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安全，從基因編輯到基因資源爭奪

　　新冠疫情仍在肆虐，截止目前6萬6千人確診、1500多人死亡。武漢封城23天，億萬人民禁足，到處停工停產、全中國近乎停擺，經濟損失以萬億計。武漢疫情驚醒了中國，「生物安全」，一個重要命題進入社會視野。

　　新華社報道， 2月14日下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上消息，要從保護人民健康、保障國家安全、維護國家長治久安的高度，把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體系，系統規劃國家生物安全風險防控和治理體系建設，全面提高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要儘快推動出台生物安全法，加快構建國家生物安全法律法規體系、制度保障體系。

　　生物安全立法在新冠防控的中央會議上提出，耐人尋味。且這次會議將生物安全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生物安全不安全，會決定人民健康有沒有，國家安全有沒有，長治久安有沒有。」

　　2月15日，科技部出台了《關於加強新冠病毒高等級病毒微生物實驗室生物安全管理的指導意見》，要求實驗室發揮平台作用，服務科技攻關需求。同時，各主管部門也強調要加強對實驗室，特別是對病毒的管理，確保生物安全。

　　生物安全是指與生物有關的各種因素對國家社會、經濟、人民健康及生態環境所產生的危害或潛在風險。媒體援引專家的說法，這次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讓大家充分認識到，生物安全問題是國家安全的組成部分，生物安全的立法工作，將加緊進行。

　　事實上，2019年10月21日，生物安全法草案首次提請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審議。草案共計七章75條，聚焦生物安全領域主要問題，重點保護我國生物資源安全，促進和保障生物技術發展，防範和禁止利用生物及生物技術侵害國家安全。

　　據新華社報道稱，「生物恐怖襲擊、生物技術誤用謬用、實驗室生物泄露……新的生物威脅對維護國家安全提出了新挑戰，引發社會高度關注。」生物安全立法將用法律劃定生物技術發展邊界，對生物戰和以非典、埃博拉病毒、非洲豬瘟等為代表的重大新發突發傳染病及動植物疫情等傳統生物威脅，以及新的生物威脅作出防範，保障人民健康和社會安定。

　　這些年，生命科技突飛猛進，以基因工程為代表的生物技術開疆拓土，轉基因食品、基因編輯兒等詞開始進入人們生活。2018、2019年，國內國際發生了系列生物安全事件，在國內：基因編輯嬰兒橫空出世、轉基因牛售賣、中國人基因外流，讓公眾充滿了對技術、倫理、監管等多重焦慮，國際上，大國基因資源的爭奪不斷、邱香果事件震驚生物學界，上演生物安全領域的攻防。

　　基因編輯兒事件

　　2019年12月30日，曾經沸沸揚揚的「基因編輯嬰兒」案在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賀建奎等3名被告人因非法實施以生殖為目的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和生殖醫療活動，構成非法行醫罪，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賀建奎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處罰金人民幣三百萬元。

　　賀建奎是南方科技大學原副教授，他帶領著自己團隊用基因編輯技術應用人體胚胎上，直接生產基因編輯嬰兒。這一切都是像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進行。

　　2018 年 11 月 26 日，正值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召開，賀建奎放了一個猛料，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已於11 月在中國健康誕生。按賀的說法，這對雙胞胎的一個基因經過修改，使她們出生后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

　　當時，人民網在報道這一消息時表示，這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編輯嬰兒，也意味著中國在基因編輯技術用於疾病預防領域實現歷史性突破。

　　不過，這個「歷史性突破」沒持續多久，就引發科學研究倫理的滔天巨浪。基因編輯兒，潘多拉的魔盒打開。當天，多所著名大學和研究機構的 122名科學家發表聯合聲明稱，「「CRISPR基因編輯技術的脫靶問題不解決，直接進行人胚胎改造並試圖產生嬰兒的任何嘗試都存在巨大風險。」、「對於在現階段不經嚴格倫理和安全性審查，貿然嘗試做可遺傳的人體胚胎基因編輯的任何嘗試，作為生物醫學科研工作者堅決反對!強烈譴責!」

　　2018年11月27日，賀建奎在人類基因編輯峰會上作了一個演講，網路全程直播，

　　受到全國的關注，儘管演講遭到現場多名同行的炮轟，但賀建奎依然對此事感到自豪。隨後，又有300多名科學家聯名信「十問賀建奎」。

　　這個事件的幾方：媒體好大喜功，社會無知無畏，正準確慶祝又一項科技成果，結果迎來的是幾百名科學家的反對。這些聯名的科學家反對重要的一點是：基因編輯技術早就可以做，沒有任何創新，但是全球的生物醫學科學家們不去做、不敢做，就是因為脫靶的不確定性、其他巨大風險以及更重要的倫理。

　　在很多人國人眼裡，科技領域的突破都是喜訊，但是，生物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在為人類帶來益處時，也有巨大的危險。由於缺乏相應的法規和倫理約束，有些科學家膽大超前，搶佔高地，打著科學旗號做著各種違法違反倫理的事。

　　轉基因院士賣轉基因牛

　　12月30日這一天， 還有一件事，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寧案在吉林省松原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三天之後，吉林省松原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公開宣判，對被告人李寧以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三百萬元。

　　李寧我國動物生物學方面的著名科學家，2007年，他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時年45歲，是當時全國最年輕的「兩院」院士。李寧是中國動物轉基因研究領域科學家，他獲發明專利15項，培育了世界上最大的克隆牛和轉基因奶牛群體，是國內動物轉基因克隆研究領域的領軍人物，人稱「轉基因院士」。

　　2014年6月20日，李寧在與他的學生們拍完畢業集體照后，即被帶走。這起科學領域的案子引發各界關注，而李寧的罪名是「貪污科研經費」，案子審了幾次，法學家討論，很多院士都來求情。

　　新冠疫情來時，這個案子被翻出來 。讓人驚奇的是，判決書上寫到：李寧院士貪污課題科研經費共計人民幣3756萬餘元，其中1017萬元是銷售實驗室淘汰動物和牛奶所得。

　　說句大白話，李寧實驗室的轉基因牛和轉基因牛奶流入市場，賣了一千萬。這些牛和牛奶裡面含有什麼藏著什麼，有什麼風險，不知知道。其後，更有科研人士稱，售賣實驗動物是一些實驗室的潛規則。

　　如果不是抓住李寧貪污，試驗室材料公開售賣可能還不會引起關注，這是一個意外。中國這些年為了搶佔轉基因高地，各類轉基因項目遍地開花，科學家你在實驗室研究就研究吧，國家沒允許你種你就不能種，結果這些原本呆在實驗室的東西悄悄走進人們生活。

　　2019年12月，歐盟又通報了我國出口糙米粉和花生不合格，原因是發現了未授權的轉基因食品。這不是第一次我國出口米製品被查出轉基因食品，多年的老問題了，中國沒有開禁轉基因水稻種植，但轉基因大米泛濫，只有出口到歐洲才會被發現，這又是一個意外吧。

　　這次新冠疫情，社會紛紛呼籲「是時候監督科研機構的活動了，對他們的法律法規約束和輿論監督太少了。」

　　科學家也是人，他們的科研涉及到大眾的安全，更需要嚴格監管，但試驗材料任意流出，而且公開售賣讓人憂慮重重。

　　基因外流風波

　　2019年11月，還有一個基因領域的案子，華大基因起訴自媒體「記者金微」案。

　　11月25日，深圳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判決稱「金微文章內容並無明顯不當，但文章標題存在不當，可能誤導讀者構成侵權。」二審法院最終裁定：駁回華大基因經濟損失訴訟請求、維持一審法院公開道歉訴訟請求。

　　這個案子表面是一起名譽類案件，實則起於生命科技領域的基因研究。2018年10月4日，國際學術期刊《細胞》雜誌發表的題為《無創產前基因組學研究揭示多種複雜形狀的遺傳關聯，病毒感染模式以及中國人群歷史》稱，華大用無創基因檢測技術收集了14萬名中國孕婦，研究涵蓋36個少數民族，確認了與身高和身體質量指數(BMI)等表型有關的新的遺傳位點，還發現了中國人基因組中獨特的病毒DNA分佈。

　　而在2018年10月24日，科技部首次公布人類遺傳資源行政處罰信息，包括華山醫院、華大基因未經許可將部分人類遺傳資源信息從網上傳遞出境，葯明康德將5000餘份人血清作為犬血漿違規出境。這引起社會對基因外流的關注。

　　當時金微撰文《華大基因被罰!14萬孕婦基因已流到國外，細思極恐》，以科技部處罰事件為由，就此提出14萬中國人的知情權和基因外流問題，表達了基因外流對民族安全的影響。華大基因以名譽侵權起訴了金微。

　　這場發生在個人與集團之間的基因名譽官司，打了一年多，案子從鹽田法院一審到深圳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受到各方關注，其中有深交所發函問詢、科技部關注，還驚動了國外科學界。最終，法院沒有對基因外流作事實性的認定，而是基於名譽案的認定稱金微的文章在法律範圍內，留下懸念。

　　事實上，生物科技已推進到基因研究領域，基因成為一種重要的資源，這些可以用作學術研究、健康追蹤、靶向藥物，甚至不排除生物武器等。中國人基因外流觸動了社會的敏感神經，引發安全的擔憂。南方周末的報道《基因外流的明與暗》援引多位醫學權威人士的話說：「56個民族、14億人口，孕育了極其豐富的民族遺傳資源和典型的疾病遺傳資源，可以研發出針對新靶點、新作用機制的首創新葯。人類遺傳資源的流失，輕則幫助跨國葯企開發藥物獨佔市場;重則危及國家安全。「

　　美俄基因資源爭奪

　　國際上，關於基因資源的爭奪事件在上演，有代表性的是美俄。

　　央視新聞2017年11月3日消息，俄羅斯政府掌握的情報顯示，一些非政府組織在收集俄羅斯民眾的基因樣本。俄羅斯總統普京公開表示，「你知道生活在不同地區的不同族裔人士的生物材料正在全國被人收集嗎?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是有人故意為之。」「讓他們做他們想乾的吧，我們做我們必須做的。」

　　事件起於美國空軍教育訓練司令部7月發布招募信息，特別指明需要獲取俄羅斯人的核糖核酸和滑膜液樣本，並稱全部樣本必須「來自俄羅斯境內的白種人」。這令部分俄羅斯官員對樣本可能會被用於製造基因武器表示警覺和擔憂。

　　10月31日，美國空軍教育訓練司令部向俄媒澄清：美空軍最大醫療部隊、第59醫療部隊的「先進分子監測中心」確實搜集了俄羅斯人的生物樣本，但目的並不是製造基因武器，而是為了繼續此前一直在進行的一項研究。

　　美俄生物樣本收集事件引發了國內的關注，2018年，央視多次聚焦，還組織了關於「基因武器」的討論，而央視報道的畫面上也首次出現了「基因武器」字樣。

　　2018年11月，軍方媒體中國國防報發出警告「基因戰爭，籠罩人類的新陰影」。這篇文章開宗明義地稱：「足夠數量的人類遺傳基因樣本，能讓一些國家研製出專門的「基因武器」、「人種基因武器」，或成籠罩在世人頭上新的陰影，不得不防。

　　國防報此前發表過《讓生物戰爭走進國防視野》、《基因戰爭將以洗牌方式變革人類戰爭》等文，這一次的警告主要是兩件事：美國軍方採集俄羅斯民族的基因血樣引發風波，中國人基因大數據外流風波。

　　大國博弈，生物安全提上了重要日程。尤其是基因武器，對人類前途命運蒙上一層陰影，生物安全領域的攻防陰雲密布。

　　中國國防報提到：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們應儘早採取措施做好基因保密工作，防範被敵人利用。同時，我們還要認真研究基因密碼，有針對性採用相應技術，提高基因抵抗力，以確保在未來可能面臨的基因威懾與反威懾的鬥爭中不受制於人。

　　邱香果案

　　2019年還有一個案子：邱香果案。

　　2019年7月5日，「埃博拉」病毒治療方法研發者之一、知名華裔病毒學家邱香果及其丈夫和一些中國學生，被帶離了她所在的加拿大國家微生物實驗室(NML)。被情報機關帶離后，邱博士夫婦和這批中國學生在加拿大國家微生物實驗室這個最高級別的P4生化實驗室的安全訪問許可權也已經被撤銷。

　　這條消息最早由加拿大媒體於6月12日曝出，加拿大皇家騎警表示，警方在5月24日收到加拿大公共衛生署(PHAC)的報告，於是展開針對實驗室的調查。

　　具體的報道中列出了幾條暗示邱香果存在問題的線索。首先，國家微生物實驗室擁有一些非常敏感的生物學研究材料，尤其是微生物學，可能存在涉及國家安全的問題。但至於邱香果是因涉嫌泄密或是違規，加方沒有給出詳細說明，只說繼續等待。

　　7月15日在外交部新聞發布會上，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對這一事件作出回應時表示，中國駐多倫多大使館尚未收到任何有關中國公民涉及的通報。「如果確實涉及中國公民，我們的使領館將依法提供領事協助，切實保護他們的合法權益。」

　　邱香果是河北人，於1985年在河北醫科大學獲得醫學學位，1990年在天津醫科大學獲得免疫學碩士學位。她於1996年作為訪問科學家前往美國德克薩斯州MD安德森癌症中心，次年作為研究助理前往馬尼托巴癌症治療中心。在2003年的一次採訪中她說，她加入了加拿大國家微生物實驗室的特殊病原體計劃。

　　P4實驗室是目前人類所擁有生物安全等級最高的實驗室，也是專用於烈性傳染病研究的大型裝置，加拿大這個P4實驗室，是全球15個具有四級生物安全水平的實驗室之一，邱香果博士在加拿大P4病毒實驗室工作，也是加拿大國家微生物實驗室的特殊病原體計劃的疫苗開發和抗病毒治療部門的負責人。

　　邱博士從事烈性傳染病包括埃博拉病毒的防治十餘年，邱博士研發的ZMapp藥物是首個直接緊急應用於人體並獲得成功的抗埃博拉藥物，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2017年，邱香果獲得加拿大曼寧創新獎，該獎項旨在表彰通過科技成果商業化以改善加拿大及世界人民生活的創新者。

　　值得一提的是，邱香果的老公，程克定(Keding Cheng，音譯)也是該實驗室的生物學家，發表了關於艾滋病毒感染、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SARS)、大腸桿菌感染和克雅氏病的研究論文，是研究冠狀病毒的專家。

　　邱香果有個老同事、老領導，加拿大著名病毒學家、加拿大P4實驗室原主管Frank Plummer，2020年2月4日，中國農曆立春那天，他在非洲肯亞開HIV學術大會的時候，站在講台上突然倒地，因「心臟病發作」去世，在此節點上，再次引發社會關注。

　　對這些事件，大致有幾個看法：1，生物技術、基因研究領域飛速發展，科學家扮演了上帝角色，可以通過轉基因、基因編輯等技術創造新的物種，給人類帶來想象空間，但蘊藏著巨大風險。

　　2，法律法規對生物技術需要作出嚴格監管、設定邊界。科學倫理建設與法律構建速度必須能夠限制狂人的「科學行為」。換句話說，科學與技術的所有活動必須合法並在人類的道德倫理框架內進行。

　　3，人種基因是一個國家和民族重要的遺傳資源，基因安全關係到現實的國家安全、民族安全等，應保護好基因，對國際性的基因合作應有邊界、有安全意識。

　　4，國際上生物科技成為各國競爭博弈的焦點，人才競爭顯得至關重要，這也是邱香果案受到關注的原因，背後可能存在著更為複雜的原因。

　　5，生物安全事件，向我們提出的問題是，不僅在於如何保障生物技術產業的健康發展，更重要的是如何阻這種生物技術產業危害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