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氏」系列案件開庭—— 巧取豪奪！天津華泰4個億怎樣進了郭文貴的口袋

坐擁一家2億元註冊資本公司的趙雲安可能永遠也想不到，沾上郭文貴，人生從此轉向而行，並且再也無法受自己控制。

8月11日，伴隨著曲龍、趙雲安挪用資金，高嵩、馬楠、程秀華職務侵佔一案在大連市西崗區人民法院的開庭，關於盤古氏郭文貴的又一層迷霧被逐漸撥開。

根據指控，天津華泰控股集團（以下簡稱「天津華泰」）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長趙雲安，配合曾被郭文貴形容為「不分彼此的兄弟」曲龍，挪用了自己公司的4億元資金。而高嵩、馬楠、程秀華三人，都是原北京盤古氏公司的法務部員工，幫助郭文貴掩蓋了非法佔有這筆巨額資金的事實。

五位被告人一致供認，幕後真正的操盤手是早已潛逃美國的盤古氏公司實際控制人——郭文貴。今年4月19日，國際刑警組織在全球範圍內對他發布了紅色通緝令。

至此，這起盤根錯節的經濟犯罪案背後的脈絡浮出水面：為何趙雲安會幫助郭文貴挪用自己公司的資金？此後，這4億元資金是通過什麼複雜的手段被郭文貴「合法」佔有的？

（一）「他威脅我不要再想錢的事情了」

天津開發區黃海路的中航大廈。趙雲安在商界闖蕩了大半生，天津華泰終於走上正軌，在這棟大廈里安了家。直到2008年5月，人生突然出現了岔路口：因為經濟糾紛被合作夥伴舉報，趙雲安被天津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自己身陷囹圄，妻子白昱百感交集，四處為他奔波求救。這時趙雲安的同學虞曉峰提出，老闆郭文貴「神通廣大」，可以試試找他幫忙撈人。

在白昱對檢方的供述中，她回憶，虞曉峰迴來告訴她，郭文貴答應把趙雲安救出來，但前提條件是借給他1億元作為報答。當時她同意了。這與虞曉峰的證言略有出入。「白昱知道郭文貴公司資金緊張，如果此事能辦成，願意借給郭文貴兩個億。」

總之不久之後，這個女人在盤古大觀見到了從此改變自己和丈夫命運的人。郭文貴並沒有讓人失望，後來他找到了時任中紀委六室綜合處的處長孟會青解決此事。最後趙雲安因為證據不足，被取保候審。

那時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結識郭文貴是一件比牢獄之災更可怕的事。他就像一個吸附在人身上甩也甩不掉的螞蟥，趙雲安夫婦只能任憑自己不斷的下墜下墜。

庭審中，趙雲安說，在被取保候審的第三天，自己與郭文貴見了面。虞曉峰曾多次跟他提及，要兌現白昱向郭文貴承諾的1億元。「他說郭貴文催好幾次了。」

但事實上，趙雲安並沒有能力籌集這筆資金，但又不敢得罪郭文貴。於是，他提出把自己控制的北京和達創新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和達創新」），也是占天津華泰70%左右股權的第一大股東公司，轉讓給郭文貴。

後來，趙雲安跟郭文貴談判的結果是：3億元轉讓股權。但是在起草合同的時候，郭文貴把這個數字抹掉了。「合同上沒有寫錢，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威脅我不要再想錢的事情了。」趙雲安說。

當時郭文貴資金非常緊張，對外欠了很多工程款急需資金。「我通過虞曉峰跟他說了，天津華泰的資產及賬上大概3億元資金，想把公司賣給郭文貴的情況。他應該看到了天津華泰公司，打定主意要使用賬上資金，以緩解資金壓力。」趙雲安在庭上表示。

2008年7月14日，曲龍和投資顧問郭漢橋代替郭文貴在盤古大觀會議室簽訂了和達創新轉讓協議。此後一天，按照郭文貴指示，曲龍等人帶著保衛處的幾個人到天津華泰，撬開辦公室柜子，把公司財務資料和證件印章拿到了盤古氏，事實上完成了接收。

而趙雲安聲稱，自己是在郭文貴的指使和威脅下，配合曲龍取得了公司的有關印鑒。在去銀行辦理資金的過程中，在曲龍要求下，自己在補辦轉款專用的天津華泰IC卡申請單上籤了字。

2008年8月8日，曲龍和郭漢橋分三次從天津華泰轉出資金，分別是8千萬、8千萬、9千萬，共2.5億元。就這樣，郭文貴通過控制股權實際控制了天津華泰，達到能夠直接使用天津華泰資金的目的，最終陸續轉出了4億元資金。

「作為華泰的董事長，我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個行為發生。」趙雲安說。

（二）「只要4個億不出事就行」

4億元資金去哪了？

當時郭文貴實際控制的北京政泉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政泉置業」）正因債務糾紛發生訴訟，賬戶被凍結，無法直接轉賬，不方便接收趙雲安的股份。

因此，他決定用曲龍實際控制的中垠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垠投資」）作為一個橋樑，將4億資金轉至中垠投資，然後由政泉置業簽署委託理財性質的協議，出具支付令，將錢直接劃撥到指定的債權單位。

但畢竟頂著「投資理財」的名義，郭文貴心裡還不踏實。為了將這筆資金徹底據為己用，2009年2月他又與曲龍簽訂了一份購樓協議——以天津華泰更名后的源潤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源潤控股」）的名義，購買河南裕達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河南裕達」）總價10億元的寫字樓，設定購房定金為4億。

與此同時，郭文貴又從盤古氏公司籌集約1億元資金，在盤古氏、政泉置業、河南裕達之間循環轉賬，造成該4億餘元資金已實際支付給河南裕達的假象。

按照郭文貴的指示，河南裕達「違約」沒有交房，這就意味著河南裕達要向源潤控股「返還」實際上根本沒有收過的4億餘元定金。

至此，從天津華泰流出的這筆巨款，通過這套複雜的操作，流回到郭文貴實際控制的源潤控股賬上。

幾年以來，這筆資金幫助郭文貴償還了部分外債，維持著其脆弱的資金鏈。直到2013年初，因為河南焦作商人謝建升持續舉報郭文貴職務侵佔，讓他感到壓力很大。4億元資金的安全性又被明確提上日程。

郭文貴要求原北京盤古氏公司副總經理高嵩組織公司法務部提出一個規避風險的解決方案。他的要求很直接：「辦法你們想，只要4個億不出事就行。」

庭審中高嵩表示，他們曾提出過五種方案，其中第一種方案就是把錢還回去。除此之外，法務部尤其一致認為收購天津華泰剩餘20%多的股份這個方案可行。但當高嵩把方案簽報單報給郭文貴時，一條也沒有被採用。

後來，高嵩想出了一個辦法：通過三方債權轉讓，即三個公司相互之間做虛假內幕交易的方式，再經過虛假訴訟由人民法院確認其有效性。這樣就能把4億元資金的使用，限制在民事債權債務的範圍內。

這場偷梁換柱的三方債權轉讓，主要涉及三個公司：一是源潤控股，二是河南裕達，三是鄭州浩航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鄭州浩航」）。

由於這份虛假的認購協議，源潤控股與河南裕達之間有了4億元的債務關係。

而4年後，高嵩為郭文貴提出的建議是，將債務轉讓給鄭州浩航，由這家並無實際收益、不具有「償還」能力的空殼公司替河南裕達「償還」源潤控股，達到讓這筆債務最終爛尾的效果。

郭文貴大悅。於是，由高嵩總體指揮，原法務部員工陳秀華負責起草三份虛假協議——鄭州浩航與河南裕達之間的借款協議、債權債務轉讓協議和補充協議，和一份備忘錄。原法務部總監馬楠負責虛假協議和備忘錄蓋章。

為了徹底規避風險，高嵩進一步提議再進行一場虛假訴訟，從而在法律上確認前述三方轉讓協議的合法性——由源潤控股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假意要求解除這份三方債券轉讓協議，並最終判定由鄭州浩航承擔償還義務，從而使郭文貴「合法」佔有該筆資金。

「訴訟目標就是讓源潤敗訴。當時源潤是原告，起訴要撤銷虛假協議。（敗訴后）實際最終想通過法院確認三方協議有效。」馬楠解釋。

後來，由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出具了一個民事判決書，最終實現了他們的目的。

（三）「都毀了」

日前，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曲龍在郭文貴指使下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挪用本單位資金歸個人使用，數額巨大，依法應當以挪用資金罪追究刑事責任；被告人高嵩、馬楠、程秀華明知郭文貴為非法使用並佔有天津華泰資金而積極予以幫助，應當以職務侵占罪追究刑事責任。

而由天津華泰這4億資金而起的各路人士也遭遇了到各自不同的命運。

對於曲龍來說，這是第二次因為郭文貴站在被告席上。

曲龍1970年出生，郭、曲兩人相識於1998年前後，郭文貴到國外避事，其寶馬汽車由侄子放在曲龍的汽車修理廠中修理，兩年間欠下曲龍巨額修車款。郭文貴回國后一次性結清欠款，兩人由此關係密切起來。

但好景不長，兩人在爭奪天津華泰的過程中，由盟友反目。根據河北承德市公安局2011年對郭文貴的詢問筆錄顯示，郭文貴與二人約定，等弄清和達創新的資產、政泉置業完成過渡的時候，兩人須再將和達創新的股份轉回政泉置業。

在曲龍接手天津華泰后，郭文貴不斷索要股權。遭到拒絕後，二人關係正式破裂，郭文貴威脅曲龍：「你要是不給，我就找人弄死你。」

2011年3月31日，曲龍駕駛的轎車在北京東四環的頌江南大酒樓窯窪湖店院內遭多車圍堵，曲龍被砸開車窗后帶走。據其家屬介紹，經警方和其調查，執行人員為安全部某處處長高輝、河北承德市公安局以及郭文貴手下等相關人員，共計10餘人，以「涉嫌非法持槍」將曲龍帶至承德市公安局。

可以看出郭文貴憤怒至極，甚至向原國家安全部黨委委員、副部長馬建求助，讓河北方面名正言順的立案。根據此前馬建的供述，2010年前後，馬建派人到河北，跟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張越口頭彙報，很快張越決定此事由承德公安立案。

    一個多月後，曲龍以涉嫌「職務侵佔」被批捕，法院判處曲龍15年有期徒刑。

「在我與郭文貴沒有生意交集前，我有著穩定的事業和幸福的家庭。我與郭文貴的合作不但沒給我帶來任何利益，卻因為郭文貴及其團伙對我的誣告陷害，致使我被河北省圍場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5年，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因此我的企業和個人全部財產被郭文貴搶奪佔有。」曲龍在法庭最後陳述中如是說。

曲龍和趙雲安，兩個年近半百的男人，在本應知天命的時候，卻因郭文貴的出現，人生突然偏離了軌道。但摧毀的遠不止他們自己。

趙雲安的老父受不了兒子入獄的打擊，在恐懼和悲憤中離開人世。「個人和家庭如同夢魘……全家人生活在恐懼和噩夢之中。」趙雲安說。

32歲的馬楠來自河北的一個小縣城，父母辛苦供她讀完大學，取得了碩士學位。她一直是父母的驕傲、老師和同學心目中的好學生。

「畢業后我來到北京，通過幾年的努力，終於在北京安了家，並且有了孩子。我的女兒還不到兩歲。可是這一切，原本幸福的生活，都毀了。」說著說著，這位母親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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