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高如星
我喜歡音樂,在電腦中欣賞經典老歌是我的一大樂事。這其中電影「汾水長流」的插曲「汾河流水嘩啦啦」是我每次必聽的。那悅耳動聽的山西民歌旋律,透著的泥土的氣息,每每讓我陶醉。久而久之還知道了這首歌優美的旋律是出自作曲家高如星先生之手。也知
道了電影「柳堡的故事」主題曲「九九艷陽天」也是他寫的。出於對歌曲的喜愛就產生了解高如星的願望。
第一次看到他的遺像是那樣淡定從容,微笑中透著音樂家的清秀與優雅。原來高如星先生是一位碩果累累的作曲家,我不禁暗笑自己的寡聞。
高如星1929年出生在晉西北的興縣,當過「放羊娃」,那裡種地用钁掏,是個不長莊稼光長草的窮地方。令人驚奇的是,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蘊含著豐富的民歌資源。
高如星從小就會唱許多民歌,他不僅記得民歌的歌詞,還記得同一首歌詞幾種不同的音調,不同的唱法。
他14歲就參加了八路軍的一二○師「戰鬥劇社」,由於學習勤奮,專業水平迅速提高。
1951年,他寫了處女作《藏胞歌唱解放軍》,在全軍文藝會演中獲獎。
他在八一電影製片廠工作的幾年中,寫了《柳堡的故事》、《江山多嬌》、《英雄虎膽》、《三年早知道》、《回民支隊》、《野火春風斗古城》、等20多部電影音樂。
《九九艷陽天》是他1957年為電影《柳堡的故事》寫的插曲。格調純樸,情感真摯,而且歌曲結構簡單,通俗上口。觀眾看完電影差不多就可以背唱下來,此歌一出現就到處傳唱,成為纏綿愛情的象徵。
「汾水長流」是他1963年借調到北京電影廠譜寫的,歌詞與配曲珠聯璧合,是一首具有濃郁山西民歌特色的歌曲。成為深受群眾喜愛的電影歌曲。
1953年,高如星隨總政歌舞團以解放軍歌舞團名義出訪前蘇聯與東歐各國。在蘇聯他又開始學習俄語,莫斯科到處是高樓大廈,地鐵站富麗堂皇。特別是聽了許多歌唱家演唱的民歌和抒情歌曲:如《喀秋莎》、《山楂樹》、《伏爾加船夫曲》等。又聽了柴柯夫斯基
、斯美塔那、德伏夏克、肖邦、魯賓斯坦等大師的交響樂演奏會之後,從山西民歌的小天地,一下子來到如此博大的音樂世界,他震驚了,痴迷其中。

高如星在前蘇聯
他羨慕和崇拜當時前蘇聯的音樂、歌曲,把發的一些零用費,全部買了蘇聯唱片。回國后他全身心地學習俄文,反覆聽唱片,連穿衣服也學蘇聯人的樣子,還經常和一些蘇聯留學生聚會。
1961年後,中蘇關係惡化,不少戰友提醒他不要和蘇聯學生多接近,他不聽,說:「我們和蘇聯人民還是友好的嘛」。後來有位朋友偷偷告訴他「你被懷疑了」,他說:「真是莫名其妙,我腦子裡全是音符,懷疑我什麼。」
在那個年代,他全裝著音符的腦子裡就是沒有「階級鬥爭」這根弦,從此開始了他一生的厄運。不久他被留黨察看,調離北京,離開八一電影製片廠,到武漢軍區文工團搞創作。
在北影廠的一次聚會上,高如星相識了電影演員王雲霞。王曾演過《洞簫橫吹》、《糧食》、《紅河激浪》等多部電影。但是,由於參演了一部描寫陝北革命鬥爭的影片《紅河激浪》,受北影領導的指派,把《紅河激浪》的劇本送給當時的習仲勛副總理審查。因此
受到「利用小說進行反黨」大案的牽連。習副總理被送進了監獄,王雲霞也失去了自由,變成了『內控』人員。
高如星安慰她說:「別怕,我也是被留黨察看的『內控』人員。」並輕聲地對她耳語:「總會弄清我們是無辜的。」
兩顆受壓抑的心靈像兩粒深埋的種子,很快就萌發了愛情的嫩芽。並且衝破重重阻力,終於開花、結果。
高告訴她「我剛寫完一部歌劇叫《槍之歌》,其中有一段是我專為你寫的。我唱給你聽聽:跟著我,跟著我!咱們夫妻雙雙過黃河,就像一對驚弓鳥, 南山上再去搭新窩……」。

高如星夫婦
歌劇《槍之歌》上演之後,時任中南局第一書記的陶鑄連看三遍。看第二、三遍時,他閉眼專聽音樂。他對《槍之歌》劇組負責人說:「你們回武漢不要拍電影了,我出錢買膠片,讓珠影拍舞台藝術片,把全部歌曲都保留下來。」
《槍之歌》被調到北京演出,同樣受到熱烈歡迎。羅瑞卿總參謀長看了演出大聲說:「好!歌好,又健康,又好聽,是哪個作的曲?」,告訴他是高如星,羅總長又問:「他來了沒有?讓我看看。」高如星趕緊從後排跑過來。羅總長握著高如星的手說:「你很年輕嘛
,謝謝你寫了這麼好聽的歌。」羅總長很喜歡這部歌劇,破例請劇組吃了一頓飯,以示祝賀。
不久,「文革」風暴驟起,羅總長和陶鑄都被打倒,他們對《槍之歌》的稱讚,又增加了高如星一條新罪狀。
春節剛過,高如星就被突擊審訊。造反派晝夜車輪大戰,瘋狂逼高如星交待「蘇修特務」罪行以及寫《九九艷陽天》這首靡靡之音的罪惡目的。高如星拒不認罪,他們就嚴刑逼供。高如星的肋骨被打斷插進肺裡面,他忍住劇烈疼痛,憤怒地反駁說「這是誣陷」。
不久,肺部感染化濃,創傷部位發生癌變,發現時已是肺癌晚期。這時才允許高如星去醫院看病,但是必須戴著手銬去。他忍受不了對他人格的侮辱,大聲說:「我不去,我寧願死。」
在高如星臨終前三天,他讓王雲霞攙扶著去附近一家小照相館,照了一張夫妻合影。臨去時他說:「雲霞,幫我穿上軍裝,釘上帽徽、領章。將來讓咱們的孩子看看,他的父親不是壞人,是一位曾經南征北戰、堂堂正正的解放軍戰士。」高如星在彌留之際讓妻子給
他唱唱《跟著我吧》那首歌,妻子哽咽著唱不下去。
就這樣,1971年,一位歌頌祖國,熱愛生活,正值中年的傑出作曲家——一42歲的高如星,踏著他那優美的旋律,靜靜地……永遠走了…… 。
高如星的患難之交,著名作家白樺說:「高如星小學文化,沒進過音樂學院,也沒有師從過任何名家。可是他懂合聲,會配器,他寫的歌既有民族風格,又有時代精神。有些作曲家一生一世也沒寫出什麼動聽的旋律;還有些作曲家只會生吞活剝地使用民間音樂;毫
無發展和創新。高如星卻不同,他的旋律隨時都能從他的心中流淌出來。」
高如星去世以後,白樺在一次演講時感慨的說:「一半中國人會唱他的歌,卻不知道這個天才作曲家的悲劇人生...」
「文革」結束以後,為高如星平反昭雪的追悼會在北京舉行。撤銷了所有污衊不實之詞,恢復了名譽。高,你聽到了嗎?然而「生命只有一次」,平反昭雪這個「遲到的正義」對於高如星已經毫無意義。
我關上電腦,腦海中還浮現著他面對嚴刑拷打仍正氣凜然的情景,像一尊雕塑矗立於高山之巔。任憑寒風凜冽,仍笑迎白雪皚皚。天晴了,高,你看到了嗎?
這顆耀眼的音樂之星,從天空消逝了。但是,他那優美動聽的旋律,將長久飄揚在我們的生活中,飄揚在祖國的艷陽天空。
多麽真摯、凄婉的愛情,多麽悲壯的故事啊!只可惜,我不是劇作家……。
40多年過去了,時空變換,斗轉星移,今天的祖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人們對高如星先生和他那優美動聽旋律的熱愛與懷念,依然綿遠流長。
不論社會如何演繹,極左與極右勢力怎樣輪番閃現,以網路為工具廣泛傳播的群眾輿論勢不可擋,國人民主意識的與日俱增就是對高如星先生最好的悼念了。
2012-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