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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那些人》完整展示之三:覓知音故難得兮,唯天地作合 ——周汝昌、吳世昌

作者:量子在  於 2017-9-10 21:0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俚曲亂彈|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1評論

關鍵詞:張義春, 周汝昌, 吳世昌, 歐陽健

《紅學那些人》曾經文化藝術出版社與東方出版社出版,因當時情況複雜,受環境影響已經出版的本子曾被大量刪削,對此作者深以為憾。現借本博客陸續完整展示原稿部分章節。                                                    
                                ————趙燮雨謹啟
                                                
  
和紅學家歐陽健不謀而合,我曾經多次表示不贊同以合傳的形式寫紅學人物,但我同時肯定張義春先生用合傳的方法寫周汝昌與吳世昌是一篇好文章。
這一篇是《紅學那些人》中最負盛名的一篇。想當年該文在網路發布時就給讀者強烈的震撼,有人說張義春先生筆下的周汝昌與吳世昌一如《射鵰英雄傳》中的黑風雙煞。在多年過去以後,讀者對這篇文章的欣賞依舊不減。有網友曾經在自己的博客中轉載了這篇文章,在文前的說明中表示,他過些日子就要把這篇再讀上一次。
這一篇最容易讓人誤會。因為它沒有表現周汝昌與吳世昌紅學的全部,因為他對所涉事實的描述也不夠全面。極而言之,在張義春先生筆下,周汝昌是活脫脫的大奸,吳世昌則地地道道的傻子。這些與事實有很大差距。
不過這卻不是這一篇失敗的表現。 《紅學那些人》是審美視野下的紅學景觀,從這一點出發,張義春先生主要是從性格特別是以曹雪芹佚詩表現周汝昌與吳世昌的,既然張義春先生的目光僅只一隅,他所歸納的情況相反卻有些真實了。
《紅學那些人》有一個極重要的現象,那就是大量的虛寫手法。在這一篇中,有一節專寫周汝昌、吳世昌彼此間態度,張義春說:
「在周汝昌那裡,所謂的吳世昌似乎根本不存在,即使存在,他硬是視而不見、熟視無睹。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一言半語地說些吳世昌的長短,但表情卻相當地不在意。一說完,就馬上轉過身去,似乎剛才什麼也沒說;或者嘴裡念叨著吳世昌,眼光卻專註著天邊的雲。」
像這樣的描寫在整部書非常多。諸如此類的文字估計最容易讓人詬病。不過我覺得對此還是理解諒解為好。《紅學那些人》的實質是泛學術與文化休閑,它所著眼的是給讀者提供審美愉悅,並不以傳達精準的紅學知識為目的。
需要記住的這是一本最適合「閑讀」的「閑書」。通過「閑書閑讀」,有心的讀者完全能夠由此提升體察紅學歷史回味紅樓精華的能力和智慧。
                                       ————趙燮雨評論






覓知音故難得兮,唯天地作合
——周汝昌、吳世昌

「紅學是打架打得最多的學術領域」,「如果是一些客串紅學的學人,問題還不大。以紅學為本業的人,爭論起來大有天翻地覆的味道。周汝昌先生跟吳世昌先生觀點很對立,一個住乾麵衚衕,一個住紅星衚衕。我70年代末也參加一些《紅樓夢》的會議,我們去接他們,他們兩位在車上不能坐在一起。幸好周先生眼睛看不太清楚,吳先生只有一支眼睛能看物,我們安排他們一個坐在司機旁邊,一個坐後邊,彼此就不知道了。」
——劉夢溪 


周汝昌、吳世昌彼此互為一形擊,俗人口順,曰:紅學「二昌」。
周汝昌生在1918,吳世昌生在1908,周汝昌小吳世昌10歲。吳世昌1986已駕鶴西去,享年七十有八,周汝昌2012方撒手人寰,安度九十五個大好春秋。不論其餘,僅與閻王鬥法周旋,周汝昌已是大大勝出。


吳世昌積慮過遠,嫉惡過嚴,塵世難逢開口笑,吳世昌壓根就沒有笑神經。  
吳世昌的紅學是挑剔的紅學,吵架的紅學。任何與一己之見不合的問題,都讓他雷霆萬鈞。
他最認真,最直白,最喜歡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不知道含糊婉轉,不在乎人情世故,翻開其文集,不是「答什麼什麼」,就是「駁什麼什麼」,再不則「斥什麼什麼」。
他最敏感,最反應過度,最愛對著大好的春天生氣。學術是非就是人生是非,學術恩怨就是個人恩怨,如你不同意他的學術,他就認為你其實是跟他人過不去,什麼我與你素昧平生,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你何以那等擠兌我。
他最牛性,最咄咄逼人,最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為了學術,不諳高低進退;更固執死相,該計較自然計較,不該計較也斤斤計較。為些曹雪芹長、曹雪芹短的屁事,他小題大做、上綱上線。什麼某某某的行為已越出什麼什麼的範圍,成為一個什麼什麼的問題」,他要「保留另行處分之權」。 
《紅樓夢探源外編》前有一長序,從中可見他情緒的憤怒與糟糕。在他那裡,凡做紅學的最不是東西,最不是東西的莫過紅學那些人。
他說,極左路線橫行時,幫刊幫報不理解他的苦心,捏造罪名糟蹋他的《紅樓夢詩詞選注》。
他說,有一「工農兵專業作者」,受幫刊幫報啟發,對他的文章(推測《紅樓夢》後半部情節)既打棍子,又扣帽子。
他說,有的刊物膽小怕事、積重難返,不願發表新說,只以舊說敷衍讀者。
他說,馮其庸對他的觀點有歧義,他準備反駁。
他說,陳毓羆、劉世德、鄧紹基,有許多觀點是與他辯論的,還偷換概念,這是什麼態度?
他說,有人對一些資料一眼也不看(指吳恩裕的發現,筆者注),就武斷地認為是假的,然後千方百計找證據證偽。
他說,有的人做學術不是為了證明真理,而是為了證明我比你強。
他說,靖本發現后,周汝昌先是最「興頭」,別人沒注意,他就在香港《大公報》撰文介紹,說這個貨真價實,後來卻又說大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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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世昌七十壽誕,曾次淮海韻填制《千秋歲》二首以自壽。下為其中之一。
雁來天外,暑氣今全退。深院靜,街聲碎。百年飛似羽,銀漢飄如帶。春去也,何當再與芳菲對。    
月旦誰都會,論定須棺蓋。身漸老,情猶在。讀書常不寐,嫉惡終難改。今古事,茫茫世界人如海。
「讀書常不寐。嫉惡終難改」,是吳世昌真稟性,也是他為人、為學的好鑒定。他讀書最認真,做學問最認真,做人也最認真。但像馬路的警察,專為些不守規矩者鬧心生氣也最不假。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下仇恨他自己遭殃。改革開放后,研究名人的治學方法,總結名人的學術貢獻,一時成為風尚。吳世昌是名人,因太過苛求太過認真,多不平之氣,多激憤,凌駕於眾生之上獨來獨往,除了幾個學生(劉揚中、施議對等)對其念念不忘外,別人很少面對他。


而周汝昌則久歷江湖、深諳市俗,美孜孜一團和氣。周汝昌的笑神經最發達,不管在任何情景中,周汝昌都能笑一個。
周汝昌的紅學是一部和諧的紅學,友誼的紅學。他搞紅學最愜意,簡直是作神仙。他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咱們一起「做個幸福的中國人」(周汝昌語)。接近他,就像太陽溫暖人心,仰望他,就像雲霞覆潤大地。
     他人情熟透,頌揚得體,善於揣摩別人心理,懂得如何討人喜歡。他說所有的人都不錯,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知音,自己的哥們。自己能做些事,全是賞音者的捧場。
《獻芹集》中到處都有此等話頭,從中不難看出他來事的聰明與心情的平和。
他說,「許多引我走上紅學之路」, 「四兄祜昌、老師顧隨,胡適之與趙萬里兩先生。」「都是正面指引、贊助、鼓舞者」。
他說,周策縱先生認為他的《紅樓夢新證》,「無可否認的是紅學方面一部劃時代的最重要的著作」。
他說,《曹雪芹家世叢話》發表之初,「魯迅研究專家楊霽雲先生就賜信鼓勵,說:『望眼欲穿,才得一篇續出!------此文必須續成完篇才是」。
他說,四川梁仲華先生不遠萬里特別來訪,專談對《曹雪芹叢話》的印象,認為能這樣寫法,是向所未見,評價甚高,並言:「你應該寫一部《康熙大帝》」。 
他說,葉恭綽先生與他素未認識,卻遣人送來手札,對《曹雪芹叢話》表示擊節讚賞。
他說,吳晗先生也以另外的方式表示過贊助。
他說,雲南一位青年投函來說,「讀了所有的紅學著作,覺得只有我是最注意探索雪芹思想的研究者」。
他說,自己為報紙寫《曹雪芹叢話》,登到第八章,「不知聽了什麼話,突然變卦停止續載」,於是就擱筆。後續得一章,而心情筆墨,迥異從前。可這馬上就被楊霽雲看出,並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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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周汝昌做自傳——《紅樓無限情》,往事如煙如霧、飄渺依稀,但樁樁件件他都可細數根源。那個頗具肝膽,那個暗地成全,那個不幸命短,那個萬古流傳,那個風雅可羨,那個令他肝腸痛斷、珠淚滿面,那個忑狠心,撇下他這風燭殘年的他自個去了,萬喚千呼也不回言------
周汝昌喜歡津津有味地陳述些別人說自己好,周汝昌也廣結善緣,不吝惜說別人好,「讚歎福生,作孽禍生」,「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
讀罷何其芳文集《畫夢錄》,他說,「這是賈寶玉的語言,讓我『迴腸盪氣』」。
張愛玲「十年一覺迷考據」,有著作《紅樓夢魘》。周汝昌說,「張了不起,不僅是作家更是個學者,她對紅學研究花了十年工夫,主要觀點我都贊同」;自己專門要寫本書,研究張愛玲紅學。
劉心武唾沫點子亂濺,四處兜售秦可卿是康熙廢太子之女。估計是荒腔走調不成玩意,嚴肅的學者見他就不爽。而周汝昌卻親他愛他。劉心武把自己的同胞忽悠個暈頭轉向後,帶著罵名、帶著狼狽,要忽悠美國佬去,周汝昌作《詩贈心武兄赴美宣演紅學》,為他打氣壯膽。道是:
前度英倫盛講紅,又從美土暢芹風。
太平洋展朱樓曉,紐約城敷絳帳崇。
十四經書華夏重,三千世界性靈通。
芳園本是秦人舍,真事難瞞警夢中。
聶紺弩曾贈他本舊印的著作——《天亮了》,卷前有自題詩七律一章。他說這聶詩,「字字句句,一心離不開《紅樓夢》,雖不必說他這是『奇懷道韻』,也夠得上一個『風流文采』了。大約從乾隆年以來,無人在那樣一種情景之下寫出過那麼一首詩來。」並作詩一首回贈: 
兄雲「三耳」是知音,贈我詩篇意最深。
《水滸》罷研紅學摯,香山梅下細思尋。
十九年前筆自奇,驚看卷首寄言辭。
想見當年豪俠氣,檢書看劍一題詩。
楊霽雲逝去。周汝昌「很悲悼」,想起「還存有他借給我的書冊。」希望「誰寫紅學史,請將此情收入於一頁之間,實為幸甚。」
梁歸智研究探春結局,寄小文一則與他,他極力推薦,眷顧之情,溢於言表。後作《石頭記探佚》,他說梁是「數十年來我所得知的第一個專門集中而系統地做探佚工作的青年學人,而且成績斐然」,他的著作的出版,「值得大書特書,在紅學史上會發生深遠影響,我從心裡為此而喜悅」。
周汝昌曾證出大觀園是北京恭王府,但有人說沒那麼回事,周汝昌也一星半點神傷。後來,周恩來總理知道了此事。總理讓他說道說道,他就說道了說道。總理聽懂了他的說道,且通情達理支持他繼續說道。周汝昌就激動得不得了,連呼總理「英才」。而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梁歸智還是山西大學的學生,師從姚奠中念b p m f,周汝昌為梁著寫序時,竟然說他是「卓異之才」。
鄧遂夫新校庚辰本問世,周汝昌聽力、視力已經有些不從心,但也不願怠慢,仍作詩一首為賀:
              布衣英彥建崇功,校得芹書卷卷紅。
              為學貴才還貴識,更須靈性本來通。
              五年辛苦不尋常,咀嚼真文齒頰香。
              我有欲言佳兆在,新開世紀遠流長。
周策縱佩服周汝昌,他們的會面也有趣。1978年他回國訪問,把舊作一首《客感》給周看,詩道:
秋醉高林一抹紅,九招呼徹北南東。
文挑霸氣王風末,詩在千山萬水中。
久駐人間諳鬼態,重回花夢惜天工。
傷幽直似譏時意,細細思量又不同。
這是寫久居海外感觸的,但也可移作詠曹雪芹。周汝昌讀了,見命意、選詞、格調、體裁俱不醜,遂「靜靜地說」:「你詩作到這樣,我們是可以談的了。」於是談了整個下午,還談不完。周策縱有《七絕》四首贈周汝昌,周汝昌那能讓他獨自顯露,亦答以律詩一首:
襟期早異少年場,京國相逢認鬢霜。
但使「紅樓」談歷歷,不辭白日去堂堂。
知音曾俟滄桑畫,解味還知筆墨香。
詩思蒼茫豪氣見,為君擊節自琅琅。


自然,周汝昌偶爾也生氣,偶爾也上火,即便這樣,他絕對不動情、不傷肝,以看透世事的豁達對一切都理解諒解。在《獻芹集》中,他說,每當自己「替雪芹稍申不平時,必然有人出來替續作者鳴怨吐氣,甚至以棍子帽子的某派『文風』來加我以罪名。此事初覺奇怪,后思也無甚可異,他們所關心的、欣賞的既然早已不再是曹雪芹所寫的這部作品了,我們再要多談,豈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君向瀟湘我向秦』?有什麼意義可言呢?」
況多數情況下,周汝昌是看別人生氣,看別人上火。於是乎生個由頭起個端,製造場熱鬧出來,讓別人生氣,讓別人上火。周汝昌最能騙人,最會騙人。他太富遊戲精神,神性與魔性共存,一時頑皮,一時精力過剩,就使個陰招,開個巨大的玩笑——以清代人敦誠記載為由頭,假冒曹雪芹做了個詩(見徐恭時部分之附錄),直弦不似鉤曲扭,曲扭的鉤兒引魚游。周汝昌假冒曹雪芹詩曰:
唾壺崩剝慨當慷,月荻江楓滿畫堂。
紅粉真堪傳栩栩,淥樽那靳感茫茫。
西軒歌板聲猶壯,北浦琵琶韻未荒。
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
果然,吳世昌、梅節、陳方(陳邇冬與舒蕪化名)幾個也不忖奪忖奪,就興興頭頭地猜那是不是曹雪芹的,他們引經據典、旁搜遠紹,呼哧呼哧累了個半死。因為八輩子的老陳帳——說不清,就裸袖揎拳,吵吵嚷嚷,差點破口罵娘。
    而周汝昌則得意其間,一則添油,一則加醋,順著這些人的心思,一路連環設套。先說這詩是有人投遞給他,自己也不曉得投遞者誰氏;后稱「時人擬補」,勸人切莫當真;最後才換出一副笑盈盈的臉兒,公開是自家「擬補」,因為好生崇拜那個曹雪芹,所以學著作了出來玩。好幾年的時間內,那些人慾哭無淚、欲罷不能,鼻樑上推小車——走投(頭)無路。
     要說那吳世昌也糊塗,人家是手裡的泥丸,要圓就圓、要扁就扁,自己跟自己下棋,輸也是贏,贏更是贏。你在旁邊湊得什麼熱鬧。猜對了算你本事,但猜不對不就木魚張嘴,等著挨敲?吳世昌曾一口咬定那詩是曹雪芹的,忙了個六神無主,還指天發誓,就差拿腦袋擔保。與人斗得正沒開交處,而周汝昌一句是我作的出來后,他頓時臉色有點難看了,頓時又方寸大亂、滿臉青黃,就像抬棺材的掉褲子,又窘又臊。
     
    四
吳世昌是小資的典型、典型的小資,自戀而自負,好聽奉承,好拉大旗做虎皮,好對著王母娘娘叫大姑。他認為曹雪芹卒於癸未,就發表郭沫若給他的信,說偉大的郭老支持他,這個偉大的郭老「一言九鼎」,你不相信我沒什麼,但不可以輕視郭老那樣的大傢伙。他認為曹雪芹佚詩不偽,就拿俞平伯、顧頡剛兩位張目,說顧頡剛「自『五四』以來即從事古史的辯偽工作」,成就要多輝煌有多輝煌,手段要多「俊」有多「俊」,現在國內經營這行當的,「當推顧老先生為唯一的元老」,萬不會誤的。
    周汝昌卻不然,他偶爾也愛吹吹牛驕傲驕傲,曾經害著羞披露過胡適誇他是好學生,但除此之外,人家更瞄準芸芸眾生多情。「泰山不卻微塵,積小壘成高大」,大英雄黑白兩道通吃。
他說,自己以為《紅樓夢》有一百零八回,在結構上以「九」為單位。這「首先在青年同志中獲得反響。」「一位是史志宏同志,他來信說,在中學時讀這部小說,由於語文老師課教人『劃分段落』,他就曾對紅樓做分析,用鉛筆記在書眉上,現在檢出一看,正好是記下了『九』為基數的劃分痕迹。再一位是王國華同志,通過獨立的研究,也看出了這個『九』的現象。」
他說,「在紅學上,我似乎成了『考證派』的『代表人物』,以為我是在『搜集史料』上做過一點事情的,『尚稱豐富』雲。但是說也奇怪,雲南一位青年(顧士敏,當時的農場工人,後任《 雲南民族學院學報 》編輯—筆者注)卻投函來說:他讀了所有的紅學著作,覺得只有我是最注意探索雪芹的思想的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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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諸如此類的情況,他說,「我聽了這話,不能不有高山流水,知音猶在之感。我確實十分感慨,也十分高興——我高興不是因為聽了他『誇獎』的話,是藉此證知,青年一代大有人材,我並不曾錯料。他們有眼光,看事深,見物明,並不像有些專家那樣皮相」。
     
    五
周汝昌絕對是個天才,如果周汝昌不是個天才,那你就是說笑話。周汝昌填詞做詩就像喝涼水。他曾讓老伴(毛淑仁)隨便指,指什麼就吟什麼,直讓文化不是很高的老伴發誓下輩子還要愛他。周汝昌書法得右軍真脈,橫逸飛動、瘦直挺拔、使轉敷暢、作草如真。周汝昌記憶超群,過目不忘,接受外語之快令人稱奇,原版的英文課本毫無障礙,讀南開中學時,英文水平已經與老師論伯仲。
但周汝昌主要的本領則是做紅學。他身在光明頂上,融會七十二絕技,是箭靶式的紅學人物。在激越的紅學歷史上,紅學學者都執著於挑戰著周汝昌,挑戰周汝昌就是挑戰高度,挑戰周汝昌就是挑戰極限,周汝昌下不去,別人就絕對沒有高度,把周汝昌弄下去,別人才可以成為極限。周汝昌執著研究曹雪芹家世、身世兼及版本之學。他是《懋齋詩鈔》的發現者,是《山西通志》有關曹雪芹高祖曹振彥記載的發現者,是曹雪芹卒在「癸未」的首倡者。他才華太過,本領太大,曾經做了些玩笑氣十足的郎當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踏實,不認真,不堂堂正正;在某個問題上,如果他真下功夫,別人就再難多情,縱然有人不信邪,但你也不能不把他當回事。
對《五慶堂譜》,周汝昌曾使出平生的絕學論證此譜大大的可疑。後來,只要有人要貶那個東西,都以為周汝昌的論述最是洞中機要,都喜歡引周汝昌的話發自己的塊壘,因為他再想不出比周汝昌的話更合適的話,因為只有周汝昌的道理才最是照耀明白。他們之間也有幾個不信邪的,要堅決說自己的話,可惜說著說著就順著周汝昌的話說話。這般本領,端得非凡。
1921年,胡適發表《紅樓夢考證》,新紅學橫空出世。但自俞平伯1923年《紅樓夢辨》發表后三十餘年間,新紅學實際上陷入停滯,沒有太多新的進展。而索隱派的著作卻出了兩三種,仍然佔領著紅學的半壁江山。 
這一局面從根本上改觀,在於周汝昌《紅樓夢新證》的問世。紅學史上,新紅學胡適、俞平伯開山,周汝昌集大成。對這一點,周汝昌說,《紅樓夢新證》「所考明的事實與所提出的問題,引起了國內外的紅學的重新興旺,『新證』以後的紅學著作,幾乎沒有一部不是可以在其中看得到『新證』的營養和啟發的,包括那些駁難、攻擊『新證』的文字中所表現的紅學知識和觀點」。
    《紅樓夢新證》是周汝昌對紅學的特大貢獻。每當回憶起寫作《紅樓夢新證》的情景,周汝昌都要仰面哈哈大笑。周汝昌的對錯暫且不言,他確實為紅學研究開出了新天地,啟迪了後學。「先有周汝昌,後有《紅樓夢》」;「沒有周汝昌,哪來《 紅樓夢 》」;「看懂《紅樓夢》的只有『兩個半』人——胡適和周汝昌『兩個』,魯迅『半個』」。這些是誇張,也有幾分實情。
吳世昌是現代著名學者和文史大家,一生研究領域波瀾壯闊,遍及文字學、音韻學、詩學、詞學以及敦煌學等學科,還創作過數量不菲的雜文和詩詞。於紅學,他鐘情版本研究兼及曹雪芹家世、身世。他有一看家的成就,《紅樓夢》正文前的一段文字、早期抄本正文前的文字,是脂硯齋保存下來的「棠村序文」。因為過於在乎此點,吳世昌還曾賦詩一首驕傲:
一往深情到太虛,千秋偉業托華胥。
原知此夢人多有,若個醒來肯著書。
風月繁華記盛時,欲將寶鑒警頑痴。
棠村小序分明在,紅學專家苦未知。
可是,這曾遭到質疑,特別是小日本紅學家伊藤漱平也起鬨,說那是說書的唱大鼓——走了板,為此吳世昌就與他角口。曠日持久的,中外學術界為之矚目。
但吳世昌也不是等閑之輩,他關於早期抄本不可以干支稱謂的意見,卻為多數人認可,且評價很高。1986年,吳世昌駕鶴西去,宋謀瑒曾作輓聯,高度評價了他的一生:
艱難歸海外,生死戀神州,久絕干時想,常存報國憂;
鑽研窮碧落,成就豈紅樓! 末照沾濡廣,探源已未休。
所以,周汝昌、吳世昌雙峰對峙、二水分流,是大體齊名的好漢,一個翹楚,一個俊彥。


不過,他們看待對方的態度不同。
在周汝昌那裡,所謂的吳世昌似乎根本不存在,即使存在,他硬是視而不見、熟視無睹。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一言半語地說些吳世昌的長短,但表情卻相當地不在意。一說完,就馬上轉過身去,似乎剛才什麼也沒說;或者嘴裡念叨著吳世昌,眼光卻專註著天邊的雲。
    吳世昌對周汝昌就不同了,對他來說,周汝昌這廝著實可惡、可惱,一口棺材睡兩人,打發不去的死對頭。忽鼓搗曹雪芹佚詩一首,出自己的洋相;忽對著靖本胡說八道,惹自己心煩;忽說史湘雲就是批《紅樓夢》的脂硯齋①,讓自己既好氣又好笑。那廝裝神弄鬼,打擊異己,一肚子加減乘除。有時神氣十足,有時神通廣大,有時神采飛揚,有時神乎其神,有時還神秘兮兮,神經兮兮,獨自散步時,他竟然自言自語,獨自發笑。吳世昌看不慣那個周汝昌呀!那個周汝昌渾身都是魔鬼的氣味。
     1980年,美國威斯康辛大學要舉辦首屆國際紅學討論會,大會邀請周汝昌、吳世昌、俞平伯到會,俞平伯年事已高,加上看破紅塵鄙薄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懶得去。而吳世昌則非常想去也積極準備著去,可問題是周汝昌也去,臨行心中打鼓就不去了。周汝昌那孫子不是好交接的,他外面一片春風,內里滿腔殺氣。
吳世昌不願意在真實的空間面對周汝昌,但在學術問題上,卻不完全排斥周汝昌。他可以不愛周汝昌的人,但不可以不認周汝昌的理。吳世昌本來是「玩」版本的,但一朝興起,就「玩」了幾手曹雪芹身世。誰承望有人彈別調,大意是吳世昌不對,吳世昌錯認了定盤星。
吳世昌心氣高、心樣嬌,老虎屁股摸不得。有人撩撥他,他自然氣極、沮喪,要與那狗才們理論。可單絲不線,孤掌難鳴,雙拳難敵四手。沒奈何就把周汝昌拉出來。這就又有與周汝昌統一戰線的問題。
於《綜論曹雪芹卒年問題》文末,吳世昌贅一「附錄」。他說,關於曹雪芹之子因疫病而喪的問題,周汝昌「曾提出一條確證」,「至於那首《小詩代柬》,據周汝昌最近考證,也不是隨便約雪芹喝酒消遣之詩。而是敦敏為乃弟敦誠祝壽的一個請貼。」這兩點,周汝昌說得對、周汝昌說得好,他完全贊同周汝昌意見。同時,自己還為周汝昌觀點另找得佐證一條,咱與周汝昌心心相印,不謀而合,英雄所見略同。
1980年12月,吳世昌《紅樓夢探源外編》出版,此前,因所謂的曹雪芹佚詩,因被周汝昌耍了個頭腳顛倒,吳、周已經大大的交惡,吳視周為仇讎。但在這部書中,吳世昌還客觀承認,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是一部重要著作——「他書中搜羅了許多不易經見的材料,對於曹氏家世的研究非常重要的。許多人對此書批評很苛,只是評他的文學觀點。但如把它當作一部史料書來看,是有價值的。『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我倒是受了周君不少幫助,應該感謝他的勞績。」
可惜,對這樣的投桃送李,周汝昌卻坐懷不亂。
    
    七
周汝昌花枝招展、儀態萬方。他用心論紅、用情論紅,舉止投足,令人有喝普洱茶泡溫泉浴一樣的神清氣爽。他有自傳《紅樓無限情》,曾作詠《紅樓夢》詩一首:
夢裡紅樓事事真,群芳時會謫仙人。 
餞花正在芒種節,長日深庭駐永春。
他視力0、01,雙目幾近失明,卻能感受《紅樓奪目紅》;他借器械捕捉信息,兩耳大體失聰,但津津有味地與《賈寶玉對話》;他年愈古稀,然穿梭於《紅樓十二層》,自言《定是紅樓夢裡人》。他論紅手法多樣,不拘一格,為文該長則長,該短則短。洋洋洒洒起來,幾萬字都意猶未盡,惜墨如金的時候,千百字都覺多餘。他語言調皮、善用比擬,「俗事用俗筆」,雅事借雅言,單是題目就意趣盎然,「嚇煞冬烘說意淫」,「姥姥才是奇女流」,「只有湘雲是滿紅」,「龜大何首烏」,「因為傳他,所以傳我」 他可以喜不自勝、忘乎所以,可以忽然憂惱,墮下淚來------
吳世昌素性拘迂,多道學氣,不善花花哨哨,談不上風趣,談不上幽默,談不上彈性。1971年間,吳世昌在河南息縣幹校勞動改造,有一天突然接到通知,說其中有一部分知識分子可以提前回北京。離開前,軍代表主持開座談會,讓大家談感受、說體會,論心得。大家已習慣了這種開會形式,更急著打點行裝回京,所以發言都很積極,既談接受教育之收穫,又為軍代表歌功頌德。而吳世昌卻一言不發,軍代表讓他說一說,他卻問:「要我講真話,還是講假話?」軍代表未假思索,就說:「當然要講真話。」吳世昌就說:「我認為,五七幹校並沒有什麼好處。」一時全場愕然。
    人如其文,文如其人。吳世昌的文章是典型的學者之文學術之文,理性往往大於感性,所作大多法度謹嚴而缺少情趣。動手便合,落筆便重,彼此只是一般,前後更無添換,前或為引言,或為問題的提出;后或為結論,或為總結。引言與提出問題一概是誰誰誰說什麼了,非常的荒唐幼稚,對他的不足我不能不管,結論與總結大體為你看他說得不對吧,所以這個問題你應該聽我的。
他最在乎清楚交代來龍去脈,最害怕給讀者留下不足,最擔心讀者不明白他的苦心。於是乎為文該長自然長,不該長依然長。他勇於擔當,是非與主義所在,就是性命與責任所在,即使與一己名望沒有關係,即使與一己名望有很少的關係,他都要亮明態度表達立場。戴不凡作《揭開〈紅樓夢〉作者之謎》,主要罵胡適以及胡適代表的新紅學派,嘲笑所謂的新紅學派是「胡說」派。其中也就輕描淡寫地點了一筆吳世昌的名,但矛頭也不是指向吳世昌個人。可吳世昌就坐不住了,硬要一力頂缸。
在《論〈石頭記〉的「舊稿」問題》這篇大文章中,他說:「戴君雖然掌握了不少材料,卻沒有掌握邏輯」,戴不凡「常常把別人沒有錯的地方,故意歪曲以求錯」,戴不凡「打擊別人,抬高自己」,戴不凡「要把否定別人以表示他自己的高明之處。」
吳世昌曾經是英國劍橋大學教授。在歐風美雨的沐浴下,他應該是衣冠楚楚,溫文爾雅。作為具有真知灼見的詞學家,吳世昌也文采斐然,有的是風雅的本領,舉凡含蓄委婉等道,他端的是行家裡手。如:
山伯英台取次飛,輕羅小扇舞楊妃。 
驚心滴翠亭中語,嫁禍無人識暗機。
——寶釵撲蝶
但一接觸論文這勞什子,他卻執著於對與錯,赳赳之氣駭人,「左」得讓人膽寒,用概念論紅,用標籤論紅,用八股論紅。
在《〈紅樓夢〉原稿後半部若干情節的推測》中,他說,襲人是怡紅院兩派鬥爭的主角,王夫人的特務;麝月是唯心主義的反映。對襲人這個名字,他解釋說,「『襲人』者,乘人不備時暗中對人的襲擊也。其實,花氣固然可以襲人,惡狗也可以襲人,因為它也往往從後面襲來,令人防不勝防。」 
他對偽續《紅樓夢》的高鶚深惡痛絕,在他的意識中,高鶚就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在《〈紅樓夢〉百二十回本中的問題》中,他說:高鶚「篡改本書政治性的主題思想」,「刪改原著中反儒教、反封建的故事」,「醜化或歪曲書中正面人物的形象與品格」,「美化反面人物或減輕其罪惡」,「為復辟封建家族而刪改原著情節」。
    
    八
吳世昌強大而強勢,血氣而鹵莽,有本事,有脾氣。好先發制人。動輒拔劍而起,挺身而斗。他學問了得,但人格欠成熟;勇氣不小,但無鬥爭經驗;過於自信,以至於對時局經常錯誤判斷。
    周汝昌強大而不強勢,成熟而不激動,有本事、沒脾氣,知變通、懂克制。可以把法度的嚴謹與情感的隨機把握得恰如其分。他善於以靜制動,能沉得住氣,可裝聾作啞。你找他蒼茫大地無蹤影,他玩你神兵天降難提防。
     在曹雪芹佚詩論爭中,吳世昌料事不明,用逆而不用順,自輕萬金之軀,光著膀子耍大刀,精神狀態處於井噴式的高漲期。什麼禮貌周全,什麼紳士風度,什麼微言大義,他都不管;更不知道什麼叫策略,什麼叫迂迴,什麼叫複雜,只圖一時痛快,不計後果,不留後路。他曾作《曹雪芹佚詩的來源與真偽》、《論曹雪芹佚詩  辟辨「偽」謬論》兩文,有對周汝昌的心理分析,有對周汝昌的人格品評,人情世態盤旋其間,高談闊論、任意揮霍。
而周汝昌才不與他一般見識呢。他看看吳世昌兇險的臉,聽聽吳世昌憤怒的音,知道這個吳世昌這下是真發火了。他知道與一個正在發火的人計較沒有好處,於是對吳世昌的咄咄逼人,他就是沒聽見,就是沒看見,實在不行,就退避三舍、深居簡出。在吳世昌看不見自己的地方,偷看著那個氣急敗壞的吳世昌,嘴裡調皮地噓著氣,望著吳世昌笑。
周汝昌沉默得無懈可擊,吳世昌猖狂得全無忌憚。吳世昌疲憊了,吳世昌該說的都說了,該講的都講了,即使還有一星半點要說要講的,也因氣力耗盡實在不能說不能講了,周汝昌就打著飽嗝搖搖擺擺走出來,對著因激動過度氣喘吁吁奄奄一息的吳世昌,還做個鬼臉,沖著吳世昌笑上一笑。就作兩文回敬——《曹雪芹的手筆「能」假託嗎?》、《由棟亭詩談到雪芹詩》。什麼是大家文章?什麼是殺人於無形?一番預作鋪墊,虛應故事;一番傾心吐膽說來歷;繼之則語出驚人,劍走偏鋒:
他說,這詩問世后,「海外友人都看出這是擬作,並且也步韻同作,不止一首,成為一件很有『別趣』的紅壇異聞。」妙啊!「海外友人都看出這是擬作」,既然是都看出,這屬偽的道理,就簡單得不能簡單,淺顯得不能淺顯,明白得不能明白,但吳世昌偏看不出,你說他是什麼水平。
他還說,「我是不想奚落人的,忠厚之道可以使之停止『鬧左性』」。巧啊!「忠厚之道可以使之停止『鬧左性』」,是寬宏大度,是機帶雙敲,是說自己不與人計較,但一頂「鬧左性」的帽子,卻順手扣在那可憐的吳世昌頭上。
周汝昌的說明言之鑿鑿擲地作金石聲,吳世昌驚愕的表情使他那張老臉如被人扭了一般,歪斜得可怕而可怖。嗚呼!吳世昌的戰士之勇畢竟不敵周汝昌的道家手段。別看周汝昌不動聲色,內里他卻陰著呢、恨著呢,牛皮襖子反穿,故意逗虱子走彎路;半夜裡拔河,暗中使勁。他表面軟綿綿的,那是以柔克剛,太極工夫可以化盡你的千鈞之力;站著不動,那是相時而動,只等你上來后,才迅即一躲,覷得你吳世昌真切,因勢利導、借力打力,輕輕一拍,半兩撥千斤,你可不就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再看那個吳世昌,面對周汝昌聲東擊西、欲擒故縱、招招直向命門的手段,一似雷驚的孩子,雨淋的蛤蟆,只是獃獃掙掙,翻白眼兒打仰。
《曹雪芹的手筆「能」假託嗎?》,發《教學與進修》1979年第2期;《由棟亭詩談到雪芹詩》,發《內蒙古大學學報》1979年第1期。吳世昌讀這兩篇文章是在一個美妙的夜晚。在這個美妙的夜晚中,吳世昌的心情卻很糟糕,他往日的硬骨頭頓時變得象海綿一樣酥軟,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就無法安穩地睡覺了。吳世昌實在想不到所謂的曹雪芹佚詩竟然是這樣的來歷。
吳世昌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空前的欺騙,吳世昌無限自憐地哭泣起來。曹雪芹佚詩是吳世昌整個紅學事業最失敗的一回,也是他心裡永遠不能抹去的痛,猶如關羽失意麥城。花到凋謝,人已憔悴,夜風已冷,隱隱前程如夢。「罷了,罷了」,「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而今而後,毬才再沾這狗日的紅學。遂收了法象,賦詩一首檢討:
紅樓一世界,世界一紅樓。
不讀紅樓夢,安知世界愁。
紅樓一夢耳,能令萬家愁。
只緣作者淚,與儂淚共流。
說部千百種,此是情之尤。
不獨女兒情,亦見世態憂。
古今情何限,離恨幾時休。
所以百年內,常抱千載憂。
紅樓復紅樓,世上原無有。
可憐痴兒女,只在夢中游。


周汝昌則一如既往,不緊不慢,意態從容,黃瓜切細絲,功夫到家了。雖然年過米壽,無量壽佛,老先生卻福壽安康——發白還黑,齒落更生,氣色越發得好,臉皮紅潤皺紋多;更兼著,天生一段聰明,全在眉梢,平生萬種風情,悉堆眼角。「老只老呵,老不了我胸中武藝。老只老呵,老不了我龍韜虎略。老只老呵,老不了我妙算神機。」「老只老呵,尚兀自萬夫難敵。」 
    周汝昌與吳世昌是紅壇上的雙子星座,周汝昌與吳世昌的關係是很微妙的,他們彼此是不折不扣的敵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情誼,在敵對之中,他們是互相尊重宗師。數十年較競的歷史,由壯年而老年,或多或少都有感情。「黃金浮世在,白髮故人稀」,吳世昌歿了,想起吳世昌這個人,周汝昌的心底里總是升出一股冰涼的憐惜之感。周汝昌想念吳世昌呀!周汝昌一輩子值得驕傲的不少,但最值得驕傲的就是擁有了吳世昌這個對手,儘管吳世昌有時也令周汝昌煩,可周汝昌主要還是因吳世昌而得意、自雄,不枉此生。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緣分啊。鍾子期死,伯牙不復鼓琴;郢人西去,匠石怎運斤成風。
兩個紅學家,一對妙冤家,覓知音故難得兮,唯天地作合。

附錄:
周汝昌(1918-2012):天津人,燕京大學西語系本科、中文系研究生畢業,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歷任全國政協第五、六、七、八屆委員,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理事、燕京研究院董事、中國曹雪芹學會榮譽會長、作家協會會員等。工書,其書法為世所重。傳略載入多種辭書。 
主要著作有:《紅樓夢新證》、《曹雪芹傳》、《石頭記鑒真》、《獻芹集》、《紅樓夢與中華文化》、《紅樓藝術》等十幾部紅學專著,200餘萬言著述,影響巨大,深受讚許。另出版有:《書法藝術答問》、《歲華晴影》、《脂雪軒筆語》、《北斗京華》、《天地人我》、《楊萬里選集》、《范成大詩選》等。
吳世昌(1908-1986),海寧人,當代著名文史專家、紅學家、詞學家。早年畢業於燕京大學,著述甚豐,有《紅樓夢探源》、《紅樓夢探源外編》、《羅音室學術論著》、《羅音室詩詞存稿》等學術著作計五百萬言。
解放前任中山大學教授,1948年,受聘於英國劍橋大學,任教十五年,1962年回國,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先生素以紅學研究著稱,與周汝昌齊名,工於版本研究,英文巨著《紅樓夢探源》,為紅學研究另闢新徑,至今是紅學研究領域的奠基之作。
註:
①周汝昌紅學精粹就是史湘雲是曹雪芹的妻子脂硯齋。1949年,他在第37期《燕京學報》發表《真本石頭記之脂硯齋評》提出這個觀點。1953年,他出版《紅樓夢新證》全文收錄了這篇論文,197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版《紅樓夢新證》不僅保留這篇論文,而且進行了擴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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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tea2011 2017-9-11 00:45
專業文,小學生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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