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歸來(1):貝益民一家人取「洋名」
落地溫哥華一個月,這個晚上,一家人終於坐在了自己的家中。
貝益民、鄧安安和兒子貝可親,獃獃的看著剛剛搬進來的這個家,徒有四壁,從中國隨行過來的九個大紙箱,還原封未動地打著包。
六月的溫哥華,晚風清涼,天空灑滿星辰。
三個人坐在地板上,中間鋪著幾張免費的中文報紙,上面擺著半隻蛋糕。
今天是兒子貝可親歲14歲的生日。
鄧安安點燃一根蠟燭,燭光照出她濕潤的雙眼。
她拍拍兒子的手,哽咽地地說:對不起,兒子,媽媽今天只給你買了半個蛋糕,我們家為了買房子,把幾乎所有的積蓄都投進去了。
站在一旁的貝益民說:兒子,祝你生日快樂,今天搬家你出了大力,辛苦了。爸爸媽媽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蛋糕不是買不起,是媽媽捨不得買,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錢進來。
可可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笑著說:老爸,老媽,你們不要這樣講,我們家有房子住最緊要,我ESL英語班上認識的同學,還沒有聽說他們家有自己的房子呢。
貝益民聽兒子這麼說,心頭一暖,想不到14歲的孩子會這麼懂事。他順著兒子的話,寬慰太太說:我們都是在中國活了半輩子的人,可可也算是個新移民,這半個蛋糕,剛好代表了我們一家人,都從今天起,在這個新世界里,開始下半生的新生活。
鄧安安點點頭,對兒子說:可可,希望你每天都能高高興興地上學,順順利利地考上大學。
一家人席地而坐,可可許願,吹了蠟燭。
鄧安安給兒子遞上一大塊蛋糕。
可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一邊點頭,一邊對媽媽說:媽媽,你也快吃,這蛋糕好像比我們在廣州吃過的蛋糕更好,奶油特別厚,特別香。
可可接著說:老爸老媽,你們知道嗎,我們一家離開廣州的時候,你們讓我不要往外講,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了我最好的朋友范軍,他都羨慕得哭了,他說我再也不用擔心中考和高考了,我要是告訴他,我現在不光是不用擔心上高中,我還可以吃到這麼好吃的蛋糕,他不知道該有多羨慕呢。
貝益民對可可說:我看你在廣州的時候,交的朋友也不少,好像過得也還好嘛,難道你在廣州真過得那麼慘嗎?
可可說:老爸,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在廣州的那些朋友,基本上都是學渣,我們是因為被老師和同學們瞧不起,大家難兄難弟,所以才走到一起的。范軍其實學習也是蠻用功的,他爸媽管他管得可嚴了,你看他,周末的時候常到我們家來,都是說來找我一起學習的,不然的話,他周末連看電視玩電腦的機會都沒有。
鄧安安說:你的那些同學都來我們家玩過,范軍還經常來,我覺得他們人都挺好的,還蠻懂得禮貌的。
貝益民說:這些所謂學渣的孩子,其實只是些比較貪玩的孩子,或者僅僅是理科天份差一點的孩子,不適應極端偏重理工的中國式科舉而已。
鄧安安點點頭,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們來這裡,就是要給兒子一個更好的環境更好的機會,可可他過得好,他喜歡,比什麼都重要。
貝益民轉身看了鄧安安一眼,說:你就不要再給兒子添加不必要的壓力了,我們一家人來加拿大,對於我們兩人來說,不也是打著孩子的名義,給自己一個新的機會嗎,我們大家都應該努力,重新開始生活。
可可安慰媽媽說:老媽,你放心,我現在每天上學都很開心,老師對我們很溫和,他們叫我都是很有禮貌地叫我名字,不像在廣州,老師叫你的時候,就跟在同犯人講話似的。
可可接著說:而且我聽老師說,在這裡,不用高考,人人都能上大學,只要你用平時的成績去申請就行。萬一平時的功課沒有學好,你也可以重修,或者在暑假的時候,選修一些別的類似的課程,反正你最後申請大學的時候,並不要求你全部的課程成績,只需要用你最好的那些成績,達到規定數量就可以了。
貝益民笑著問:看把你閑的,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打網球了?
可可點頭稱是,然後他突然神秘兮兮地說:老爸老媽,你們知道嗎,我在打球的時候,看到我們家公園裡面,滿地都是板栗啊。
貝益民一聽哈哈大笑起來,說:兒子,你是想吃板栗想瘋了嗎?公園裡面的那些樹不是板栗樹,是橡子樹,那個東西叫橡子。
可可爭辯說:老爸,橡子和板栗我還是分得清楚的好不好,那滿地的東西,真的是板栗。
聽兒子這麼說,鄧安安提議說:不如等我們把蛋糕吃完了,就一起到公園裡去看個究竟。
可可高興地說:太好了,我要跟老爸賭一賭。
貝益民笑笑,沒有作聲。
初夏的溫哥華,直到晚上的九點多鐘,天際線上還泛著溫和的霞光。這是溫哥華的完美時刻,白天天高雲淡,陽光普照,晚上夕陽餘暉,秋風送爽。
透過清澈的夜光,三個人走進公園。公園的主幹道兩旁有幾棵高大的橡樹,可可首先開始趴在地上找「板栗」。
貝益民指著兒子對太太說:安安,你看他這樣子,像不像《地雷戰》裡面偷地雷的日本鬼子。
鄧安安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候,可可站起身來,將抓在手中的一大把板栗展現在貝益民的眼前。
貝益民和鄧安安定睛一看,齊聲驚喜地說:哎,真的就是板栗呢!
兩人於是也趴到地上,仔細地看,結果發現,那掉到地上滿地都是的東西,都是板栗,不是橡子!
鄧安安笑著說:這老外也太無知了吧,這麼多碩大的美味板栗,竟然掉到滿地都沒有人要?我們撿回家好了,我現在就回家拿袋子去。
可可一聽馬上叫住媽媽,壓低聲音說:老爸老媽,這些東西,雖然是掉在地上的東西,但是這也是公家財產,你們這樣拿,等於是偷啊。而且,這些果子可能是松鼠的口糧,你們都撿走了,松鼠還不得餓死了。
兒子的這句話,一下子讓貝益民和鄧安安猶豫起來。
鄧安安心裡還是痒痒的,她於是和兒子商量說:能不能我們每個人撿一把板栗回家,就只是嘗嘗加拿大板栗的味道,怎麼樣?
回到家,鄧安安很快就把板栗煮熟了,她興高采烈地叫兒子和貝益民過來品嘗加拿大美味。
結果大家全都大失所望,原來這些板栗都是苦的!
貝益民想了想,又上網查看了一下,然後指著電腦的頁面,對大家說:我現在明白了,原來這些由政府種植的板栗樹結出來的果子都是苦的,為的就是防止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忍不住」大量採集,傷害到樹木,也防止因為食物太過豐富,導致松鼠等動物超量繁殖。
鄧安安點點頭,說:這也許就是大家常說的「文化差異」,看來我們在加拿大還有很多的東西需要認真學習呢。
可可接過媽媽的話說:老爸老媽,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建議我們新生給自己起一個英文名字,要不我們三個人,就從起英文名字開始學習加拿大文化,好不好?
貝益民問:每個學生都要用英文名字嗎?
可可說:不是的,老師說,用自己原來的名字也可以,只是英語的名字會更容易讓老師記住,我想老師容易記住我的名字,這樣他就會經常點我的名字發言,我可以有更多的機會講英語。
這個提議,一下子讓家庭的氣氛活躍起來。
貝益民問可可:你自己想用什麼名字?
兒子說:我喜歡NBA的籃球明星詹姆斯,我就起個英文名字叫JAMES吧。
鄧安安猶豫了一下,說:我看一般中國人給自己起英文名字,都與自己的中文名字有諧音,JAMES這個名字好像跟你的中文名字可可沒有什麼關聯,要不要改一下,叫KEN或者KARIN呢。
聽鄧安安這麼講,貝益民沉吟了一下,說:英文名字這個東西,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符號,最主要的是別人記起來方便,自己說出來也有信心,可可他喜歡JAMES,就叫JAMES吧,這個名字比KARIN聽起來更響亮。
鄧安安聽貝益民這麼說,就點頭說道:好吧,可可以後就叫JAMES了,你能不能給我想一個好聽的加拿大名字?
貝益民說:你的名字容易啊,你還記得嗎,我們登陸前,一起看過一本加拿大最有名的小說,叫《ANNE OF GREEN GABLES》,女主角是一位可愛的而且非常個性的加拿大女孩,她的名字叫ANNE。
鄧安安笑著點點頭,說:的確是一個很有性格的女生,她童年的時候,特別希望自己的名字叫ANNIE。ANNIE中文翻譯過來叫安妮,我的名字叫鄧安安,裡面就有安這個字的諧音。
貝益民笑著說:對,而且這個名字也曾經是英國皇室的公主使用過的名字,要不你就叫自己ANNIE吧。
可可也在一旁應和說: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女生的名字,而且特別順耳。
鄧安安聽了很高興,說:我也喜歡這個名字,而且我在網上看到過,有人說,如果你的英文名字用A開頭,以後排隊都可以排在前面呢。
可可問:老爸,你對自己的英文名字有什麼想法嗎?
貝益民說:可可,我就把這個機會交給你吧,你在這裡上學已經一段時間了,看看你能不能給我起一個加拿大特色的名字。
可可聽了,也不推辭,說:我們ESL英語老師要求我們多看電視劇,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卡通節目,叫《FAMILY GUY》,裡面的那個爸爸叫PETER,非常搞笑,要不老爸就叫PETER吧。
為了鼓勵兒子的積極性,貝益民馬上說:嗯,這個名字很好聽啊,好像還是聖經中一個聖徒的名字。
鄧安安嘲笑道:這個名字,在中文裡面的諧音,就像是「屁顛屁顛」,在廣州的時候,看電視,香港人把這個英語名字發音成「皮踏」,就好像是「皮皮踏踏」似的。
一句話吧大家都逗樂了。
正是這麼一樂,大家突然覺得這個名字特別有意義,而且十分有趣。
貝益民就說:我不介意這個名字,既然是兒子給我起的名字,就特別有意義,我就叫PETER吧。
其實,直到後來,一家人在溫哥華待的時間長了才知道, 「ANNIE」不是一個典型的加拿大名字,「ANN」才是一個典型的加拿大名字,至於《FAMILY GUY 》,它不是一部加拿大的電視劇,而是美國的電視劇,PETER更像是一個美國人的名字。
不過,一家人就這樣有了各自的「洋名」,還似乎象徵著一些意義,帶著某種莫名其妙的淵源,他們每個人在加拿大的第一個烙印,就這樣,自己給自己深深地烙上去了。(請點擊「作者」,查閱我的個人資料和動態,看看我能為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