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歸來（289）：漢森「重評」溫哥華

漢森闊別溫哥華三年後，重新回到故鄉。

他這次回來的目的是開拓魚子醬在加拿大的市場。

他打電話給貝益民，請他幫忙聯繫在溫哥華的海鮮食品批發商。貝益民過去在經營中餐館的時候，積累了很多肉類和海鮮批發的供應商資源，這些關係如今又可以用上了。

漢森很有信心，因為去年的時候，漢森找到可可，通過JANET的爸爸傑夫的關係，已經打開了魚子醬在歐洲和美國的市場。目前陳鋒在中國生產的魚子醬已經成為了國際市場上的「新秀」，以價廉物美，讓幾乎所有供應商刮目相看。

貝益民第二天開車到漢森在溫哥華的家中，載上他一起前往新西敏的公共市場，因為那裡有最多的老廣東經營的海鮮食品批發行。

從西往東，幾乎所有的道路都很擁堵。

車子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往前挪，漢森看著車窗外，最後終於忍不住自嘲地說：我們BC省的車牌很牛氣，公路建設卻一塌糊塗。

貝益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漢森的意思，笑著回應說：是的，隔壁的華洲，車牌上寫的是「永綠之州」，德州寫的是「孤星之州」，佛州寫的是「陽光之州」，強調的是一種特色，好像在整個北美，還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地方，像BC省的車牌那樣，在上面寫一個形容詞叫「BEAUTIFUL」的。

漢森笑著點點頭，說：我從小一直在溫哥華生活，過去沒有感覺得有什麼不對頭的，但是這次我在中國呆里幾年，又在美國跑了一大圈，再回來，突然發現偌大的一個溫哥華，竟然沒有一條能夠南北貫通的高速公路，東西向也只有一條很不合理的一號高速，完全沒有穿越城市核心區域，這種基礎建設水平跟中國的大城市相比，差得實在是太遠了。

貝益民說：我估計一號高速在設計的時候，政府里的那些負責人，就沒想著讓它穿越城市中心，不過我這個非專業人員就很納悶了，高速公路本質上是用來做什麼的？沒有一個發達的交通網路，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勞動力流通、生產資料流通、產品進出口流通從哪裡來？這個城市的經濟如何成長？

漢森說：我完全同意，我在中國學會了一句話，叫「要致富先修路」，而且我覺得大家應該明白，公路系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事物，隨著技術的改進、城市的變遷、審美的變化，全都是可以再改變、再適應的，比如這兩年我在美國很多地方跑，發現很多地方在重建道路，使用的都是新材料，有了這個新材料，車輛在行駛的過程中產生的噪音就大大的降低了，這是過去我們完全沒有想到的。

貝益民說：對，而且現在特斯拉的全電動車正在變得越來越普及，等將來有一天，電動車取代了現在這種汽油車，連汽車發動機的噪音也都會消失了。

漢森說：我在西雅圖的時候，看見當地政府正在對99號高速進行改造，過去這條線不僅噪音很大，而且給海岸線景觀帶來嚴重破壞，但是現在，城市發展了，99號高速就被埋藏到地下去了，加上電動車變得越來越普及，這裡的噪音很快就會完全消失，而且整個工程還同時帶動三文魚迴流保護工程的再升級，西雅圖市中心的海岸線景觀，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變成美國西海岸最美的景觀。

貝益民瞟了漢森一眼，說：漢森，你知道嗎？我剛來加拿大的時候也曾經很迷戀溫哥華的這種「純潔的」美麗，但是後來我反思了自己，我覺得溫哥華對 「美麗」的理解是很有問題的，有些人的追求就像是對小姑娘天真純潔的迷戀，不希望她長大，更像是迷戀永不退色的塑料花，我現在相信，成長才是最自然最美麗的，溫哥華被「美麗」給「綁架」了。

漢森聽了默默地點點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馬路上車輛越來越多，最後車子在MAIN STREET上緩緩地停下來，貝益民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也許我們正好趕上了上下班的時間，急也沒有用，要不你來跟我說說你們的魚子醬是如何打開歐洲和美國市場的？

漢森笑一笑說：說起來還真不容易，我第一次和BRUCE去巴黎參加食品展的時候，雖然有JEFF的推薦和介紹，見到了法國魚子醬協會的主席，但是他並沒有給我們太多面子，他一罐魚子醬也沒有買，好在他給我們提了一些建議，回去以後我們做了改進，第二次再去，他就買了，而且買了很多。

貝益民好奇地問：他提了些什麼建議，這麼神奇？

漢森說：他一是要我們改進包裝，二是要求我們改進口味，要以歐洲頂級的魚子醬口味為標準。我們回去后就完全更新了包裝設備，用了歐洲最時髦最好的包裝，口味方面也跟進歐洲標準，經過不斷的試驗，終於提升了上來。

貝益民問：改進口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們也沒有任何專業人員。

漢森笑著說：的確是這樣，好在我們有TINA這個「天才」，我們原來的魚子醬在甜度方面把握不好，後來我們發現TINA對甜度的感覺非常有天賦，可能是她過去一直做奶茶的原因吧，我們就讓她來專門負責這件事情，她品嘗了世界最好的魚子醬后，把我們的甜度做到了和他們一模一樣，現在我們的魚子醬已經擺上了巴黎老佛爺百貨公司和香榭麗舍大街專賣店的櫃檯。

貝益民聽了頻頻點頭，笑著說：過去當我們的產品質量並不過關的時候，我們總覺得都是外國人排斥中國製造的，看來並不是這樣的，實際上，外國人務實得很。

漢森聽了貝益民的話也哈哈笑起來，說：不是外國人很務實，而是全世界的生意人都務實，我們把魚子醬的價格狠狠地壓下來了，供應商很高興，可是我們的競爭對手都很生氣，說中國人把高價美食做成了廉價小吃，還揚言要抵制我們。

貝益民聽到這裡插話說：我在新聞上還真看到過這方面的相關報道，說一向是美國富裕階層享用的「貴族美食」 魚子醬，因為中國大陸生產的價格低廉的產品大量銷到美國，使其一夜間變成了「平民小吃」，著名的墨西哥餐連鎖餐廳CHIPOTLE開始用魚子醬做墨西哥卷餅的配料了。

漢森聽到這裡笑了起來，他接過貝益民的話說：這件事情說的就是我們，有些人想通過美國政府加征10%的中國海鮮產品關稅，來打擊我們，但是我們的產品依然遠遠比美國本地產品便宜，你知道嗎，有些人美國的同行竟然跑到政府那裡去抱怨，說美國聯邦食品和藥物管理局對水產養殖的管制法規太苛刻，從水質標準到限制使用生長激素和殺蟲劑，都影響了他們的競爭力，要知道我們的魚子醬是完全符合美國衛生標準的，品質可以與野生魚子醬相提並論，在過去的三年裡，幾乎每一家在美國的米其林星級餐館，都使用我們生產的魚子醬。

貝益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長長地「哦」了一聲，說：你們真了不起，是什麼讓你們做到這一點？

漢森說：其實很簡單啊，中國有最好的資源，最低成本的勞動力，還有像TINA這樣，最好的人才。

貝益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汽車從KINGSWAY穿越本那比進入新西敏，原本比較寬敞的一條大路，突然縮小近一倍，名字改成了十二街，道路兩旁都是陳舊的老房子，與剛剛經過的欣欣向榮的本那比形成鮮明比照。

貝益民輕輕搖搖頭說：新西敏是我落地加拿大后的第一站，曾經在這裡生活了五年，我心裡一直很感恩這個城市，但是我最後還是選擇離開了它，因為保守勢力在這裡太強大了，有些人為了「保護」這個老城市中那些他們格外在意的不盡其數的老古董，把整個城市的交通弄得一塌糊塗，如今，但凡有一點點錢的人，很少有願意來這裡居住的，在過去的十多年裡，隨著一些原居民遷徙或者去世以後，這個城市就慢慢荒廢了，房價一直升不起來，遠遠比不上旁邊的本拿比和高貴林。

漢森說：我聽說過這些情況，很可惜，這個城市的UPTOWN有個社區叫QUEEENS PARK，曾經是大溫地區最高尚的社區，因為這裡是BC省的第一個首府，那個小區裡面全是有百年左右歷史的好房子，但是現在已經「輝煌不再」了。

說話間，車子開到了新西敏的公共市場，兩人驚訝地發現市場前的停車場上幾乎空無一人，走進去，找到物業管理的人，打聽后才知道，這個公共市場兩個月前已經永久關閉了，現在正在尋找新的投資人，希望對這裡做重新定位和改造，原來在這裡的批發商都分散去了不同的地方，最多的人去了南溫哥華的工業園區。

貝益民和漢森兩人面面相覷，搖搖頭，只好重新上路，前往南溫哥華工業園。

汽車從停業的舊公共市場出來，穿越新西敏向西行駛，道路顯得比早前的還要糟糕，狹窄的雙行道路上擠滿了各種滿載貨物的重型大卡車，道路在重壓下發出一陣陣的顫抖，卡車尾部發出的濃重廢氣，很快充滿了小車的車廂。

漢森看著窗外緩緩爬行的大貨車，不時地搖頭。

沉默了一陣，漢森又開口說：PETER，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和我爸爸其實常來這個公共市場，當時它還非常有名，也很繁榮，在整個大溫哥華只有兩家這樣的大型公共市場，一家在溫哥華，叫「GRANVILLE ISLAND MARKET」，另外一個就是新西敏的這家「PUBLIC MARKET」，新西敏這個城市具有河運時代的天然優勢，是木材和煤炭等經濟物質的重要出口港口，這個城市在大溫地區經濟上的重要影響力，曾讓這裡聚集了大量的富裕階級，創造了新西敏的繁榮，這就是為什麼它曾經是BC省的首府。

貝益民點點頭，說：我聽說過這些。

漢森接著說：前面剛剛提到的那個QUEEENS PARK社區，裡面的主道叫第四大道，我做小學生的時候，老師帶我們參觀過，我印象非常深，因為它是真正的林蔭大道，中間有三米寬的綠化隔離帶，兩邊是按當時車輛寬度設計的四行車道，道路兩邊是均寬四米的人行道，道路的總寬度超過20米，但是想不到，一百多年後，依然處於大溫地區的中心點上的新西敏，儘管一號高速公路就在身邊，但是這個城市竟然沒有一條主幹道可以很好地與一號高速相連，也沒有一條城市道路的寬度達到一百年前的水平。

兩人沉默了片刻，就聽漢森長嘆一聲，緩緩地說道：天啊，過去這二三十年，加拿大人都在幹些什麼呀？（請點擊進入「作者」個人空間，查閱我的個人資料，看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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