相當於小說引子的讓反一號女一號提前出場最早出場。

這一序幕交代了反一號的老謀深算預先作好性賄賂的周密計劃。玉春的四太太只是個過渡頭銜，徐府上的五太太才是她的歸宿。當然，鐵路局長也不是什麼怕老婆的腳色，而是早有了姨太太而且還涉及玩相公。鴇母彩旦既能活躍氣氛，同時因為結果買一送一，吃虧了又只能忍痛接受，再次顯示了法院院長的厲害手段。

最後，鑒於當今劇團都紛紛壓縮演出時間，美其名為照顧觀眾欣賞習慣；因此搬演劇團如果認為需要壓縮演出時間，建議完全可以把序幕去掉。代之以在第一場開場時增加一個二道幕前，讓前去點戲的王新貴上場幾句道白交代四太太的來歷以及自己忙活著準備迎接貴客就可。

第二場安排了兩個貪官相互勾結時的對唱——揭示貪官甚至於為第三代斂財不惜以身試法的罪惡行徑，表現了蘇院長的貪婪無恥和老謀深算。

蘇弘基唱：
海棠花名士花，
牡丹花仕女花，
百花叢中屬意她們倆，
偏還有一種，一種真正名貴的富貴花。
徐輔成：倒要請教。
蘇弘基唱：
海棠湘雲醉尤佳，
牡丹寶釵真不假。
紅樓最媚數鳳姐，
這一朵飄飄欲仙罌粟花！
徐輔成唱：
紅樓最媚數鳳姐，
好一朵飄飄欲仙罌粟花！
蘇院長親自販賣阿芙蓉，（調侃）
（你）豈不是知法執法又犯法？！
蘇弘基唱：
倒要看哪個賊膽大，
會在我面前來犯傻。
誰敢說我犯了法，
哼哼，我就先辦他一個犯法！
（做了個手銬銬起來的姿勢，接白）——就這麼把他給辦了！
徐輔成：有魄力，有膽識！（接唱）
坊間傳言聞聽得，
院長早就是大發。
吃了原告吃被告，
兩頭誰都不拉下。
問你撈進多少金和銀，
難道還嫌不夠花？
蘇弘基唱：
哪裡由我一人花，
要替兒孫打天下。
五個孫兒要出洋，
三個孫女留陪嫁。
徐輔成唱：
眼光手段真不差，
高瞻遠矚是大家。
顧了一代兩代還不算，
還顧及這幾個小娃娃。
蘇弘基唱：
韓信將兵多多善，
全仗徐兄把我拉。
鐵路運輸最保險，
你發我發大家發！
徐輔成：好說好說——（接唱）
實不相瞞有應答，
前任早把話丟下。
此番履新來視察，
讓我照樣接替他。

改編過程中與時俱進的又一個反映是鹽運使換作鐵路局長，兩人談得默契交易達成。一長段對唱唱詞中包含了好些既現實主義又節奏輕快與時俱進的詞句，比如吃了原告吃被告、要為兒孫打天下、五個孫兒要留洋、你發我發大家發等等。

讓和劇情主線（男女兩造的心心相印和男一號在女一號啟示下的覺醒，同時背景就是他們都洞悉了反一號的罪惡計劃）不直接相干的人物盡量退居幕後。被淘汰的腳色如下：

原有序幕這一場景取消，兩個乞丐甲和乙不再需要。本質上，原有設置是讓他們在富家後花園里發現男一號的到來，目睹他死去。然後，拿走了他的遺物：一個手鐲。

第一幕後台場景保留，但是戲班子里的小丑純屬插科打諢，於是沒有必要讓他出場。叮囑候場以及打帘子的活計就由李蓉生承擔了。

來捧角的三個觀眾僅僅保留陳祥一人——此人的原型就是吳祖光大師本人。他的出場一方面說明紅角兒有多紅，另一方面引出拜師的話題。於是四太太的學戲就有了由頭（再一個由頭就是徐輔成和魏蓮生票戲，跟著也要票戲）。其餘兩位小姐戲迷全部去除。

第一場的馬大嬸不再出場。她為兒子的求情事由分別由李蓉生魏蓮生道出，所謂的肇事事由則由王新貴道出。

蘇弘基：（打官腔）怎麼一回事？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王新貴：（上前耳語）老爺，是昨晚去車站接徐大人的時候，汽車一個急轉彎，還是個大轉彎，把那拉車的給撞了。後來，後來幾個法警就把他給抓起來了。

第三場（原著話劇共分三場），整個場景取消，馬大嬸母子都不上場。尤其是特地安插一個嗜酒的馬二傻子（好似作為勞動人民代表），更無必要。

而且男一號向反一號求情起因並非原著里的小馬喝醉酒滋事，而是變動為拉洋車的反而被肇事的院長座駕倒打一耙加以關押。由此，更加突顯權力的濫用以及底層小人物的可憐。

話劇原著出場人物是16個（開頭人物表上還沒有列出的幾個打手沒有計算在內，第三幕中寫了打手數人不上場，雖然國家大劇院版本他們是上場了），現在的京劇改編本出場人物是11個---由於第四場別離恨2個法警設想可以由扮演李蓉生和陳祥的演員頂替，實際上演員只需要9名。這對一台大戲相對來說非常精簡。故所以加上場景的簡潔，也十分適合小劇場演出，包括走基層進校園演出。

除開出場演員僅需九名以適應小劇場演出之外，新編京劇本的場景設置也相應作了必要的變動。

話劇原著有兩場戲的場景保留了。一個是廿年後破敗的蘇府花園，在京劇改編本里強調了是後花園，而且不披露牆內，只是牆外。作為男女一號當初分別時相約重逢的地點。時間上也移做最後的尾聲。

另一個是戲園子後台。同樣是第一場的場景。區別是增加了一道屏風，顯示男一號已經是台柱子的身份。

其餘的被取消被更換的場景是女一號的小樓以及男一號居住的陋室。代之以一個是蘇府上的客廳，作為兩個貪官勾結，以及鐵路局長以及女一號分別向男一號票戲學戲的所在。

按說，讓貴客進到小樓，以及小蘭把魏蓮生引到女主人小樓都值得商榷。在京劇本里，這些場景都在客廳，正大光明待客的地方。

接下來的場景是後花園，男女兩造以繼續學戲為名交心。不再是四太太自己一個人跑到魏蓮生下處去學戲。別離恨這一場也是在後花園，不過場景移到後花園後門處。正當滿懷信心逃離魔掌的時候，後門打開，中山狼的突然出現，劇情頓時改觀。這比四太太自己好幾次跑到魏蓮生住處，更為合適。當然，原著最後那個蘇院長吃素念佛的所在也去掉了。

享有美譽東方莎士比亞的劇作家李漁認為對劇本來說最重要的是立主腦。分析話劇風雪夜歸人原著的主腦是比對善良誠摯小人物和貪腐荒淫大官僚的鮮明燭照。突出的是人性——善和惡。

兩條主線——魏蓮生和玉春的相知相惜和對尊嚴自由還有愛情的追求；蘇弘基和徐輔成相互勾結相互利用以及他們對金錢美色的貪婪。新編京劇本完全保留了這兩條主線，注意到圍繞主腦（即主旨）展開劇情。

除了最顯著的變動把原本的悲劇結尾現在是團圓結局，另外有幾處突出的變更逐一介紹如下。

相知親，心靈相通，成為知音。關於私奔的計劃定得周密。不是臨時起意。由此，接下來的第四場開頭才有魏蓮生的安排就緒。不用再要茫然地考慮罈罈罐罐。而且，他們並非是盲目地逃奔，連去哪兒都不清楚。去向就是目的地明確的上海租界。玉春早就有心。她最後只需要魏蓮生不嫌棄她的出身，得到確認，兩心相印。

你待我的恩情厚，
一片真情最至誠。
你是我的蓮花座，
你是我的指路燈。
相逢何必曾相識，
同是天涯淪落人！這也才導致有被迫分離時雙方的誓言---二十年的相約。

在之前已經提出問題讓魏蓮生好好去思考的前提下，現在是要給出答案的時候了。首先兩人從同樣貧苦同樣賣身（一個是妓院，一個是梨園，可以看作同為風塵）知道了身不由己的缺乏尊嚴缺少自由，由此能夠引為知己。

原作里李蓉生訴苦的梨園行紅角倒嗓以及跟斗蟲等的苦楚，改由玉春疏導；並且，一連提出幾部代表性的劇目馬寡婦開店十八摸紡棉花等說明旦角演員的困境。

到了玉春攤牌揭露蘇院長蓄謀將兩人都作為禮物呈獻給徐局長的時候，魏蓮生真的震驚了。

更有一種可悲處，
梨園青樓都有份。
解悶消愁還其次，
宣洩淫慾你怎忍。（魏蓮生一陣緊張）
一旦落入他圈套，
只怕插翅也難遁。
任人宰割予取奪，
你為魚肉他刀砧，
眼下就有一個局，
等著你去入火坑。
院長局長相勾結，
手段毒辣心腸狠。
虎視眈眈血盆口，
要將你我一起吞。
為了交換獲利益，
把我當作禮品贈。（魏蓮生一臉驚愕）
為了交換獲利益，
誘騙你特邀去加盟。
為了交換獲利益，
骯髒面目顯本尊。
為了交換獲利益，
你和我兩隻苦瓜一條藤。（魏蓮生十分震驚）
善才龍女作貢品，
院長局長所作所為都不是人！
這也為他最後的醒悟以及隨後的決定作了有力的鋪墊。
天使背後是魔鬼，
看穿本性滿腔恨。
虎狼現已露獠牙，
如何應對險萬分。

別離恨一開場，是男一號女一號按照昨天的計劃一切就緒（他們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周密部署。這一點後面還會提到）。正當興高采烈準備走向光明走向新生的時候，後門打開魏蓮生領頭起步要走出去那一刻，他舉步不前了，他步步後退了。這個靜場時刻，沒有台詞，沒有唱句，甚至於可以沒有音響。揪心啊！

雖然觀眾或許能猜到（看過話劇還能預見），但此時此刻還是此地無聲勝有聲。果然，短暫的靜場后，管家這頭中山狼領著法警代替東家出面阻攔。步步緊逼，步步後退。男一號女一號的美夢破滅。

想走？告訴你們，走不了啦！不要說這裡是第一道關，就是車站碼頭，也都有人守在那裡！

法院院長利用手中權力布下天羅地網。

隨後，同樣，有對小人的揭露，有戀人的痛別。這裡不再有臨別饋贈（包括摺扇和首飾），而是臨別誓言。

玉春：（悲痛地）蓮生，是我害苦了你！
魏蓮生：（堅毅地）不，玉春，是你救了我！（接唱）
你休傷心，莫流淚，
感激你啊——你給我指明了一條路。
一條不甘心的光明路，
一條不屈從的新生路。
你讓我，
知道了應該怎樣去生活，
知道了此身理當歸何處。
知道了法衣底下藏魔鬼，
知道了做人不能乞為奴。
多蒙你，
引導我，
啟迪我，
教我愛我——把一腔熱情來傾訴。
二十年來太懵懂，
一朝聞道散迷霧。
此身遣去千裡外，
押送踏上荊棘途。
此情此景長銘記，
隔山隔水難隔阻。
臨別發誓言一句，
不是玉春永不娶。
今生不能成連理，
相約來世——生同羅帳死同墓！
玉春：不！（接唱）
不求來世求今生，
今生尚有年華度。
你我都還年紀輕，
熬過殘冬春光吐。
此番唯怨運乖蹩，
豺狼兇狠蛇蠍毒。
兩情若是長久時，
哪怕黑手強攔阻！
（接白）蓮生，你聽我說——那兩個老東西都活過了知天命的歲數；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和你相約二十年，二十年後我們再到這裡來。我們一定有機會！你發誓非我終身不娶，我也發誓從今往後沒有見到你魏蓮生——我決不再開這個口！
〔旁邊守著的三個人聽著都發愣了，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這一場的終了，是魏蓮生跌跌沖沖追趕遠去的火車，和鐵路局長帶走玉春前後呼應。

「移植」是戲曲劇目建設的有效途徑，郭漢城郭老對此非常肯定。在當前戲曲界水平良莠不齊，卻普遍更重視創新的情況下，郭老說，「移植」更符合戲曲藝術的規律。「現在有劇本荒的問題。沒有好劇本怎麼可能演出好戲來。而別人演出成功了，觀眾認可了你根據自身條件對他的本子進行創造性『移植』，展示出你的優勢，何樂而不為？」

綜上所述，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就是一個足以克服所謂劇本荒的範例。編劇趙燮雨先生計劃明年出版《趙燮雨劇作六卷本》，每卷正文收入十二個本子。其中原創和改編大致各半。希望通過這次南鑼鼓巷戲劇節的推介，吳祖光大師的話劇原著得以為京劇界引進佔領國粹舞台之外，還能導致戲劇人對這位孤懸海外的戲曲編劇有足夠的重視。

尤為高興的是聽說北京京劇院譚正岩、上海京劇院傅希如兩位優秀文武老生都對魏蓮生這個全新腳色饒有興趣。另外，還有最美男旦稱號的蘭鳳劇社社長劉冰也坦然索取了這個新編本子，真心期待啊，何必單讓余少群他一個人專美於前呢！

《風雪夜歸人》至今卻只有少數地區比如廣東的粵劇黑龍江的評劇等搬演。戲曲劇種分佈極為有限導致其影響層面遠遠不如曹禺的《雷雨》、張恨水的《啼笑因緣》以及秦瘦鷗的《秋海棠》等等民國戲。看來戲曲舞台的確需要有孟冰團長那樣的魄力和眼光，期待更多戲曲界有識之士能充分加以關注。

根據著名劇作家吳祖光先生同名話劇改編的這部戲曲本子（需要再次強調說明的是這並非粵劇本評劇本的翻版），其編劇本意就是想把這部優秀劇作推而廣之，使之能佔領更多種類的戲曲舞台。地方戲曲需要《風雪夜歸人》來擴充優秀劇目，《風雪夜歸人》原著也需要更廣泛地傳播擴大影響。如果這部名著之前僅在話劇粵劇舞劇評劇中呈現的戲劇劇種覆蓋面相對很是狹窄的狀況能有所改觀，那將必定是戲劇界（話劇戲曲）雙贏的大好景象。

當然，首先讓我們藉助南鑼鼓巷戲劇節的東風，一起期待新編京劇本《風雪夜歸人》能夠在小劇場這塊天地打開大局面。謹以此文表達由衷的祝福！

作者：王潞偉，山西師範大學戲曲文物研究所，博士，碩導。

（王潞偉詳細介紹請參看紅樓新戲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