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二 - 請在秋光中帶我穿越

秋光里，神龕中，很偉岸

朝陽東升時，四下總似乎更寧靜與溫柔，雖略感清寒，但色彩的層疊變化，卻能在短時內，演進出不同的風韻。夕陽西沉時，也有類似功效。攝影愛好者們，在日出日落時，尋找美麗場景的興緻總是昂然的。我卻不屬發燒級攝友，不熱衷趕場，多隻隨遇隨景隨心而動。能體現對比與層次的場景，是我的偏愛。無奈照片終是平面影像，單調時常存在實難避免。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晨光里，花叢下，看似有畫面感的場景，卻無法與當時的心情產生重疊。幾個修道院的修女，默默地在街道另側前行；路邊窗台上仙人球滿是絨毛刺，鵝黃軟嫩的樣子。經過一家越南餐館，中文招牌寫著「春蘭」，法文寫作「亞洲明珠」。來回翻看著當天的隨手筆記，搜尋著相宜的場面與景緻，回憶著當天的心境。似乎找到的多是乏味，與散亂的焦點，似乎與那天的心情一般。

立身俗世中，時常會胡思胡想些，又忽爾自明自知地識得天命，不忘自詡擅長思考，為靈之長也。思維，比凡胎所及之限要遼遠得多，多少心比天高的豪情可以油然而升。細忖后，卻又無奈想像空間亦是有限，加之更混淆於有形與無形間的模糊。或對現實、或記憶、或認知的縮放、翻轉、扭曲、組合、排列。想像空間或可比作容器，可開口亦可密封。容器中所能展開的思緒，多隻沿著容器內壁的紋理，能從容器中跳出孫大聖的機率太小。多只是換湯不換藥，千古絕唱、英雄美人、悲歡離合的劇情。

站在Orange古羅馬劇場的看台上，望著前台高牆中那個神龕，我一陣陣地發獃。神龕，不同於罈罈罐罐類器物，卻可歸於敞口造型的容器。朝陽中，能看到他半舉起右手，背影斜斜地映在龕內，與之相伴著。他左手攥著一個較短的權杖或書卷一類物件。身披著甲胄，外罩著斗篷，一頭微曲但服帖的短髮，面龐清秀中略帶威儀，深邃的目光直視著遠方，這應是一種莊嚴而偉岸的模樣。但是，他並沒有深情地遙望羅馬方向，而是向著地中海，當年古羅馬的一片內海。這就是Gaius Octavius Thurinus，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國內譯作屋大維，這大約是民國期間的翻譯套路。

Octavius的一生，也算充滿了傳奇色彩。在他的養父Julius Caesar(愷撒)被刺后，為了宣示他作為愷撒養子的身份，他改名Gaius Julius Caesar，涉險進入是非之地羅馬，以繼承養父的家業。而後憑著過人的智慧與膽識，也借著許多退伍軍人對愷撒的尊敬，周旋於元老院各派系及地方軍閥間。逐步擊敗各路仇敵，贏得羅馬共和時期最後的內戰勝利。最終繼承愷撒的政治軍事地位。而後，被羅馬人民和元老院一次又一次地加封以不同頭銜。雖然他被後世視為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但他並未正式稱帝，卻只是為羅馬及各行省的穩定，沿襲著傳統的共和制。在他作執政官的四十三年中，憂國憂民、殫精竭慮、鞏固邊防、完善制度、修路造橋、大興基建、為羅馬的強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臨終前他說，羅馬城由他接手時的，磚塊鋪就的舊貌，換成大理石裝點的輝煌新顏。

後世對Octavius的稱道頗多，公認他為羅馬帝國帶來了200年的和平，史稱Pax Romana或Pax Augusta（羅馬之治或奧古斯都之治）。中國歷史上也有類似說法，如康乾盛世或貞觀之治。從這個層面來看，Octavius絕對是個明君。後世用拉丁文尊稱他為，Imperātor Caesar Dīvī Fīlius Augustus (最高統帥愷撒,神之子,無崇高的)。而Caesar和Augustus，也隨後演變成的官階頭銜而傳承了下去。他還曾擁有過其它一些頭銜，如元老院首席，第一公民，首席大祭司，終身保民官等。

在中國歷史上，皇帝死後也是有謚號的，如明朝嘉靖帝曾為明太祖追封的，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說起嘉靖帝，讓人印象深刻的是當年的大禮議事件，13歲少年初登大寶，用三年時間不遺餘力地，為他爹爭取應有的歷史地位而努力奮爭。相較之下，其理政之初的「勵精化理、挈清政本、奮武揆文、網羅才實、創必表章，軼往憲來，赫然中興」。及後來的退居深宮，采陰補陽、煉丹求長生或海瑞罷官等事件。則只顯出了一個皇帝正常又平常的軌跡，並無多少驚艷之處。嘉靖帝在位四十多年，是明代諸帝中最長的。

古羅馬時期，Orange被叫做Arausio。公元前105年，曾發生過一場戰役，羅馬共和國軍隊以8萬軍隊及4萬後勤的損失，慘敗於北方遷徙來的蠻族。在這場戰役后，Gaius Marius(馬略)對共和國的兵役制，及軍團設置進行的一系列改革。這些改革，促成了後來羅馬的軍人政治化，逐漸把羅馬從共和制推向帝制。而此地的繁榮，的確是得益於Octavius的。這個城市成為了退役的羅馬第二軍團的封地，據說當年是按羅馬城的縮小規格而建的。羅馬第二軍團曾在Octavius統帥下，在內戰中戰勝Mark Antony。離劇場不遠處的有座當年留下的凱旋門，是為歡迎第二軍團榮歸而建的。劇場的主體部分是現存最完整的一座，而凱旋門也是現存歷史最悠久。從南北兩側，閉著眼依次走過凱旋門一大兩小的三個門，我大概找到了一種Triumph(穿越)的感覺。

當年，號稱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楊慎，就曾因大禮議而遭嘉靖帝杖刑及終生貶謫。楊慎一生的作品不少，但大約以這首《臨江仙》詞最著名了。不過其之所以聞名，還得歸功於毛宗崗的三國演義修訂版。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我覺得這首詞，大約可以送給每一位史上最牛的，能帶領大家Triumph（穿越）的皇帝。

(補註：最後兩張照片非原創，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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