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蘋事情在網上爆火,時間不短了,已經出現了調侃視頻,可還是有些話需要說。一位平日成績並不理想的中專生,在阿里全球數學競賽中獲得第12名。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的賽事中,造假是不太可能的。但此事讓我想起了歷史上另一位數學家的名字:埃瓦里斯特·伽羅瓦Évariste Galois,他與尼爾斯·阿貝爾並稱為現代群論的創始人。
1829年,伽羅瓦將他在代數方程解的結果呈交給法國科學院,由奧古斯丁·路易·柯西(Augustin Louis Cauchy) 負責審閱,柯西卻將文章連同摘要都弄丟了(19世紀的兩個短命數學天才阿貝爾與伽羅瓦都不約而同地「栽」在柯西手中)。
糟糕的是,後來伽羅瓦要報考綜合工科大學時,他的父親卻因為在競選時,被人惡意中傷而自殺。父親的冤死,影響他的考試,也導致他的政治觀與人生觀更趨向極端。
伽羅瓦後來進入高等師範學院(Ecole Normale Supérieure)就讀,次年他再次將方程式論的結果,寫成三篇論文,爭取當年科學院的數學大獎,但是文章在送到讓·巴普蒂斯·約瑟夫·傅里葉手中后,卻因傅里葉過世又遭蒙塵,伽羅瓦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獎落入阿貝爾與卡爾·雅可比(Carl Jacobi)的手裡。
1830年法國七月革命發生,保皇勢力出亡,高等師範學院校長將學生鎖在高牆內,引起伽羅瓦強烈不滿。12月伽羅瓦在校報上抨擊校長的作法,因此被學校辭退。21歲時,在一次幾近自殺的決鬥中英年早逝。
從伽羅瓦短暫的生命中,我們看到學術體制中的種種弊端。考試製度是無奈的選擇。它只能評選出某一範圍的考生。超出這個範圍的學生就很吃虧。在頂尖的思想家中間,本來就沒有可比性,就如墨子所說:「木頭與夜晚能說誰長嗎?智慧和粟米能說誰多嗎?官爵、親緣、德行,物價四者能說誰貴嗎?糜和鶴能說誰高嗎?蟬鳴和瑟音能說誰悲嗎?」(木與夜孰長?智與粟孰多?爵、親、行、賈,四者孰貴?麋與霍孰高?麋與霍孰霍?)但為了考試,人們不得不遷就規矩。數學競賽這種方式,為有新奇想法的人,開闢出了另外一條道路。數學歷來是一個出黑馬的地方,一個爭強鬥狠的法外之地。從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的弟子帕索斯Hippasus發現無理數開始,到只有初中程度的華羅庚,帶著一條殘疾的腿坐上中國數學第一把交椅。太多的傳奇故事揭露出了人性的善良與醜惡。正是由於它沒有統一的規則,沒有可以依賴的線索,卻要為別的學科提供依據和規律。人們評價數學成果只能依靠良心和時間。這也許是在告訴我們,人工智慧,無法超越人類智慧。
2015年印度電影《知無涯者》,取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一位自學成才的印度數學家斯里尼瓦瑟·拉馬努金 Srinivasa Ramanujan。1913年他發現了一長串複雜的定理,寄給三位劍橋的學者貝克H. F. Baker、霍布森E. W. Hobson、哈代G. H. Hardy,而三人中,只有三一學院的院士哈代注意到拉馬努金在定理中所展現的天賦。讀完這位不知名印度業餘數學家的唐突來信后,哈代和他的同事利特爾伍德J. E. Littlewood評論道:「沒有一個定理可以放到世界上最高等的數學測試中。」拉馬努金只活了33歲。留下幾千個怪異的公式,由於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他寫的很多符號,別人看不懂。姜蘋比他強多了,至少別人還能分辨出是寫錯的符號。
這裡,我要夾雜一點私貨。就是我本人的經歷。我的小學是文革前度過的。那時,我最討厭的就是語文,因為,語文需要大量的記憶漢字,相反,數學卻總能給我留下思考的空間。即使如此,我的數學成績也不理想,85-95之間,而語文最慘的一次考了43分(都是百分制)。文革后,無學可上,反而著急起來,下決心練習記憶。背了不少的古文,發現古人說的話,比媒體與學校告訴我們的,真實多了。因此對文科產生興趣。同時對數學的興趣減弱。這使我後來上大學時,對微積分感覺吃力。李陽的瘋狂英曾經火遍全國。還有人捧出了魯迅、錢玄同、陳獨秀的說教,認為:「漢字不滅,中國必亡。」我不相信這種說法。為此翻閱了大量的書籍,最後總結出一套自己的理論,用簡單的排列組合計算世界各種語言的表達速度、思維速度、記憶極限等等,並進行對比。後來我曾多次在各個國內外論壇上討論這個理論。當然沒有對手。因為,幾乎所有語言學家都沒思考過我提出的理論。那時我非常希望有一個語言學競賽的平台。當時,凡是知名的中外大學,都有一個語言學系,但是,他們研究的是什麼,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有關語言的哲學思維,早就被前人說夠了。再也聽不到新的內容。語言學成了一個專家教授自娛自樂的園地。找不出規律,沒有邏輯,就是依靠歷史上留下的名聲和編製混日子。雖然有很多雜誌,可是,真給他們投稿,英文稿沒有編輯懂中文。中文稿,不交錢不給你刊登。上個世紀末,語言學界捧出了喬姆斯基,他的「自生語法」據說是破解語言核心的鑰匙。熱鬧了幾十年,賺足了學費、稿費和眼球后,偃旗息鼓。這使我認識到,有些學術界也靠炒作吃飯。最近看到翟山鷹在油管上的視頻《清華北大的真面目》也是同樣的操作。後來網際網路上有了各式各樣的語言學論壇,我曾經在北大中文論壇,以及「知乎」上討論我的理論長達十幾年,很遺憾,最終,這兩處都把我的賬號封了。倒是幾個英文論壇可以上傳,但沒什麼人看。
本世紀初,電腦翻譯還沒有流行起來的時候,語言統一曾經是一個公認的世界難題。後來伴隨全球化運動,聯合國將它提上了議事日程。當時他們向全世界徵文,我把論文寄了過去,不久,這個討論會被取消。我不知道為什麼被取消,但是,我敢肯定,一旦我的論文找到恰當的平台,英語將永遠不敢在漢語面前稱老大。我的問題很簡單,英語所有的文獻一共使用了超過二百萬種單詞,而相應的漢語文獻,使用的漢字,不超過一萬(確切的說是四千)。一個人一輩子記住二百萬單詞是不可能的,而記住一萬個漢字是可能的。記不住單詞,你憑什麼上網查找?也就是說,無論人類文明如何發展,漢語使用者對網際網路上所有內容的認識,都比英語使用者更深、更廣。我相信,漢語的這個潛能,一定會在未來的世界大放異彩。
這段經歷,讓我非常理解,為什麼美國哈佛大學,聚集了一大群白左教授。因為,他們實在沒什麼可教的又必須硬著頭皮上課。於是,就把獵奇放到了首位;從形式反種族主義,共產主義,甚至從科幻小說中找課題。越是駭人聽聞、脫離現實的內容,就越能調學生的胃口。韓愈在《原道》中就記述唐朝曾經有過這種風氣。一些自命清高的人,衣不遮體,不盡社會義務,破壞度量衡。卻引來世人的喝彩。馬克吐溫在《康州美國佬大鬧亞瑟王朝》A Connecticut Yankee in King Arthur's Court中也描述了一群隱士,做有違常理的事情來抬高自己的聲望。如今,哈佛大學的這類教授,不過是歷史上的那種人,在當今社會的翻版而已。今天的哈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它總說諾獎得主世界排名第一,158人。但是,你若仔細分析一下上世紀每年的平均值,與本世紀每年的平均值就會發現今不如昔。中國人認為窮文富武,就是說,窮人靠智力發展,富人靠體能發展;大科學家,大思想家,沒有幾個體育好的。但是,美國藤校的起源,正是體育聯盟。因為搞體育,賺錢多。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一些大公司開始直接招收有專長的高中生,繞過了大學環節。目前美國的幾大商業巨頭,比爾蓋茨、扎克伯格、喬布斯都沒有大學畢業。這也許說明,大學已經不適應這個時代的創新人才了。現有的教育是在學校儲備幾年知識,工作后,大部分用不上。未來的教育是,先工作,遇到問題到網上現學。不浪費那幾年最寶貴的生命,以及學費。
我不敢保障姜蘋一定會成為數學家。但這次事件對她是一個極好的歷練。能成為數學家的人,一定是發現了別人沒發現,或者別人發現了沒解決,卻被你解決的課題。無疑,數學競賽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這場辯論也反映出文、理學生的側重點不同。文科生興趣廣泛,敏感,但不夠深刻。理科生,心無旁騖,但很難對外界變化做出迅速的反應。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有一段時間,媒體報導楊振寧82歲時,翁帆28,過了一段時間,媒體又報楊93,翁39。文科生感覺新奇,而理科生一眼就看出原因,不值一提。但另一方面,文科生注重歷史,他們認為大學者出錯是常事,並不奇怪。比如:柳宗元《梓人傳》記述一位很有能力木結構工匠。他自己的床破損,卻要請人修。莎士比亞的學歷相當於中專,是免費的。因此,他曾被一位「大學才子」嗤為「自命不凡的暴發戶烏鴉」。而劉徽在發明割圓術的時候,理科學校還未誕生。但理科生就不能容忍錯誤。也許,當理科生培養出更多的觀察力后,才會出現大數學家。
對人才和天才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前者是不出錯,後者是尋找突破點,哪怕經常出錯。質疑姜蘋造假的,有兩種人,一是被這次賽事動了蛋糕的,二是不會自己尋找課題的人,有點急於求成。後面這種人不相信大學也有力所不及的領域。就好比,給達爾文出題的老師,絕對不會考進化論的內容。給愛因斯坦出題的老師,絕對不會考相對論的推導。尤其到了網際網路時代,任何大學生所能接觸到的資料、講義和課程等,別人也能接觸到,那麼,你的優勢在哪裡?因此,羅素說:「我們正面臨一個非常矛盾的事實,即教育已經成為一個主要的智力和自由思想的障礙。」
這場爭論背後還有一個值得深思的層面。就是造假的成本與收益問題。如果,成本與收益都不高的話,就沒人相信會造假。因此,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裡,生活比較容易,人們對於各種成就都看得很淡。奇怪的是,越是看淡,出成果的人就越多;他們把出成果當成了遊戲。有些不值一提的成果,也成了香餑餑,直到後來無人問津。也有些幾十年得不到承認成果,但其所有者並不在意。這似乎印證了亞當斯密說的,「在痛苦與悲傷時,我們的想象力,似乎被限制、囚禁在我們的身體里。然而,在安逸與成功時,它卻會自動膨脹、擴張到我們周遭的每一件事物上。」
在中國,一方面青年人不好找工作,另一方面,人為地給了考試精英們極高的待遇,造成了等級。各種奇怪的陰謀論就都冒了出來。成果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