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童童,起了嗎?該吃飯了。」
3月14日上午,你奶奶已經在客廳里叫著還在睡覺的你。
「嘿!說曹操,曹操到。我剛夢到『我奶奶』,她老人家就叫我吃飯了。真靈呀。」
你嘴裡嘟囔著來到客廳一看,全家老少四口正在等著你一個人。
「休息,今天是星期天,就別寫了。這事急不得。」
你爺爺喝著酒,勸說著你。
「你也該休息一下了。下午放你去書店,給爸爸看看有什麼新書?想要哪本,下周我就給你買去。」
「我下午想陪我們同學去美術館。」
「你們同學?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爸,您就別管那麼多了,累不累呀。」
「只要你不找我要錢,我不管什麼都行。」
「為貴,我兒子出不了事,不用你替他操心了。沒錢還可以找我這個當媽的要呢。」
「別說他了,讓他快吃。」
你快速吃完后,一抹嘴走出了家門,騎上自行車,一直來到美術館門前,放好車就站在門口等上了方方。
等了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方方騎著她那輛紅色二八女車,也匆匆趕來了。
「票,我媽已經給我買好了。」
方方拉著你的手,走進了美術館,直接來到了那裡正在舉行的「中國美術館館藏作品展」的展廳。
方方的父母是在市內某家報社工作的一對美術編輯,他們認為這個展覽對於加強方方的藝術鑒賞能力,會很有幫助。所以就一再動員她參觀這個展覽,並且提前給她買了一張票。而方方卻說:「去參觀可以,但是票要兩張。一張票沒法去。」她父母看著自己女兒堅定的態度,立刻就明白了兩張票的含義,她媽毫不猶豫地又補買了一張。
「真得好好謝謝他們兩位了!」
你對她父母的大度充滿感激地說。
進去看了沒一會兒,你就沒了興趣。再看方方,她也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意思。於是,你們在二樓展廳內找了個休息的沙發,坐了下來。
「真沒勁!一多半全是留蘇派的藝術作品。太正統了。」
「是有點,還不如我爸我媽設計的報紙插圖好看呢。藝術性高而思想性差,那個時代的通病。」
「要不怎麼會有『現代派藝術展』出來挑戰它們呢!你畢業論文寫完了嗎?」
「早寫完了。是研究李清照的。你這幾天還寫家史嗎?」
「寫呀,怎麼不寫?昨晚我就一直寫到今天凌晨呢。」
「那你寫出什麼心得沒有?」
「我正在考慮男性佔有女性的問題。」
「有意思,說說看。」
「作為一個物種的男性,雖然被萬千個有潔癖的美麗女人視之為不愛乾淨、不注意衛生、不修邊幅……其實,作為雄性,他們的『潔癖』在深入骨髓和遺傳基因層面上的只是一點,那就是:對女性性器官的絕對的而且單獨的佔有行為。哪怕是再邋遢的一個男人,他也很難接受去熱吻一個剛被另一個男性狂吻過的女人的身體。那個時候,對『臟』的厭惡證實了男人那深入骨髓和遺傳基因層面上的『潔癖』。這一『潔癖』在社會學意義上就成了對女性性器官的絕對而單獨地佔有行為。」
「聽著很有點哲理性。你快成思想家了。其實,佔有女性不僅僅是個別男性的花心和霸道才有的想法。按照你所說的『潔癖』問題,他們因為喜歡『潔癖』而開始對到手的女人產生『多疑』,因為『多疑』而開始追求更加『潔癖』的還沒有到手的女人。」
「天哪!你也很深刻。對呀,花心的男人都是具有『潔癖』特點的男人。花心的男人都是具有『多疑』性格的男人。你這套心理分析是怎麼學來的?」
「哈哈,我當然是在每天無情解剖你的一舉一動后得出的。」
「我?我有那麼大花心嗎?我也不多疑呀?」
「哎呀,你可真謙虛。」
「你能看出我來,證明你比我還有花心,還多疑。」
這時候,你們兩人相視一下之後,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你回到家裡,又看著寫完了稿子,你覺得又可以往下創作下去了:
當然,雄性的世界永遠是充滿著競爭和佔有慾的。
現在,「鏟禾」部落內部各個男性成員之間爭搶「當午」部落同一個女性的行為則成了迫在眉睫的大問題。
於是,「鏟禾」老祖叔採納了瞎子史官「桑蜮」的建議:在整個「鏟禾」部落推行「兄弟並淫」的一妻多夫制度。一個冬天推廣下來,居然解決了困擾「鏟禾」部落很久的爭搶「當午」部落女性的行為。
於是,父系的「鏟禾」部落和母系的「當午」部落儼然已經成了一對有固定聯姻關係的部落聯盟。
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哪!
「鋤禾」老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出現這麼一個局面:當他躲避在神農架群山野嶺之中和被他搶來的「鏟禾」的女人「寒江雪」一起春風初度雲行雨施之時,「鏟禾」卻輕取了「端午」部落,並且和「當午」部落結成了聯姻關係。
他只是搶走了屬於「鏟禾」一個女人。
而「鏟禾」卻搶走了屬於他的整個部落的女人!
兩個男人之間為了爭搶和獨霸一個共同的女人而相互所施加的報復和驅逐行為,常常都是這麼超範圍而又大尺度的。
在那個盛行搶婚的時代,兩雄相爭后勝利的成就感沖淡了男人對女人身體「潔癖」的要求。而一旦風平浪靜之後,「潔癖」感戰勝了成就感,為了追求只屬於自己所獨佔的那個更純潔而又美麗的女人,那具有超常的嗅覺器官的「鋤禾」老祖,不得不開始下一次的搶婚行動。於是,這一行為成百上千次的積累之後,終於演變成為男人花心的行為習慣。在他們看來,女性的生殖器官只是上帝為了他們將來的享用而暫時寄養在女性身體上的一個多餘部件,等到了特定時候,女性就該毫無保留地把它完整地交給自己一個人單獨使用。可是讓他們感到憤怒的是:當他們接受到手時才發現卻已經被別的男人搶先品嘗過了。如同早晨起來刷牙時,居然不知道自己保存了很久才使用的、卻是一把早已經被別的男人使用過的舊牙刷。這還尚且罷了,更讓人義憤填膺的是,那把牙刷居然是被別的男人偷偷地借走後刷了一次自家的廁所!
這還了得!
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對著已經被踢出局的後果,要麼是他的部落退出雲夢湖邊,要麼是他把「鏟禾」部落徹底趕走。「鋤禾」老祖知道:他和「鏟禾」決鬥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他喊來「雍和」占卦。
「老雍和」一番占算后,告訴他,卦辭是:
「眩弟並淫,危害厥兄。無攸利!」
「老雍和」解釋說:
「大王,咱們先不急著和他們一戰。這卦辭是說『鏟禾』那裡目前兄弟並淫,長久成害,發展下去,必然有變!目前咱們就該靜待其變。」
「可是我們到了這裡再撤回去,與古不合呀?還有傷我『鋤禾』的臉面呀。」
「大王,從這裡繼續向北,穿過雲夢湖就是土著『荊人』的地盤了。我看咱們立刻借道,日夜兼程,趕赴『荊人』部落的仲春之會,並趁機將家安在那裡,然後我們聯合『荊人』從『鏟禾』的背後殺來,定能將『鏟禾』部落從雲夢湖邊趕出去。那時,雲夢湖南北兩地可全是您的了。」
「我們剛在神農架站穩腳跟,馬上又要遷都的話……」
「鋤禾」老祖略有幾分猶豫。
「大王,關鍵是那裡一來有大量的銅礦,二來那裡美女如雲。而且大王娘娘的老家就在那裡,有了大王娘娘這層關係,和『荊人』部落的結盟是馬到成功的事。」
「老雍和」很有自信地說。
「不遷是等死,遷了是找死。凡事都要問問天帝的意思,雍和,你先佔一卦吧?」
「禺號」提議說。
「如此說來,那不用再占卦了。不遷是等死,遷了是找死。既然反正都是死,我看等死就不如找死了。何況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死呢?遷!」
「鋤禾」老祖終於下了決心。
遠古時代大規模的部落或民族的遷移行為,至今還是歷史學家們爭論不休的研究課題之一。但是在進入青銅時代以後,對「銅礦」的大量需求和掠奪是決定性的原因之一。而幾千年前發生在今天湖北一帶的「鋤禾」和「鏟禾」部落之間的戰爭和遷移活動在其本質上則恰恰是為了獲取「銅礦」和「女人」,也就是所謂的「財」與「色」二者。
快半夜了,你突然心血來潮想給方方打電話。
「睡了嗎?」
你問。
「睡了還能接你電話?」
她答。
「我白天忘記了告訴一件事,一件特別特別大的事。」
「你被我們家指定為轉世靈童了!這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轉告我了。」
「去你的!和你說正經的呢!」
「什麼大事呀,明天說不行。」
「我剛看到一首詩,我特喜歡的。我已經背下來了。」
「我還以為是你寫的呢。」
「不是我寫的,而是寫的是我。」
「背背看。」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你也喜歡這首詩?」
「怎麼,你也能背?」
「當然。你聽: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行了,我知道了,你真地能背下來。」
「你是想現在馬上再見到我嗎?騎車出來吧,多穿點衣服,別凍著。半小時后,我們還在西單商場後面的錄像廳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