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有兩件出軌大事,勾動了大家的心。
一個是王寶強馬蓉事件。
一個就是林丹出軌事件。
出軌的明星多了去了,為什麼我們會如此興師動眾?
因為這些屁事,跟我們還是有莫大關係的:
王寶強是全社會善良樸實老實孩子的象徵,是全體中國人的寶寶,傷了他,就等於傷了我們所有人的孩子。如果這個老實孩子都被欺負了,其實就等於我們所有人都被強姦了一遍。
他是我們所有人良知的代理人,看著他幸福,我們也會覺得人生是安全的。這就像在離婚的時候,我們總是奮不顧身地想著不能傷到孩子一樣。
而林丹則替中國人擔負著理想和美滿婚姻代言人的角色。比起明星們,他作為運動員,更主旋律一些,和謝杏芳的愛情,是青梅竹馬,從一而終的理想典範。
說實在的,王寶強出事,我們不意外,很多人並不真的相信,有漂亮姑娘真會愛上他。但林丹出事兒,我們不答應,因為他們代表著婚姻的穩定、愛情的永恆和人性的希望。
其實婚姻中創傷最大的,就是所謂的「模範夫妻」。
這樣的所謂的模範大概要滿足三個條件:
從高中、大學就開始青梅竹馬式的戀愛,一生只愛一個人。
所有人都艷羨的郎才女貌,親戚朋友心中找對象的楷模。
時間久遠,往往超過十年。
往往這樣的關係,會讓我們很自戀:我們是國家免檢產品,我們的情感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因為在常規的情感觀里,我們認為只要有如下三大要件,我們就可以恩愛一生:
1.婚前有足夠深的情感厚度:也就是家底足,我們是因為足夠相愛才在一起的。
2.經歷過戰火的考驗:在這十多年,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們同甘苦,共患難,一路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我於你有大恩,你對我有大德,這樣的情感,還不是根深蒂固的嗎?
3.你一定不會忍心傷害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們這麼多年?我們已經是共生體了,神經早就長到了一起,如果你背叛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對我的傷害有多大?你會忍心因為一響貪歡,而毀掉我們多年的經營?
但現實一再打臉。
為什麼呢?聽起來,這三大要件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啊?
先講個段子:
一個皇帝聽說,饑民因為沒有糧食吃而造反,就很驚訝地對大臣說:何不食肉糜?——沒有糧食了,他們可以吃肉啊。
這個皇帝蠢在認為自己家底很足,足夠造,而且可以造到天荒地老,但其實底下已經虧空了。
就像是《紅樓夢》里所說的那樣:表面上烈火烹油,但其實裡面已經掏虛了。
情感能否一直走下去,不是由年頭,由經歷和道德來維繫的,不是由過去的情感的轟轟烈烈,以及這些年走來的彼此的恩情來決定的。
這世上沒有不變的人,也沒有不變的心,問題在於你是否能意識你們已經改變,你們的情感能否跟得上這樣的變化,能與時俱進嗎?
恐龍統治了地球一億六千五百萬年,但適應不了環境,照樣死翹翹。
當年的林丹是什麼樣呢?
林丹9歲就被送到體校,父母走後,他天天都要哭上一場,甚至在訓練的時候,就開始想回家了,教練就讓他哭完了再訓練。回到宿舍,他經常獨自發獃,不知不覺又哭起來。每天他都會給父母寫一封信:主題基本都是: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你們快來看我吧。
從小被父母照顧的很好的林丹,根本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衣服不知道換、床鋪不知道如何整理,整整一星期都沒洗澡,整個人都邋裡邋遢的。
謝杏芳的小時候呢?
看看這些新聞標題,你就大概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了:
《謝杏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捨不得八毛零食錢》
《謝杏芳:父母雙雙下崗,一個節儉慢熱的廣州妹》
《巴士中途報廢,急哭了囊中羞澀謝杏芳》
《謝杏芳從小愛哭,不滿新髮型暗自哭泣……》
總而言之,他們倆的共同特徵是「早熟」。
所謂「早熟」就是指,一個人在沒有準備好成人化的時候,不得不由環境所迫,進入成人世界。這樣的「熟」只是半成熟:有了成熟的面具,但裡面還是一個懵懂的孩子。
林丹一開始有一個幸福童年,雖然父母生活條件一般,但他基本上是個很積極主動的孩子,被媽媽當女孩養,甚至還穿過公主裙,這些都說明他早年的養育環境還是不錯的。
他的人生的窟窿在於忽然之間,從家貓掉到了野貓堆里,他必須要「一夜長大」。他不知道如何照顧自己,更沒人照顧他的心理痛苦,在軍事化的環境下,他有一次吃飯,多夾了幾塊肉,就被訓斥:班長還在旁邊,你就敢這麼吃菜?
在一個等級森嚴,強烈競爭的環境下,他必須放棄一個孩子的種種脆弱和幼稚,學會假裝成一個男子漢。
而謝杏芳這種「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類型,她生活在花城廣州,一到春節,人人買花,她也多麼希望家裡就像其他小朋友家裡那樣,五彩繽紛。但家裡窮,這隻能是夢想,所以她從小夢想的職業就是賣花姑娘。
物質的窮困很容易導致我們精神上的自卑和匱乏,對於林丹的追求,她也一直都退避三舍,也許因為她不太相信自己可以擁有五彩斑斕的美好,她用壓抑自己慾望的方式,來換得外在的肯定。
過度早熟,就意味著在親密關係中他們會更需要溫暖,因為家裡的溫暖不充分,他們就往往把視野投向外界。
所以林丹14歲就開始談戀愛,他們很早就進入親密關係。這樣的早戀和正常的青春期的早戀是不一樣的。
青春期的早戀是旋轉壽司式的——我要試試不同型號的:青春陽光的;文靜優雅的;活潑好動的;渣男的;軟男的——最終,我知道我想要什麼類型的,我擅長的是什麼的。
這個時候的戀愛是不穩定的,是要不停試錯的,這是一種探索。
早熟男女的戀愛則不是向前向外探索,而是向後向內的尋求。對林丹和謝杏芳來說,他們的戀愛更像是兩個人一起取暖,一起找個家,他們要的是安全。
青春期的戀愛則要更多的冒險,更多的刺激,更多的不穩定,他們是要從家裡跳出去的。
但早熟的男女們,他們則是要跳回家庭的,這也許就是林謝關係的早期模型。這個早期模型其實就是「母嬰關係」的翻版。
這種翻版有三種模式:
1.一方的行為,取決於另一方的需要(索取方為主導)
2.一方接受什麼,取決於另一方給予什麼(付出方為主導)
3.一方負責表演,另一方負責讚賞(看起來的完美情侶)
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窟窿,都會有創傷,而我們每個人也都會有兩種方式修復自己。
第一種是彌補式的。
第二種是超越式的。
以上三種模式都是第一種彌補式的。彌補的核心就是童話,如果我被黑巫婆詛咒了,那麼我一定可以遇到大救星白巫婆來幫我解咒:一切都恢復原狀。
我們不知道謝林兩人是如何相處的,但如果他們是第一種的話,那麼林丹會扮演一個予取予求的孩子,而謝杏芳則扮演溺愛孩子的聖母;
如果是第二種的話,那麼林丹會扮演一個聽話的孩子,而謝杏芳則扮演強力管理孩子的虎媽。
如果是第三種的話,那麼林丹會扮演一個永遠都在舞台上的孩子,而謝杏芳則扮演一個不斷給孩子點贊的經紀人媽。
當然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但總而言之,都是孩子與媽的依賴式關係。
這種關係的特點就是:長久、穩定和唯一,這也是我們很多人對婚姻的夢想。
這種夢想會有一個許諾:只要進入這樣的關係,我們可以實現多年的夙願。
有人希望彌補自己,沒有做小孩的遺憾。
有人希望彌補自己,媽媽不夠強大的遺憾。
前者可以得到很多溫暖和幸福;後者可以得到很多價值感和力量感。
看上去林丹似乎最缺的是媽媽的安撫,而謝杏芳最缺的是家庭的自尊。
所以在這個關係上,他們很可能一個扮演完美孩子,一個扮演完美的媽,這個關係可以持續很久,直到這個需要被打破。
什麼會打破這樣長期穩定的關係呢?
一個是人變了。
總是做媽的妻子,有了新的孩子以後,一直做孩子的丈夫,會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被拋棄感——他還沒當夠孩子,卻有了一個弟弟——他的兒子,一個競爭者。
他必須表演出作為成熟男人的快樂:我要做爸爸了,但其實他內心是恐慌的,他要再次面對被自己所愛拋棄。
於是他很容易再找一個媽,或者找個女人來攻擊「出軌」的妻子。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的原因之一,林丹不一定願意有他的競爭者?
一個是心變了。
我們看到林丹和各種明星的合影,就應該知道他是個愛玩的人。這一點對謝杏芳也是重要的,因為在林丹身上,擁有很多謝杏芳所羨慕的東西——他就是「賣花姑娘」,他外向開朗,樂於享受生活,追求夢想。
普通運動員拍照,不是公開活動照,就是跟同行、隊友合照。而「超級丹」的朋友圈,就豐富得多。從他照片的露出,能看出他朋友圈大咖程度之高。
這些何嘗不是謝杏芳所願,但她不敢離開從小父母給她設定的「舒適區」,所以她才找了一個活躍分子,試圖通過和他的耳鬢廝磨來修復自己的自信。
但他們之間也有相互排斥的地方。
因為林丹的很多行為和一個窮苦家庭出身孩子的三觀,很多時候可能是相排斥的。連八毛錢零錢都捨不得的窮孩子,如何面對他們的身家千萬的巨大財富和丈夫相對奢華的夜生活方式?
林丹也不再是那個在屋裡天天給父母寫信的小孩了,他已經贏得了一個男人在這個領域能贏得的一切。他的面具已經到期了。
一般來說,我們面具的使用期限,是在我們事業的巔峰時刻到期,因為價值感已經無法給我們人生動力,也無法給我們更多的滿足感了,此時,被壓抑的情感需要就會慢慢成為主流。
這就是為什麼男人「一有錢就變壞」的原因之一了。
很多男人是通過否定自己的脆弱和情感的幼稚,來裝作強大混世界的,一旦他感覺到安全,也沒有什麼可追求的時候,他們就會把自己的創傷,自己的渣渣露出來。此時我們才會發現,原來他是如此幼稚和荒誕,原來面具下的他是如此幼小如孩童。
也許林丹不再需要一個媽,不再需要一個溫暖的巢穴了,因為他已經來到了該死的青春期,他想要冒險,而非安全。
也許謝杏芳也不再需要一個孩子,她可以自己生一個孩子,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滿足自己,完成一個女人真正自信的過程——對很多女人來說,生育是滿足自戀最好的方式,女人的驕傲莫過於可以像上帝一樣創造生命。
也就是說,他們都長大了。而長大則會來到修復的第二階段:超越階段。
他們來到真正的親密關係:交心。
也就是說,之前的「假性親密關係」其實是我們的共謀,我們通過扮演孩子和母親,來迴避我們對於面對創傷的恐懼,我們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害怕一旦真正打開自己,就會面對傷害和拋棄。
我們努力扮演完美的孩子和完美的母親,其實就是用面子取代裡子,那是因為在我們過去的創傷中,我們那個充滿了悲傷的孩子,和充滿了慾望的孩子,從未被周圍的環境所接受。
所以我們也就拋棄了這樣的自己,努力忘記。
我們試圖讓別人替我們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來迴避這些無法承受,也無法應對的焦慮和恐懼。
比如林丹無法安撫自己,他不能一直哭下去,在他哭的時候,沒有人搭理。
謝杏芳無法安撫自己,她不能跟自己的父母要求買花,這會摧毀已在崩潰邊緣艱難掙扎的父母。
這些部分他們藏起來,假裝不存在,就沒法真正地化解這些痛苦。
我們不知道,我們那麼相愛,其實都是一場騙局;騙自己相信,如果我們在一起,那些痛苦就可以消失。
我們不知道,我們那麼長久地在一起,只是為了迴避真實的自己,只是為了忘記自己是誰。
我們不知道,其實那個被忘記的自己,一直都在影響著我們,隨時準備著破土而出,它渴望被發現,如果你拒絕,它就讓你摔跟頭,來意識到它的存在。
我們不知道,我們那麼渴望安全,但其實我們又那麼厭惡這種所謂的安全,因為它充滿了虛偽和壓抑,這種所謂的長久的關係,其實扼殺了我們真正的核心需要,真正的被愛。
這種真正的被安撫,被理解的需要,是如此的誘人,也是如此的可怕,以至於我們害怕一旦吃下它,就會被它吞噬,被它傷害。
過去千萬次的傷害已經讓我們形成了條件反射,對真正的脆弱,我們畏之如敵。
所以,我們會進入一段長期關係,然後再用一段短期關係來破壞,我們用一個騙局或者一個童話,來替代另外一個童話,因為我們就是無法處理,那種真正親密的恐懼。
只有真正消化了這種恐懼,我們才能真正理解更深層的彼此,這樣的找媽遊戲,才能終止,這樣的逃跑式的出軌,才會真正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