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
六五是我供銷學校的同學。他的專業成績比我好許多,但我被分配到我縣百貨公司,在縣城,他卻被分配到他們縣最偏遠的山區供銷社。工作一年多了,他還處於苦悶之中。
乍暖還寒季節的某天,中午,六五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與我喝酒。他打電話給我,我說好啊,你來吧。他就來了。那時交通不方便,坐班車走40多公里的泥坑山路,再轉車穿越桂林市到我處,已是晚上八點多了。
他風塵僕僕且飢腸轆轆,萬萬沒料到卻被我拒之門外。
因為我的秘密情人傍晚時不約而至,是專程來我處過夜的。我當然可以打發她走,但兩人正如漆如膠,實在難分難離。於是我把六五擋在門外,向他說明原委,請他諒解。六五恨恨地說了四個字:重色輕友。
生氣歸生氣,他不得不同意去旅館住一宿。並且自己到街上找東西吃。
一晃到了1984年冬。
臨近春節,很冷。我承包百貨綜合批發部欠下了約幾萬元債務,因不堪債主的侮辱,攜妻逃亡。第一站便到六五家。
六五早一年已調到縣城。我攜妻到他處時已是傍晚,他不在。打聽到他回鄉下父母家了,又步行去他父母家。不到10公里,我曾去過兩次,以為很容易找到,結果因為方寸亂了,慌不擇路,一再走錯,晚上10點才找到。
把逃亡計劃跟六五說了,他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呀。我說躲過初一再說十五。她肚子里有孩子了,我不能讓她每天應付面目可憎的債主。六五說,債主也是你的朋友,你啊,任何時候都是重色輕友。我說是的,為了愛妻,顧不上朋友了。六五說,重色要獎,輕友要罰。先獎你們一鍋鮮魚,再罰你在這裡住三天。
接著,叫他弟弟點一盞煤油燈跟他去菜地摘青菜。他父親架鍋生火,母親淘米煮飯,妹妹收拾住房。等到鍋里的水沸了,米飯香了,卧室收拾好了,六五兄弟倆卻還沒回來。我問菜園是不是很遠,他父親才告訴我,家裡有的是青菜,六五其實是去魚塘摸魚。
家裡除了青菜,實在沒有什麼可下酒的。他父親說。
我原以為家裡有現成的魚,沒料到六五要去魚塘摸魚!
那麼冷的天,那麼深的夜!
半個小時后六五才回來,頭髮滴水,嘴唇烏青,制不住打哆嗦。
他弟弟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提著兩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