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騎車回到宿舍,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你想,方方也快下班了吧?是不是該和她電話聯繫一下,今晚約個時間,向她打聽一下那個邢雪堯總編輯對你寫的稿子的真實意見。
電話打到她的辦公室,同室的人接的,告訴你:
「小辛,和邢總一起出去了,聽說是去東來順了,剛走沒多一會兒」。
「噢,還在為我的書而張羅呢。」
你這麼想著。
「好吧,那我還是接著寫吧。」
當你這麼想的同時,就已經坐在了桌子前,攤開稿紙,寫上了:
天亮了。
「鋤禾」老祖已經穩穩地站在了銅綠山上,視野所及之處,有觸目可及的裸屍和被燒得黑乎乎的軀體,有成堆的銅礦石和青銅器,有丟在地上亂七八糟的衣服,還有一群群跪在地上挨凍受嚇而瑟瑟發抖的裸體俘虜……
「鏟禾」的大將「尺郭」,在睡夢中就被燒死了,活像一頭被燒焦的死豬。
此次「鋤禾」老祖的火攻銅綠山一戰,只派了十名美女,就內外接應一舉攻破了堅如磐石的「尺郭」守軍和陣地。
那十名美女,雖然從她們光滑滑的身體外表上看起來,幾乎是毫髮無損的。但是,一夜的肉搏、奔跑、烈火,加上服用了「淫羊霍」所造成的性衝動使她們青春健美的身體,如同一盞被渣幹了油的殘燈,眼下正歪七扭八地躺在山門附近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倒著氣,一個個全都滿臉通紅、呼吸急促,那體內不停地跳動著的生命的精靈,現在已經殘酷無情地進入了倒計時狀態。
「水,水。給我點水喝。」
「渴!我渴呀!」
「哥哥呀,快點弄死我吧。我不行了。」
「我要,我還想要呀!」
「啊—,我難受,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啊—」
「讓我快點死啊,我怎麼還沒死呀!」
「陀移」看著這些正在走向生命終點的美女們,顯得有些束手無策。他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他最初為了得到「嬰如」姑娘的投奔行為。現在,看著眼前這些個個都有閉月羞花之貌的美女們,就這樣慢慢地死去,他開始陷入了深深地自責:
這都是我作的孽啊!你們……你們死了……你們要是死了,可別變成「蠱」找我的麻煩呀!
「到此為止吧。」
你心裡想著。
寫完稿子,又把前面的內容從頭到尾地看了幾遍,你總覺得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總想再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呢?你首先想到的是《過秦論》。
怎麼也得給銅綠山的失守寫點什麼經驗教訓吧?思來想去,你提起筆,半天沒下筆。一向很善於心海微瀾的你,現在卻是傻獃獃地望著桌上的稿紙發楞。楞了好半天,你終於覺得可以寫出點什麼,可是卻不是在稿紙上,而是你的日記中。
於是。你打開了日記,寫了起來:
9月22日。晴。微風。周三。
下午一點到三點,去方方的出版社見她們總編輯。
回來后在學校宿舍中安安靜靜地創作家史。
我們家那些亂七八糟、或真或假的事,真值得下那麼大功夫寫嗎?我現在常常
搞不清楚我是在「記錄」還是在「創作」了?鄖老師教導我的對待民間傳說要「忠
實地記錄」和「客觀地研究」。我現在好像是在創作呀!
無心插柳柳成蔭。
民俗學家沒當上,可能先當成作家了!
今晚,方方和她們總編輯一起去吃東來順了,為了我的書,也算是美人計吧。
真是胡說八道,自己的「准老婆」給自己辦事,怎麼能算美人計呢?!
咦,不對呀,她怎麼事先沒和我通報有這一飯局呢?該不會是……哈哈,不會
的,疑心生暗鬼。
寫著、寫著,你覺得來了寫作靈感,又重新攤開稿紙,給你自己的上述攻戰銅綠山的故事寫下了下述感想,權當你的《過秦論》:
為了征服這個世界,男人們發明了從遠古時代的竹槍石斧、青銅刀劍到現代化的核彈坦克、戰機航母等成千上萬種、或銅或鐵、或鋼或鋁、輕重不一、大小不等、奪人性命的武器,甚至連無形的激光、電磁和病毒也大大地派上了用場,他們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地發明著一種又一種的殺人武器用來征服同性的男人,正如他們每晚都要挖空心思地嘗試著一個又一個的性交姿勢用來征服異性的女人一樣。而女人征服這個世界使用的只是自己的身體和智慧,先天的美麗和後天的心術一旦與過人的才藝和優雅的舉止二者巧妙地結合起來,立刻就煅造成了一種對任何男人都可以具有致命殺傷力的武器。堅固的城池不過是武器的延續,在美女的身體面前,那又算得了什麼?武器再精良,只要是由男人來操作的話,也就等於是一堆廢鐵了。因為男人的天生殺手是美女。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士大夫們精心策劃並制定出了在「吾皇萬歲萬萬歲」的統治之下好男人的三項道德標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好!真好!看清楚了,壓在中國古代社會男人身上的就是這三座大山!誰做到了,誰就一定是個可以名垂青史的好男人。嘿嘿!男人們可以大大地放心了,因為這裡絕對沒有第四條標準,即:「美女不能敗。」而這第四條標準才是男人們永遠也不敢面對的絕對真理。
寫完之後,你又問自己:
「我能做到『美女不能敗』嗎?「
你知道,你肯定不能。
但是你覺得還是「尺郭」的處理方式最好:
「敵人對我施以美人計,我就將計就計,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招!什麼也不給敵人辦!有送上門來的、又是敵人的美女,白白叫我玩,不玩才傻呢!叫敵人白白地賠了美女的身子,你說說看,我不是鋼鐵戰士誰是?!」
晚上,你一連幾次打電話到方方家,她都還沒到家。
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不就是為了我一本書嗎,哪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晚上將近十一點時,方方給你回了電話。
「你找我有急事?」
「你去哪裡了?」
「哪裡也沒去,我逛街去了。怎麼了?」
「逛街?你說你逛街去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嘿,我可下午剛給你聯繫好出版的事,這會兒你就過河拆橋呀?」
「是我過河拆橋還是你主動跳海?」
「別吵了,我累了,想睡覺了。晚安。」
「你!」
帶著滿肚子的氣,你睡了,也做了一夜的惡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方方在你宿舍門外的敲門聲和呼喚聲才把你從夢中喚醒。
「你昨晚幾點睡的?現在都幾點了,你還沒起?」
打開門后,方方對你說。
「你只要不氣我,我早就起了!」
「你怎麼氣你了?」
「你不是昨天下班后和邢總去東來順了嗎?」
「哎?你怎麼知道的?」
「哼!我什麼不知道?你忘記了我是轉世靈童呀。」
「看來你的鼻子真有特異功能了。」
方方用手指刮著你的鼻子說完后,就立刻臉色一黯,不再說話了。
「怎麼了?昨晚怎麼了?」
「沒什麼。沒事。」
沉默一會兒,方方又說:
「我還是想聯繫出國,美國不批,我就申請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亞。」
「話中有話。你難道就不會坦白地告訴我,昨晚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他喝多了。」
「然後呢?」
「我叫輛的送他回家,一開門就被他老婆劈頭蓋臉地給罵出來了。我怎麼了?我什麼也沒幹呀?」
方方說到這裡,忍不住撲到你的懷裡,痛哭了起來。
你緊緊地抱著她,開始安慰著她說:
「是場誤會,沒關係,邢總酒醒了,問題自然就解釋清楚了。」
「我怕他不解釋或者瞎解釋。」
「怎麼會呢?一晚上都和他談什麼了?」
「他翻來覆去地和我說著他婚姻的不幸。說著說著就越喝越多,就……」
「就醉了?」
「就想摸我。」
「啊?」
「我想他可能是醉了,就沒往心裡去。關鍵是……」
「關鍵是你也不知道他是真醉了,還是借酒撒瘋、對你施行性騷擾?好了,我已經搞不清楚他是『新交流出版社』的,還是『性交流出版社』的了。這書我不在他那裡出了。申請出國吧,等我出國拿了綠卡后,我一定回來,在北京開一家『性騷擾出版社』,請那個王八蛋邢雪堯總編輯,也來我這裡當總編輯,還算是個外企呢。哎,怎麼『邢雪堯』這名字的發音和『性騷擾』這麼接近呀!」
「你別胡說八道了。看不出來,你還有當外企老總的天分呢!」
方方看著你,兩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你別以為我不敢幹!惹急了我還要開烤鴨店!」
「開烤鴨店?」
「是呀,讓他當鴨子。他不是能力強嗎?」
「嘻嘻,你別把我們祖國偉大的飲食文化不當乾糧。他惹你了,人家全聚德可沒惹你,你就別給人家添亂了。」
「我是氣的!氣得我有點頭暈。」
「肯定缺鈣了!你整天當『作家』不運動,腦子還不暈呀?你看我居然忘記了,我正好給你買了兩盒蜂王漿,現在你就喝上一瓶補補吧。」
「我只要一吻上你,就什麼鈣也不缺了。」
話剛說完,你已經把方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開始了你的「親吻補鈣工程」。
晚上,送走了方方,你回到桌前,在日記中寫下了這樣幾行話:
9月23日。晴。無風。周四。
頂著秋老虎肆虐的熱浪,在學校宿舍里,按照鍾老先生制定的學習民俗和遠古
神話研究的相關書目,在一本接一本地閱讀。全是在鄖老師的指導下。
我發現讀書後定期彙報心得,和他交流看法是最好的一種讀書方式了。
鄖老師說,這實際上和指導他自己的研究生一樣。
哈哈,我這個「大二研究生」。
每天還要堅持「創作家史工程」。
方方來了。
她帶來了壞消息。
不是她施行美人計,而是她們總編輯請求她施行美人計!
典型的性騷擾!真沒想到。
她一來,我的「創作家史工程」臨時就改成了「親吻補鈣工程」。兩個工程一手
抓,我們家的領導出世了。
想一想,大熱天,我卻在寫作著,我成了多麼堅固的一座寫作城池啊!
沒有美女介入的城池,還不能算是一座堅固而成熟的城池。因為在美女身體的
進攻下,這個世界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座攻之不克的城池。就像今天的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