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有這麼一個人:生於湘西,在沈從文故鄉長大,16歲即考入新疆大學。1984年參加學運被開除,沒拿到畢業證。在學校的庇護下改名換姓到邊遠的伊犁當中學老師。不久被縣委書記發現,調去做秘書。三年後,年僅25歲,居然當上副縣長,居然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才一年,因領導勸其入黨,便掛冠而去。棄官后考入北京大學讀研究生,學經濟。畢業后返新疆,進社科院,很快升為副研究員。偶爾到大學講課。後下海創辦科技公司。一度輝煌,身價千萬。隨即千金散盡,至今一貧如洗。但貧而不窮,囊空而不羞澀,與官員稱兄道弟,對富豪指手劃腳。
他很狂。當年領導勸其寫入黨申請書時,他指著窗外雪峰,說,天山不如天姥山,我想李白了。公司生意正紅火時,他卻跑去終南山研讀《老子》,跑去曲阜溫習《論語》,還遠赴羅馬讀《聖經》。一貧如洗時,他到南疆某位市領導家,晚飯後說,我沒錢住旅館只能住你們家,我鼾聲如雷會鬧得你們全家都睡不著,還是你們去住賓館吧。
以上是別人告訴我的,可能有些誇張。但他確實異乎常人。去年下半年他經常與我通電話,每次都一兩個小時,都是夜深人靜時。基本上是他在說,我在聽。他的知識面很廣,話題隨興所至,古今中外,人情世故,縱橫捭闔。口才也特別好,逸聞典故,信手拈來,妙語連珠。
我這一生最成功的是交到了幾位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成功的法寶是用心傾聽,由衷地讚歎。雖然遠隔千山萬水,他也能感覺到我的真誠。所以,如此電話神侃,仍不盡興。他說,我想見見你。我說好哇。沒料到第二天他還真的從烏魯木齊飛到北京來了,而這天已是農曆十二月二十六,我已整裝待發回桂林過春節。
兩人喝了一夜功夫茶,天亮才睡。睡醒后開始喝酒,從中午喝到晚上。
意猶未盡。第二天他打電話給新疆的妻子,叫她帶上兒子坐飛機趕往桂林,他則與我從北京出發。電話那頭,他妻子強烈反對,還哭了。我也勸他回去與妻兒團聚。他毫不動搖。
大年三十晚上,他給我媽下跪磕頭,認乾娘。他父母離世多年。
他妻兒沒有照他的安排去桂林,他不得不大年初一便從桂林返回新疆。
走時依依不捨。
我倆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能有如此情誼,主要是相互欣賞。我欣賞他知識淵博,才華橫溢,放涎不羈卻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他欣賞我悲天憫人,坦誠率性,歷經磨難仍有一顆赤子之心。
他叫我長安,我叫他依然。
兩人的名字似乎也有某種意味。
春節期間,他說他要找一塊和田玉送給我。以他的本事,找一塊玉自然不難,所以我催過他幾次。沒料到他竟然忙乎了半年才找到。
更沒料到的是這塊玉重達一噸!
一塊和田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