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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扉頁——
天者，夜晝；
地者，衰榮；
人者，滅生。
富有哲理的對照。
一直認為，柯雲路是參透生命機理的一位作者。
天地人，是為三才，然而都不可避免覆滅的運命。
但是，柯雲路精巧地把夜、衰和滅放在晝、榮和生之前。
這就積極向上了。
黑夜終將過去，曙光就在前頭；興衰成敗轉眼空---關注的是衰亡之後的欣欣向榮；生命的肉體消滅了，新的生命又將誕生。
或許精神不滅，永存世間。
整個宇宙，不可思議的宇宙，還不是生生息息，巡迴不斷。
而且，奇妙的是螺旋式上升。
柯雲路小說充滿著哲理。
這也是我始終跟蹤不覺疲倦的原因之一。
二
開頭。
前幾頁。
北京的雨天。
喜歡這樣的靜態描寫 ，同時參雜著煙雨中的紅綠燈，成千上萬的汽車尾燈。
光寫尾燈，不寫前燈，好像有點疏漏。
站在我舊家後窗跟前，夜幕中---也包括曙光還沒來臨的時間段，山峽那邊的6號公路上，只看到尾燈和前燈。
區別在於尾燈是紅燈，警告；前燈是白亮的，代表著前進，繼續前進。
喜歡各個主角如此登場亮相。
都在一個雨天，京都街頭。
都有一片綠葉在他們面前飄過。
不同的綠葉，不同的境遇，暗示著這些主要人物（主演）的不同結局——即將展開的故事。
紅樓手法。
最後，是男一號女一號登場，大軸，領銜主演。
他們兩人各自拿剛剛檢到的一片綠葉想作為禮物送給對方。
由於年齡性格閱歷等等的不同，一個只關心自己的世界，著力於眼前的自己；一個關注周圍的世界，這個自己置身於其中的自己。
沉痛的一句話——可我，現在三十二歲，卻要考慮一生。
不用多想，這就是李向南。
天降大任，可偏要把他壓垮的「前」古陵縣委書記。
說前，又打上引號，是預測到他即將下野，又沒正式宣布。
三
夜晚是最有家庭氣氛的。
至理名言。
白天，大家都忙活，晚飯和晚飯後聚在一起。
可惜，這樣的氣氛現在已經難能可貴。
省委書記之家。
顧恆，顧小莉這兩個主要人物（包括女一號），以及相對比較次要的人物景立貞山西省第一夫人和她的兒子顧曉鷹（女二號的前夫），一家四口。
劈頭一句顯示省委書記的權勢——照例是一個人仰坐大沙發，平伸雙臂搭在沙發背上。
這個大沙發歸他一個人所用。
他喜歡佔用一個很大的儘可能大的空間----在一切可能的地方。
當然，遇到掌控他命運的上級面前，就屬於不可能的所在，只能收斂。
在外，在內，都是中心人物---時刻不忘這一點。
理所當然地佔據著最大的空間，最大的比重，於是必然是最大的份額。
權威是不可動搖的。
家裡其餘三人都清楚---不可動搖。
所謂一榮俱榮。
沒有一個省委書記的老爸，顧曉鷹能為非作歹？
沒有一個省委書記的老爸，沒有一個古陵縣長的叔叔，顧小莉能在縣裡挂名一個縣委宣傳部的副部長，成天不用上班吃皇糧愛去哪就去哪？
這不，都會聚到了京都這個家裡了。
四
接著，山西省委書記顧恆家裡因為一隻電話發生爭執。
歷史的犧牲品，當年的武鬥頭頭趙寬定因為曾經在文化革命中搶救過當時遭難的顧恆，在自己面臨極度困難——可能要算舊帳判死刑——再三再四地打電話求見。
山西省第一夫人接電話擋駕，謊說丈夫不在家---指不在北京。
丈夫不表態，默認妻子的謊言，實際上也是閉門推出窗前月。不想管。
還居然徵求子女意見——怎麼辦，
一子一女態度明朗。
兒子，花花公子一個，乾脆分析出當年的救命之恩沒什麼可感謝的。
理由是趙寬定一定也是出於政治利益來出手的。
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的聯盟，沒有可欠的人情——這句話赤裸裸地漠視了人性善的一面。
一切都利益化了。
這也是當下相當多的顧曉鷹的世界觀。
顧小莉稍微比她哥哥退了一步。承認當年事實，也認可在管得了的前提下應該管。
這就是說不影響自身利益的大前提下，那麼出手是可以的。目的只是為了籠絡人心。
但是，正因為管不了，即便是為了籠絡人心也斷然不顧。
原因在於影響了省委書記的政治形象。
比之與人為善知恩圖報這些「好人」「好乾部「形象，政治形象擺到了絕對的重要位置上。
於是，根本不插手，還一味搪塞，繼續把不在家不在北京的謊話堅持到底。
子女的花徹底揭穿了這山西省第一把手的形象就是政治形象。
難怪，作者不想也不能繼續寫（出版）他的京都三部曲最後一部滅與生。
看下去，會發現許多上層人物的真實內心世界。
如椽鐵筆，這就是我從一開始就喜歡柯雲路的原因。
五
省委書記家來了個不速之客——柳小青。
來找省里一把手的公子。
顧恆皺眉。知道兒子會領姑娘回來過夜。
這過夜的意味誰都明白，他老子用鬼混兩字來描繪。
其實，鬼混不足以表述---應該是搞流氓。
分野很清楚---不是以婚姻為目的的戀愛已經夠不道德，何況是不以戀愛為目的交友。
就是過夜---換言之，就是堂而皇之的在家過非婚姻非同居甚至於非戀愛的性生活。
母親---省第一夫人為兒子打掩護，不承認是胡搞——這兩個字足以確認流氓罪。
更笑話的是母親因為父親在家，不能不出面去敲兒子房門。
稀里糊塗地誤認為來人是康小娜。
這說明兒子胡搞不止一人不止一次，而是長期地更換「衣服」，一大批性伴侶對象。
試問，如果不是打著公子的招牌，會有那麼些姑娘投懷送抱？
如果沒有一個省委書記的大宅門，兒子能有這麼方便的空間？
如果不是第一夫人的縱容姑息，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別忘了，柯雲路的這篇大作出版在什麼時候——八十年代。
離當今有整整一個代溝還不止。
高幹子女尤其是色膽包天的高衙內在玩弄女性這個課題上種種惡劣已見一斑。
不禁聯想到上海——衰與榮寫的是京都——陳小蒙案件。
不也是一個大宅子，一頂衙內的帽子。
最新的成龍公子，不也是有一個大宅子可以方便地容留吸毒嗎。
儘管顧曉鷹沒有綁架沒有輪姦——這跟上海槍決衙內不同，本質的荒淫無恥是一樣的高衙內本質。
六
小說裡面山西省第一公子，發泄完了他對年輕美貌女性的慾望。
由於父母的干擾，無法留下來過夜。就到此為止。
不是一夜情，而是一次情。
對這件事。
母親包庇，父親不滿---作者筆下甚至於寫了省委第一書記對花天酒地的衙內還有點莫名的仇恨。
兒子長大了，荷爾蒙發達。
自己畢竟老了。
那年代還沒有偉哥，官也沒有那麼貪色。
顧恆還應該算是好乾部一類---看下去，後面就有色官上場了。
父親讓女兒第一公主評價她哥哥。
顧小莉是這樣說的——
我？我覺得這些女人太賤！
這表明她對柳小青這類女性極大的蔑視。
接著，又加上了一句——
這個世界上男人也太貪！
這看來包含了對高衙內在內的一批色狼的譴責。
雖然小說寫在好多好多年之前，但正好燭照了眼下一大批很賤的女性和一大批很貪色的貪官。
可是，最後她又總結自己的 觀點——
不過，我對這一切都無所謂。人人都有自己的自由，別人無權干涉。
女一號，第一公主，也就是這麼個德性。
嬌縱慣了啊。
七
康小娜懷孕了，山西省第一公子的種。
嘔吐，有孕期初始反應——現在的電視連續劇慣常畫面。
康小娜屬於那種想不穿一心要高攀豪門的年輕女性。
結果，被玩弄了。
她還聽信山西省第一夫人的鬼話，以為母親能管住兒子。
現在，懷孕了，又成了砝碼。
追求她又被她看不起的普通人蘇健給她帶來了農村醫療手冊。
偏偏還不願告訴他要查看什麼。
痴情，不論男女。
這個話題在此只是個引子，灰蛇草線，後續還有好戲。
長篇小說中富有曹公手法的一部巨著。
八
場景——山西省委第一書記北京的家
時間：第一少爺送走他的性伴侶之後
話題從李向南談起，父母兄長都關心他們家女孩子對他的態度。
於是引發了第一公主顧小莉的感慨似的議論。
大量的比喻和內心獨白---非常喜歡作者的這種筆法。
人具有形象性的類比，以及顏色；人和人之間需要有一定的空間，以便留有餘地 。
避免剛性接觸造成劇烈磨損——除開一個必須剛性的場合。
省委第一書記，像個大鍋爐；顏色紅褐色，帶點亮的那種。
省委第一夫人，沒有什麼枝葉的直挺挺乾巴巴的一棵老樹；灰黑色彩，還滿身是刺，愛扎人。——有點像江青不？
省委第一公子，像個玩具狗熊，那種長毛寵物；黃色的——意味雙關，太色了，這個人渣！
特別醒目的是一句話：打這關心的旗號侵佔他人的心理空間。
說是共產黨喜歡細腦，其實，在喜歡干預他人自由的社會裡——但不喜歡被他人所干預——人人都希望洗別人的腦袋以便讓對方俯首帖耳。
大凡明確了人的獨立性——特別是獨立思考，就不會那麼熱衷於侵犯他人的 心理空間。
因而，作者隨後發展進入心理大師領域，和著名女作家畢淑敏那樣開闢一個非純文學純小說的寫作天地就絲毫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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