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森林舞台

作者:cherry77  於 2016-12-8 10:2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關鍵詞:森林, 舞台, 水鄉

半夜,趙陽和蘇紅走在水鄉河邊的夜路上。他倆睡不著,想出來找些樂子。
 
四周黑漆漆的,河面上泛著點點微光。這個鎮子一到傍晚,所有的店鋪和飯館都關上了門,遊客們因為沒處可去,只能回旅館睡覺。「這裡到晚上好像一座墳墓啊。」蘇紅走著路,能聽到兩個人腳步的回聲。趙陽點頭表示同意:「那些屋子就是一個個的棺材。人躺在裡面,到早上才會爬出來。」
 
「好像真沒有什麼好玩的。」蘇紅和趙陽繼續往西走,看到的只有斜著黑影的瓦房,微微顫動的樹。最後他倆覺得很無趣,決定往回走,卻迷失了方向,走上了另外一條陌生的岔路。
 
趙陽和蘇紅看到了那個舞廳,就在岔路的盡頭。舞廳躲在一片樹木後面,門牌遠遠就能看到:「森林舞廳」,四個字發出閃爍的霓虹燈光。
 
他倆跑到舞廳的門口,「森林舞廳,這名字很詩意。」趙陽想象著裡面喧囂熱鬧的場景,被這個名字迷住了。
 
蘇紅望著門裡面昏暗的通道,猶豫了幾秒鐘,拉著趙陽走了進去。通道很長,頭頂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掛著一個白熾燈,強烈的光線在黑暗裡晃著他倆的眼睛。終於他倆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放眼一看,左邊有個吧台,裡面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頭男人,喝著酒,背靠著的是一排酒瓶。
 
大廳空空蕩蕩,只有朝南的那面牆角擺著一台陳舊的電視機,後面插著亂七八糟的電線,那些線一直延伸到電視機對面唯一的沙發上,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正坐在沙發里,拿著話筒唱歌,一首再熟悉不過的《知心愛人》,調不知道跑到了哪裡,但表情很陶醉,聲音通過電視機的喇叭在大廳里迴響著。
 
「原來森林舞廳是這樣的。」趙陽和蘇紅很窘地看了對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倆決定悄悄地撤退。就在這時,吧台里男人看到了他倆,男人用沙啞的嗓子說:「要唱歌,請排隊。」
 
趙陽正準備說不唱,蘇紅忽然改變了主意。她對禿頭說:「好,我倆等著。」趙陽瞪了她一眼:「你瘋了。」蘇紅笑了笑,說:「這也是個樂子。」於是她和趙陽來到了吧台前。禿頭長得很彪悍,臉上稜角分明,還有兩塊疤痕,左臂上刺了一隻老虎,穿著白襯衫喝著白酒。趙陽心想,他適合當個打手。
 
禿頭一直盯著蘇紅看:「我們這裡很便宜,一個小時十五塊錢,隨便唱到幾點。」「那我們還要等多久。」蘇紅指了指遠處沙發上的老頭老太,一點也不迴避禿子的目光。禿子放下酒瓶,「他們啊,每天晚上都要來這裡唱上三個小時,馬上就到時間了。」「看他們年紀很大啊。」禿頭說:「他倆都七十多了,我記得二十年前剛到鎮子里開了這家森林舞廳,他倆就來唱了,一唱就是這麼多年。」
 
「唱了這麼久沒什麼進步啊。」趙陽插了一句。禿頭說:「人老了,沒什麼底氣。」蘇紅掏出錢包,對禿頭說:「那我們也唱三個小時。」「好。」
 
禿頭收下錢,繼續拿起酒瓶喝了起來:「等你們唱完我也可以關門回去休息了。」「這裡平時生意好嗎。」蘇紅望著偌大的屋子,問了一句。禿頭忽然收起了難看的笑容,變得有些嚴肅:「我這裡不賺錢,平時來的人也不多。」
 
「不賺錢還能開了二十多年?」趙陽有些好奇。禿頭說:「我不缺錢,我只是想讓這個鎮子里的人找到些樂趣。就像他們一樣。」禿頭說著邊看著沙發上的那對老人,他們還在唱著《知心愛人》,好像一直在唱這一首,完全沒有注意到趙陽和蘇紅的存在。
 
「找樂子!」蘇紅忽然很開心,對趙陽說:「我們來對地方啦。」趙陽和蘇紅站在吧台前面,等了很久。終於老頭和老太唱夠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互相扶著顫巍巍地走出了舞廳。禿頭在吧台里大聲喊了句下次再來。
 
他倆迫不及待地跑去坐在了沙發上,那沙發皮破了幾個洞,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硬邦邦的,坐上去並不舒服。但他倆很高興,拿起話筒,準備唱歌。「我要唱劉德華。」「我要唱鄧麗君。」兩個人互相叫嚷著,誰也不讓誰。
 
但下一秒鐘,他倆就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面前只有一台電視機,連選歌的檯子都沒有,怎麼能挑自己想唱的歌。於是蘇紅轉頭向禿頭求助:「是不是有個選歌的遙控器啊。」禿頭搖了搖頭:「沒有那玩意兒。我們這裡只放碟子,碟子里有什麼歌就唱什麼歌。」「真變態。」
 
趙陽和蘇紅這才發現電視機的旁邊地上確實有一個很小的DVD機。兩個人有些無奈,只好跟著電視里的MV唱了起來,那應該是一張大陸懷舊經典歌集。幸好趙陽和蘇紅都是懷舊的人,裡面的歌大都聽過,跟著唱一點問題也沒有,從《水手》《上海灘》到《霧裡看花》《青青世界》。
 
一張碟片播完了便會自動重新播放,那些歌像一個圓圈般重複著。話筒不斷發出煩人的噪音,但趙陽和蘇紅越唱越忘我,渾然不覺得時間慢慢地過去。每次唱到《知心愛人》的時候,趙陽總會想起剛才的那對老人,他發現自己和蘇紅唱得也不好聽,甚至還不如老頭和老太,你一句我一句,不停走調。
 
趙陽只是覺得這樣待著很好,兩個人窩在沙發里,對著舊電視唱著,在空蕩蕩的大房子中。他平日里是個木訥的人,這次蘇紅從老家過來玩,讓他覺得生活里總算有了些趣味。兩個人就是為了找樂子的。
 
後來他倆是被禿頭喊起來的。那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禿頭一臉困意地說:「你倆還真能唱,來來回回那幾首歌,唱到現在。」蘇紅笑了笑:「那以後我倆也每天來唱三個小時吧。」「好啊。隨時歡迎。」禿頭被這句話逗樂了。
 
趙陽看了蘇紅一眼,心跳了一下,他分不清蘇紅是在說笑還是當真。但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明天再玩一天,後天他倆就要離開這裡回到H城了。趙陽和蘇紅跟禿頭說了聲再見,兩個人走出了森林舞廳,走了一會兒便找到了旅館。他倆唱得很累,進被子睡覺。
 
第二天,他倆在河邊吃早飯的時候忽然有了一個計劃。「我們晚上還去森林舞廳唱歌吧。」「好啊。唱得挺高興。」趙陽什麼都隨著蘇紅。
 
「不過那裡確實不像個舞廳,KTV都不算。太冷清了。」趙陽說,「我們可以想個辦法,讓它熱鬧一個晚上。」「什麼辦法。」蘇紅問。趙陽說:「你瞧著吧。」說完他跑到了鎮子上的一家列印店,讓人做了一張小小的海報,上面寫了一行字:「森林舞廳,為慶祝開店二十年,晚上唱歌跳舞免費一天,酒水自理。」然後他把它複印了幾十張。
 
蘇紅看了一眼,問:「這有用嗎?」趙陽點了點頭:「肯定有用。」那天上午,他倆哪裡也沒有去,就站在鎮子人最多的仿古一條街上發海報。不管是鎮子里的人還是遊客,看到了海報,大都表示沒有聽說過這個舞廳。
 
趙陽還得為他們解釋一番,告訴他們大體的位置。後來海報發完了,蘇紅和趙陽乾脆扯下麵皮,就在街上喊起來:
 
「晚上森林舞廳免費唱歌跳舞,大家都去吧。」來往的旅客看著他倆,像是看著兩個小丑。不過他們都聽到了。
 
那天,趙陽和蘇紅等天剛黑就充滿期待地進了森林舞廳。當他倆到達大廳的時候,心裡有些失望,依然只有那兩個老頭和老太很端正地坐在沙發上。
 
吧台里的男人朝他倆打招呼:「果然又來了。不過今天有些早啊,得等上一會兒。」蘇紅表示完全沒有關係,她看了趙陽一眼,小聲說:「你這招完全沒有效果啊。」趙陽也有些沮喪,沒說話。他倆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那兩個老人,一直等著。
 
過了一會兒,忽然從通道那邊傳來了單調而孤獨的腳步聲,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的步伐和表情都有些遲疑,左顧右盼,但最後還是走到了吧台面前。男人說:「請問這裡今晚是可以唱歌跳舞嗎。」禿頭看到有客人來,當然很高興:「是啊。」男人環顧四周,當然也看到了趙陽和蘇紅。
 
男人可能覺得這裡真不像是能跳起來的地方,就那樣站著。後來的事情漸漸向好的方向發展,夜越來越深,出現在森林舞廳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幾乎要把整個大廳都塞滿了。他們白天大都見過趙陽和蘇紅,主動和他倆打著招呼。禿頭很詫異來了這麼多人,但因為酒水成箱地被賣了出去,他臉上的笑容沒消退過。
 
深夜裡,整個森林舞廳里人頭攢動,老頭和老太適應了這新的環境,當做沒人一般繼續唱著他倆的《知心愛人》,所有的人都隨著他倆的歌聲晃動著身體,跟著哼了起來。熱氣充滿了房子,電視機的音樂和聊天聲混雜在一起,熱鬧無比。趙陽和蘇紅也在其中一起跳著,他倆感受到了和昨晚完全不同的快樂,和這個鎮子的融合。
 
某個時刻,他倆被人群擠到了沙發旁邊,老頭穿著件舊式中山裝,和打扮得很花的老太唱著歌,兩張滿是皺紋的臉不停顫抖著。趙陽有些興奮,低頭湊到老頭的耳邊大聲說:「唱得不錯。」老頭放下話筒,對趙陽說:「你說什麼,耳朵不好。」趙陽又說了一遍。老頭忽然笑了起來,皺紋擠到了一起,也同樣大聲說:「你問我姓什麼?我姓趙。」
 
旁邊的蘇紅聽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他說:「他說他姓趙。你敢相信嗎?」趙陽直起身子,在扭動的人群里漠然地望著蘇紅。蘇紅看著他的眼睛,愣住了,就像是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周圍的那群人,依然在午夜裡不停歡快地跳動著。「我們走吧。」「好,回H城。」
 
蘇紅和趙陽使勁地擠出人群,穿過黑漆漆的過道離開了舞廳。從破碎的窗戶能看到裡面重疊閃動的黑影,一切已經和他倆無關了。很快,森林舞廳被叢叢樹林遮掩,只剩下那塊牌子,四個字像妖怪一樣閃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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