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回到大帳,「鋤禾」老祖的天才和智慧終於顯示出來:
「今晚的事情,我們密不外傳。下一步我們該為『荊人』找一位新酋長了。『肩吾』聽令,明早開始,整個部落只許出不許進。」
第二天一大早,「三苗」部落的老酋長「延維」就接到「儀狄」姑娘的加盟邀請,這讓他著實有點喜出望外。
「三苗」部落的始祖神「蚩尤」大帝,本來就是一隻成了精的大灰狗。很多世代以來,「三苗」部落對中原和東西兩大方向的大小部落一直是心存芥蒂的。在老酋長「延維」的年輕時代,身材矮小又皮膚黝黑的他,外出打獵時曾無意中闖入了「荊人」部落的地盤內,他的矮小和精明使他贏得了當時同樣也很年輕的女酋長「登比」的好奇,於是,他被「登比」強行扣下,走婚數年。從此開始了「三苗」部落和「荊人」部落之間的走婚聯盟。可是,自從「鋤禾」部落主動加盟到「荊人」部落之後,在江湖上一片嘩然,而「三苗」部落卻在這一片嘩然聲中感到了十二分的冷落、尷尬和不滿。然而,不滿歸不滿。可是,「三苗」部落還是一直沒有輕舉妄動,連到「荊人」部落搶婚的事也沒有發生過。
一時間,「三苗」部落被江湖上的部落戲稱為「縮頭烏龜」。
可是總當「縮頭烏龜」也不是個事呀,那多有失偉大的始祖神「蚩尤」大帝的臉面哪。老酋長「延維」把手下的占卦師「壽麻」喊來,讓他佔了一卦,結果是:
「西南得朋。往,吉。無不利。」
「啊!原來天意在此啊!」
西南,那是「古蜀」部落的所在地,在生活習慣上則是個比「三苗」部落還要更加神奇和怪異的地方。這簡直就如同注射了一針強心劑,使心情沮喪的老酋長「延維」當下就打定了主意要向西南方向發展了。
於是,父系的「三苗」部落開始了和西南方向的同樣也是父系的「古蜀」部落等一些大小部落的婚姻聯盟。因為都是父系的部落,所以他們之間的結盟就成了兩大部落之間交換女性的部落交換婚姻。雖然「古蜀」部落的女人多是腿矮、皮黑、骨節粗大,簡直無法和「荊人」部落中的那些高挑、白晰、能歌善舞的姑娘們相比,但是,「三苗」部落自身的男性也是體格瘦小而皮糙肉臭的,可以想象「三苗」部落的女性幾乎就是「古蜀」部落的翻版。更主要的是這兩個部落在葬儀上有相同之處,既不是土葬或火葬,也不是天葬或海葬,而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懸棺葬。
基於對死亡處理的相同方式,這兩個部落婚姻聯盟時間雖然很短,但是基礎卻是比較牢固。現在卻是突然之間冒出來了「儀狄」姑娘代表「荊人」部落的再次加盟邀請。去還是不去,老酋長「延維」頗多幾分猶豫不決。他召集手下「並封」、「壽麻」和「環狗」等人進帳,把「儀狄」姑娘的意思轉達給大家,聽聽各位的意見。
黑小子「並封」主張:「卜以決疑,國之大事,還是讓『壽麻』佔一卦看看結果如何吧。」
於是,老酋長「延維」一聽有理,當場就命一眼瞎一眼斜的、人稱斜逼楞的占卦師「壽麻」開始起卦占卜。
斜逼楞「壽麻」運用的占卦方法,據說是得自始祖神「蚩尤」大帝所傳授下來的最為獨特而神秘的占卦法,名為「風角術」。他手持一袋代代相傳的沙土,在迎風的地方開始輕輕拋撒出來,被風吹動著的那些沙土就會形成一陣陣的「煙象」,不同的「煙象」代表了不同的卦象,因而就有或吉或凶的結果。每次占卦完后,他還要精心收集那些落在地上的沙土,裝在袋子里,把這袋沙土放在祖廟裡祭壇上祭祀祖先之後,再留作下次使用。
斜逼楞「壽麻」看著這些「煙象」,得出了一個結果,說:
「大王,這卦是《剝卦》。大不利呀。」
老酋長「延維」一聽就有了對策:
「如此說來,那我們還是先看看再說吧。『環狗』,你馬上下山,去『荊人』部落四周打探一下。」
第二天傍晚時分,「環狗」神色慌張地回來了,他帶來了壞消息: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簡直要亂了套了。昨晚女酋長『登比』神秘地死了,今天正午時候,『鋤禾』老祖宣布『寒江雪』成了『荊人』部落的新酋長。目前那裡是許出不許進。我已經看到有些對『寒江雪』成了酋長表示不滿的人,離開那裡投奔別處了。」
「啊?!」
老酋長「延維」一聽為自己沒有輕舉妄動而感到慶幸。而「儀狄」姑娘聽罷則立刻呆若木雞,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老酋長「延維」看著她,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回去還是留下來?」
「回去?已經回不去了。留下來,當然要留下來。只要讓我和『並封』哥哥在一起就行。」
「留下來是可以的,但是,從現在開始不是你和你的『並封』哥哥在一起。而是和我在一起。我要讓你當我支持下的『荊人』部落新酋長,那些離開的姑娘們會立刻全到我這裡了,成為你的新成員。『並封』,你對我的安排還有什麼補充嗎?」
老酋長「延維」得意洋洋地望著「並封」發問。
「噢,這個嘛……」
「並封」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的走婚情人現在不但被自己的酋長推舉成了殘餘的「荊人」部落的新酋長,而且還成了部落大王、老酋長「延維」的壓寨夫人!
「什麼這個那個的!來句痛快的!」
「我當然是聽從大王的安排,就是……就是『儀狄』姑娘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其實,他心裡當然很清楚「儀狄」姑娘對老酋長「延維」的態度。他希望這時候「儀狄」姑娘還能如往常在床上對他戲言的「那個老色鬼,等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一竄能摸到我的乳房時再來和我走婚吧」那樣,而他自己眼下還沒有能力敢公開對抗老酋長「延維」。他只好把皮球踢給「儀狄」姑娘。
老酋長「延維」立刻轉眼色迷迷地盯著「儀狄」姑娘,充滿自信地問道:
「『儀狄』姑娘,你看呢?」
「儀狄」姑娘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還有當部落酋長的命:
雖然自己很討厭老酋長「延維」看見自己時必定要出現的張開臭嘴和眯上色眼這兩個連接緊密渾然一體的動作,可是今天再看這個動作卻已經具有了全新的意義和價值:
這意味著我「儀狄」姑娘將同時操控著「荊人」部落和「三苗」部落,將有機會成為像「寒江雪」一樣同時操控著「荊人」部落和「鋤禾」部落那樣的女人。地位和待遇自然不必多說了,無非是到了夜晚忍受一下腿短、個矮、皮黑、口臭的老色鬼「延維」的一番足以使她沒了胃口、壞了心情、敗了性慾、毀了身體的「寵幸」……然而一旦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我「儀狄」姑娘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眾人仰慕、頤指氣使的女王了。
想到這裡,「儀狄」姑娘吞吞吐吐地說:
「我當然是聽從大王的安排,就是……就是『登比』酋長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傻姑娘!『登比』酋長怎麼想,我也不知道啊,她死了。等我死了以後見到她時,我一定代你去問問她是怎麼想的。哈哈哈。」
老酋長「延維」得意地開懷大笑起來。
他一邊大笑著,一邊憧憬著從今天晚上將要開始的和「儀狄」姑娘通宵達旦的交歡場面了……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風雨無情。
「你是想把她們的愛情建立在政治和軍事的基礎之上?是這樣的嗎?」
鄖老師很有耐心地聽完了你的朗讀後,問著你。
「是的。我有意安排了男女主人公之間的複雜發展線索。」
你回答說。
「這一立意當然是可取的。人世間最不幸的愛情,就是處在兩大政治勢力的爭執之間的愛情。但是,在你所謂的遙遠的『鋤禾』時代,你要找出證據來證明這一現象的存在。而不是主觀硬性的故事規定。你要記住,凡是主觀的和人為的東西在民俗和神話學系統里,都是難以長久存在的。」
鄖老師評述著。
「鄖老師,我還有個問題,就是民俗和遠古神話是否具有政治含義呢?」
「這是個很嚴肅的、也很前沿的課題。一個傳說要想長久地流傳下去,肯定必須具有長久性的政治價值。我想,你現在馬上進入這一前沿的學習和探索還為時太早。你可以把自己的疑問和想法全記錄下來,以後我們會有機會展開對話和討論的。」
回到宿舍,你又在9月6日的日記下,追加了以下內容:
晚,去鄖老師家彙報學習和寫作近況。
鄖老師再次重申不能把主觀的硬性規定帶進對民俗和遠古神話的研究中來。這一提
醒很有必要。我在描述「三苗」和「荊人」之間的聯合時,力圖揭示當時的強權政治人物(部落首領)對愛情和婚姻的干預。尤其是那些有意或者無意地感覺到自身已經很骯髒了的部落首領們,他們最需要的是利用姑娘們那純潔的愛情和乾淨的身體,來洗刷自身心靈上的齷齪。更需要在和處女的性交過程中,重新認知和體會自身有形的身體和無形的權力作用在女性那軟玉溫香的身體上而產生出的對自身的生理本能和政治魅力的肯定與讚美。在漫長的古代中國,官越大,納的妾就越多,養的小蜜也就越美,性賄賂也就越暢通無阻。當官一旦當到了至高無上的皇帝之時,據說起碼那後宮里的佳麗、也就是國色天香的漂亮女孩,就有三千人之多!過去我以為民俗和遠古神話研究是離政治比較遠的一門學問,現在看來,我這一想法還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