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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紀委查辦成克傑紀實(舊稿首發)三

作者:longqiaxi  於 2017-5-25 02:31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關鍵詞:成克傑, 中紀委, 紀實


第三章  中規中矩

 

自治區紀委三室副主任劉劍,在陪同前往扶綏縣看守所提審俞芳林的路上把自治區紀委查辦俞芳林案的過程繪聲繪色地向鍾啟華和王大軍說了一遍------

那是19981027日。

天剛亮,一輛星夜狂奔的警車衝進欽州市,然後緩緩駛入該市工商銀行宿舍。跳下一個衣著講究而神情憔悴的女人,匆匆閃進二幢東三樓。

她就是剛剛從玉林地委書記位置上調到欽州市任市委書記的俞芳林的妻子,玉林市教委招生辦副主任張萍。睡眼惺松的俞芳林大吃一驚:「你大老遠的連夜趕來幹什麼?事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打電話?還打電話?」張萍驚魂未定:「你弟弟得到確鑿消息,你已經被自治區紀委立案了,你的手機估計也被監控了!」

俞芳林本能地抓起床頭的手機,一臉惶恐。但隨即扭頭看牆上一幅行書,神情又立刻恢復如常。

那是一幅他自己寫的「中規中矩」四個大字。

「沒事,就是立案也沒事。」他既是安慰妻子也是為自己打氣,輕鬆地說,「李乘龍牽出徐炳松時,我就料到他也會咬我一口的。但是我和徐炳松不一樣,徐炳松是有名的徐百萬,我呢,誰不知道我是個守規矩的人,政治上守規矩,從不買官賣官,拉幫結派。經濟上守規矩,從不替私人老闆辦事,沒一個生意上的朋友。生活上更加守規矩,從不拈花惹草,出入風月場所。這些你比誰都清楚,所以不要怕。當然,李乘龍那點錢沒有及時退回給他,紀委早晚會找我麻煩的,但也只是小麻煩而已。」

「李乘龍到底給過你多少次錢?如果就一次,區區二十萬元怎麼會立案?」

「我什麼時候瞞過你?真的就那一次,就那二十萬元。」

「就算只是那二十萬元,他們也立案了,怎麼辦呢?你趕緊想個對策啊。」

「沒事。」俞芳林完全鎮定下來了,「只要不暴露小林子,沒事。」

「小林子,唉!」張萍鼻子一酸,欲言又止,忙從提包里掏出一包米,「你中午就把這包消災米煮了吃,一定要自己動手。我還得趕回玉林。」

那一小包米大有來歷。近段時間張萍一直感到風聲鶴唳,特意跑到一個巫婆家算命,請其指點迷津。誰知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巫婆開口就說:「你老公有災!」張萍大驚失色,像被人點了死穴。巫婆拿出米來,煞有介事的說:「只要吃了這包米,就能躲過這一劫。」

這是一個的奇怪的現象:幾乎所有受過高等教育的贓官都相信算命。對神靈的迷信產生於對前途命運的不可知和不可抗拒的恐懼與惶惑。他們害怕自己絞盡腦汁貪來的錢財得而復失。這種心理連低等動物也一樣,就如家中的貓,你喂它一條魚,它吃得心安理得,旁若無人,一邊吃一邊「喵嗚喵嗚」的詠嘆。但若這條魚是它從魚缸里偷的,它就會東躲西藏,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安心偷吃的地方。所以,官員找人算命,大部分都有不可告人的隱情。本案中,後來被傳進南寧市明園10號樓的三十多個官員,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張護身符。

俞芳林直到晚上才溜到一個公用電話亭給小林子打電話。

小林子就是前面提到過的林志文。其父與俞芳林有交情。俞芳林調到欽州不久,林父即把林志文託付給俞芳林:「我就這麼個小子,為人最老實,在別處做生意我真放不下心。拜託你多多關照。」

林志文到欽州后,先是做邊貿生意,果然太老實,不久就被人坑了一回。俞芳林幫他弄了個「欽發加油站」,挺適合他。又經過一段時間有意識的接觸和觀察,俞芳林認定笨小子非常可靠,值得信任。

自從原玉林(縣級)市委書記李乘龍被揪出,牽連出自治區政府副主席炳松和區紀委書記李恩潮后,俞芳林就犯了心病。檢察機關搜查李乘龍辦公室,一搜就搜出幾百萬現金,使李乘龍百口莫辯,無法抵賴,誰也保不住他。俞芳林從不搜括錢財,但這些年不知不覺中竟然也有了幾百萬,大多數無法說明來源。他覺得這些錢財無論放哪裡都不安全,非但不安全,有時甚至覺得那簡直就像一顆顆隨時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因此,他急切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做心腹「管家」。此前,他已把玉林家中的幾百萬贓款轉移到了他弟弟手中,他弟弟大大咧咧慣了,他實在放心不下。

林志文適時出現,俞芳林真有一種「踏破鐵鞋」的感覺。跟妻子張萍一說,張萍也大加讚賞。夫妻兩人源源不斷地將錢物交給林志文。林志文做夢也想不到俞芳林會有那麼多錢。每次「辦理交接」時,林志文都提出給俞芳林寫張收據,怕以後說不清楚,但俞芳林連收據也不敢要,覺得收據也像定時炸彈。

掛通電話,俞芳林卻不知說什麼才好。林志文本來就不愛說話,俞芳林不說,他也啞巴。兩人拿著話筒,只是互相噓氣。俞芳林終於憋出一句:

「有問題嗎?」

林志文答:「沒有。」

俞芳林又問:「如果我病了,你怎麼辦?」

林志文答:「一樣。」

俞芳林還不放心:「萬一找你麻煩了,你怎麼辦?」

林志文說:「不怕!」

俞芳林連說幾個「好」字放了電話。

一種僥倖心理攫住了俞芳林,他拿定主意: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

事隔兩天,1029日,一個由廣西區紀委和區檢察院反貪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也是星夜驅車,早晨7點多到達欽州。根據有關情報,這天上午,欽州市要召開關於軍隊、武警、政法系統不準經商的動員大會,俞芳林要在會上作「重要講話」。調查組決定9點鐘把他從會場接走。

10點左右,調查組帶著俞芳林離開欽州,向廣東某地進發。

「兩規」了一個多月,俞芳林在承認受賄90萬元事實后,橫下心來,再不鬆口。他單獨見專案組副組長、自治區紀委三室主任韋玉奎主任時提出:「我已經說出90萬了(言下之意是應該差不多了吧),我有個請求,最好快一點送我到監獄。」

值得一提的是,類似的話,後來在另一個地方,俞芳林的老婆張萍也曾說過。她問辦案人員:「講多少(錢)合適呢?徐炳松講60萬,我們講80萬行了吧?」居然還有這種比法!

俞芳林見調查組再也提不出別的線索,就一口咬定再也沒有了。

俞芳林案一度陷入僵局。

俞芳林慶幸自己及時轉移了贓款贓物,沒有重蹈李乘龍覆轍,漸漸得意起來。有一天,得意忘形之下,竟向韋玉奎主任吹噓:「別以為你們很保密,其實你們立我的案,我早在27日就知道了。我老婆連夜從玉林趕到欽州告訴我呢!」

韋主任聽后,馬上將情況向調查組長王世民副書記作了彙報。王副書記憑著一種職業的敏感,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利用張萍和俞芳林的攻守同盟關係來突破他們間的攻守同盟。如果在俞芳林被調查一個多月的此時對張萍突然採取措施,必然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一般說來,張萍最有可能的第一個反應應該就是猜測,對心中有鬼的人,一個比一個恐怖的猜測,最容易摧毀他們的意志。就像在俞芳林和張萍之間拉開了一個空隙,勢必會給辦案人員提供一個突破口!事不宜遲,王世民副書記馬上向自治區黨委常委、紀委書記曹洪興請示,立即以向俞芳林通風報信為由對張萍採取「兩規」措施。

果不其然,面對調查人員,心裡沒底的張萍不敢頑抗,交待了她所知道的俞芳林收受他人賄賂的所有情況,並供認出她和俞芳林將數百萬贓款轉移給一個叫林志文的人幫保管的事實。調查組又找到林志文,三下五除二就繳了他的械,證實了張萍的說法。在獲取了一系列有關線索和證據后,調查人員對俞芳林殺了個回馬槍,直截了當地審問他交給林志文的那些錢是從哪來的。俞芳林一聽「林志文」這三個字,頓時意識到大勢已去。他長嘆一聲,只得將這些年來他收受他人巨額賄賂的事一樁樁地從實招出,共計800多萬元。

19981230日,俞芳林被司法機關依法逮捕。

隨後,林志文也被檢察機關以窩藏罪依法逮捕。他的母親得知有關情況后,為了減輕兒子的罪責,便請人將林志文轉移到湛江家中的一隻密碼箱送到廣西區檢察院。密碼箱里裝有金條、金塊、金戒指、金項鏈等近8公斤的金器玉器(用檢察人員的話說「足可開一個金鋪子」),此外還有高級手錶和國有土地使用證等物品一批。然而林志文能退出來的也只有這個密碼箱而已,其它的錢都放高利貸借出去了,至今無法收回。

對林志文,俞芳林終究還是看走了眼。他的一切如意算盤,都一一落空。所有不該得到的,皆被收走;所有必定承受的,終將到來!

俞芳林被帶到簡陋的審訊室,他謙卑地對著在場的每個人都點頭哈腰。自治區檢察院辦案人員示意他坐下,向他介紹了鍾啟華和王大軍兩人(他不知道鍾啟華曾提審過俞芳林)后,便和自治區紀委劉劍知趣地退了下去。俞芳林見中紀委仍然單獨提審他,不要廣西辦案人員參預,心裡踏實了。

        兩個多月前,俞芳林在扶綏縣公安局看守所里得知密碼箱被收繳,而現金卻被林志文放高利貸借了出去,差點一頭栽倒。他在「兩規」期間,開始時覺得自己特委屈,這些錢財都是進貢來的,又不是索取、搜括來的,對國家和社會沒造成任何危害,有必要這樣懲處我嗎?一個中規中矩的官員也被追查,這是什麼世道?之後不久,當他得到李乘龍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消息時,才如夢初醒,於是拚命鑽研法律,幾乎成了法律專家。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    條規定,受賄罪應當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惡劣應判無期徒刑或死刑。他知道自己受賄金額已數巨大,又有行賄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併罰,如果沒有立功表現,那就必死無疑。要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必須爭取立功機會。可現在哪裡還能立功呀!在暴露林志文之前,他一直抱著僥倖心理抗拒調查,立功機會早已失去了。

就如貪財一樣,俞芳林更貪生。他絕不肯坐以待斃,他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冥思苦想。機關算盡,還是難逃法網,他越想越氣,要栽大家一起栽!他想到了揭發成克傑。這也是他唯一的立功機會了。

    但是,成克傑主政廣西八年,現在又是國家領導人,揭舉他不等於拿雞蛋去碰石頭嗎?去年,他的老部下、原玉林市委書記李乘龍被揪出來時,也曾揭發過成克傑,卻未損成克傑一根毫毛,自己再去撈李乘龍撈過的那根救命稻草,只怕死得更快。中國正從人治走向法治,法律條文現在是比較完善的了,而各級監察機構也已健全,但俞芳林深知自己正撞在接骨眼上,人治和法治還處在變軌階段。求人的時候有法律制裁你;求助法律的時候,卻有人有法不依,甚至以權代法整死你,真正是跌落江中兩頭不是岸。案發得不是時候啊!

唯一的希望是中紀委。而且必須面見中紀委的領導,口頭揭發,否則只會引火燒身。他是重案犯,不允許親友探視,怎能樣才能把請求上達中央?他試圖拉攏管教和獄警,都沒有成功。時間一天天飛快過去,俞芳林苦無良策卻毫不氣餒,他總感覺到自己還有一絲生的希望。

幾天後,同監的一個案犯突然獲釋了。俞芳林與他相處不久,連對方犯什麼案也不知道,更不必說交情,但他當即立斷,冒險抓住了這個機會,在管教的眼皮下用握手的辦法遞過兩張小字條。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俞芳林相信有那一千元的誘惑,信是必定能送到他的朋友手裡的。至於那張給中紀委字條差點被燒毀的經過,他卻只有在讀到這本書後才會知道。

年前鍾啟華代表中紀委匆匆從廣東湛江趕來秘密提審他,他激動萬分,跪在監獄里向他的朋友遙遙叩頭謝恩。其實俞芳林也就知道倒賣白糖這一件事,對成克傑其它的腐敗行徑也只是捕風捉影,提不出有價值的線索。但他知道有這一條就足夠了。中紀委由李乘龍案而直搗廣西高層領導,那種窮追猛打的作風,使俞芳林堅信只需這一條小縫,他們必定會挖出中國最大的一條惡龍。到時他俞芳林大功一件,死刑肯定不會判了。

所以俞芳林這一次特別激動,他嘴裡鑲著兩顆金牙,一說話就露出來。他情緒激動時說話像機關槍,那兩顆金牙就象一梭發射不完的子彈似的,在辦案人員面前晃來晃去,晃的人頭髮暈。

19944月的一天,我接到成克傑的一個電話,成克傑說兄弟省有領導來,需要一些白糖,這些省以前支援過廣西,我們應該回報人家。接著,成克傑指令我從貴港糖廠弄個3000-5000噸優質白糖,價格最少每噸優惠200元左右。

「軍令不可違,成克傑的話我不能不照辦。我馬上打電話找貴港糖廠廠長楊和榮。起初,楊和榮感到很為難,主要是沒有糖了。我說,大老闆交待的事情是一定得辦的,從其它地方擠一擠,幫我解決這個難題吧。後來我又專門去了一下糖廠進一步落實。

「我把落實的情況告訴成克傑,他就派秘書肖錦榮來糖廠,在糖廠招待所住了兩天。肖錦榮打電話告訴我,說楊和榮對他很不熱情,優惠幅度也很低,老闆不滿意。接著我又接到成克傑的電話,他責備我辦事不力,生地氣說:『廣西糖廠多的是,價格不優惠還要你們的糖幹什麼?!』

我只得派常務副市長譚振光前去督辦這件事,總算辦成了。但成克傑又不要白糖了,叫我讓楊和榮操作,將糖的指標給糖廠下屬的公司。當時白糖很緊俏,一天一個價,成克傑退糖的價格要求貴港糖廠按市場價收購,中間的差價就讓成克傑派來的人拿走了。差價不是75萬元就是105萬元。領錢時,肖錦榮還帶了一個女的來,30多歲。蠻漂亮的。

「辦理完這筆糖后,我去南寧開會時見到成克傑,成克傑表揚我,說:『你老俞辦糖的事,辦的不錯。』

「第二次是1995年上半年,成克傑還是說兄弟省要糖,我們應當幫人家解決困難。遭到楊和榮的抵制,價格很難談攏。成克傑又讓自治區副主席徐炳松(原玉林地委書記)給我施加壓力。徐炳松打電話給我說:『糖的事情要辦好,老闆不太高興了。糖又不是你個人的,扣扣索索幹什麼,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辦好。』我又去批評譚振光和楊和榮。後來譚振光向我報告,說辦成了,給肖秘書拿走了50萬元。」

……

晚上回到西園飯店祁培文房間,自治區公安廳副廳長鬍炎忠和黃時華還在那裡,他們關於柳州勞聯公司虛開增殖稅發票案的彙報尚未結束,彙報內容與柳州市公安局彙報的基本一致,沒有發現劉芳有多大責任。胡炎忠等人走後,祁培文對鍾啟華和王大軍二人說「說輕一點他們是不了解實際案情,都是聽的官方彙報。說重一點是和劉知炳沆瀣一氣,相互勾結,公安廳這位胡副廳長成了劉知炳的代言人。給這些人記錄在案,目前還是以成克傑案件為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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