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運,「這就是為什麼周朝越來越內卷的原因。儒家想以仁義的說教,讓人就範,法家想以功利控制人。就是不肯讓別人自然的活著,沒有自然人,就沒有新思想。沒有新思想,社會就內卷,內卷的結果就是經濟凋零,互相內鬥。『內卷』使人們看不到出路,就只能認權力,所以才出現輿論被權力操控的現象。如果人人都有了自己的發展方向,權力就很難操控輿論。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選舉就無法被愚弄。如果,君王是真正選出來的,大家就知道國家是自己的。大家懂得了,賄賂任何人都是對自己的傷害,那麼,選票就不會被藍、金、黃左右。韓先生說的這種,百姓心口不一的選舉,只有在極權體制下發生,因為,選舉不是百姓的自由意志,而他們也害怕秋後算賬。」
韓非,「王良、造父是兩位天下馭車能手,如果讓王良掌握馬勒的左邊,使造父掌握馬勒的右邊,那麼,馬連十里也走不上,這是由於兩人共同駕馭、相互干擾的緣故。多黨競爭,就好像兩個馬夫御馬,怎能治理好國家?」
吳運,「韓先生還是在一黨專政體制下生活得太久,不理解多黨競爭的真諦。一黨獨裁不需要對百姓負責,各個挂名的黨派都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但是民主體制下,你不為百姓著想,百姓就不選你。所以,最後,兩黨都不敢脫離百姓太遠。而且,最後勝出的黨說了算,怎麼會被別人干擾?」
韓非,「我見到的各國,只有在對外戰爭的時候,才會團結一致,平常都是各有各的盤算。」
吳運,「韓非先生的想法類似商鞅,有些簡單化。為什麼這樣說呢?韓先生的《八奸》中談了八種君王要注意的事項,《亡征》中寫了48種國家的滅亡可能。《安危》種提到:使國家安定的方法有七種,使國家危亂的途徑有六種。用簡單的方法匯總了古代已經發生過的東西。這和孔丘的修齊治平是同樣的作用。只不過,孔丘的做法是從自身修養做起,太慢,慢到什麼程度呢?孔丘自己一直修鍊,到了現在還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那要到什麼時候才適合從政呢?韓非要求快,直接要求君王看完了他的著作后,立刻變成完人。君王做不到,責任就是君王的,與韓非無關;這是推卸責任。其實,這些條條框框根本起不到作用。齊桓公說:『寡人好色。』管仲回答:『無礙。』這個好色是八奸之首。可後來齊國不是照樣稱霸?韓非先生只想到,各國的兩黨,只有在對外戰爭時,才能團結一致。可否想到,正是這個原因,各國不願意發動戰爭,給對方當靶子。」
韓非說,「作為明君,至少要使天下不得看到我,卻能被我看到,不得聽到我,卻能被我聽到。所以,即使身處深宮之中,也能明察四海之內,而天下臣民不能蒙蔽我。可是你們的議會道路,恰恰相反,一切都暴露給了民眾,一切都是透明的。這不是讓臣民們可以欺騙你們,你們卻無法控制百姓?權力應該集中才能有效。權力分散則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吳運,「你要君主時刻按照《八奸》去做,床上和老婆說話要提心弔膽,對親戚朋友都隔著一層窗帘,累不累,活一輩子為什麼呀,就為了達到這些要求?常年孤獨,會得孤獨症,縮短壽命,你知不知道?你讓君王深處宮中,卻明察四海。這怎麼可能?你要用特務、警察治國,難道特務、警察就可靠嗎?就連你親眼目睹的事情,都能造假,特務、警察就不會騙你嗎?」
吳運看到他不再說什麼了,就換了一個話題,「剛才,韓非先生引用的,姜太公殺隱士的典故,從此可以看出,韓先生是支持這種做法的。但我並不這樣認為。」
荀況,「居不隱者思不遠,身不佚者志不廣。(意思是:是處境不窘迫的人思考的就不遠,自己沒奔逃過的人志向就不廣大。)我也不同意韓非的見解,我認為隱士中能夠出現新思想;與常人不同的思想。」
韓非,「就算你們說得有些道理,但隱者中,並非各個都能知道創新,他們之中大部分人,躺平,就是躺平了。那麼,怎樣做才對社會最有利?」
吳運,「自然不會各個都有大成就,但是,只要有一個有大成就,那就能帶動千百萬人有了新的方向(不內卷)。最關鍵的問題就是防止內卷。要想防止它,首先把人當作人來看待。」
韓非,「吳先生最開始的話題是防止內卷。又說隱士能防止內卷。那麼。民主政治就是依靠隱者防止內卷的嗎?」
吳運,「除了隱者,百姓也能有新思想。當百姓真正當了主人以後,他們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須做到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找出別人沒有想到的新思路。在有利於別人的條件下,獲得財富。這就是創新,是防止內卷的唯一方法。實驗科學的巨大成就是由各種不同類型的人完成的。他們有的兢兢業業,有的堅持不渝,有的富有直觀洞察力,有的善於創造,有的精力充沛,有的老成持重,有的機智靈巧,有的細緻周密,也有的人具有靈巧的雙手,有些人喜歡只使用簡單的設備,而另一些人則發明或製作了許多極為精細的、大型的或者複雜的儀器。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僅有的共同點是:他們是誠實的,真正作了他們記錄上寫的那些觀測;他們發表自己的工作結果使得其他人有可能重複這些實驗或觀測。也就是說,無論你做什麼工作,只要你是一個真誠的人,就有可能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現象。」
韓非,「能說點具體的嗎?」
吳運,「韓先生講過一個故事,『魯國有個人自己善於編草鞋,妻子善於織生絹。他想遷到越國去,有人告訴他說;『你一定會窮的』。魯人說:『為什麼?』這個人說:『草鞋是穿在腳上的,但越國人赤腳走路;生絹做帽,是戴在頭上的,但越國人披髮,不用戴帽。帶著你的長處前往用不著它們的國家去活動,想要不窮,怎麼可能呢?』對嗎?」
韓非點了點頭。
吳運,「如果有了新思想,就不會這樣,這位魯人做個廣告,告訴大家,只要大家加入自己的工廠,就能獲得工資。有了錢,就能買到機器製作的鞋,和布料。不必赤腳,也不必光頭。也就是說,要想致富,首先改變過去那種聽天由命的思想。」
韓非臉上出現了吃驚的神情。
吳運,「韓先生說過,『天下有三種定數:一是智者也有辦不成的事情,二是力士也有舉不起的物件,三是勇士也有戰不勝的對手。』不過,只要懂得科學的思維,懂得創新,那麼,你說的這三樣都會部分或者全部被解決。」
這話更讓韓非迷茫。
吳運,「韓先生說,『不順天時,即使十個堯也不能讓莊稼在冬天裡結出一個穗子』。韓先生大概沒有見過中山書院的玻璃暖房;以後刕娜娜會帶大家到那裡參觀。只要弄懂了科學,有創新精神,不必堯,普通人都能在冬天種植任何農作物。」
韓非已經處於守勢了,他換了一個話題,「君主加大監控力度,就能保證百官的清廉。如果是民主制度,那麼,誰也不敢對貪官下重手,害怕以後被報復。」
吳運說,「加大對百姓的監管力度就沒有腐敗了?這是不可能的,不但現在不可能,就是將來,君王的爪牙有能力監控錄像,照樣會欺騙君王的眼睛。因為,記錄哪段話,不記錄哪段,是爪牙的權力。他想讓君王知道的君王就知道,他不想讓君王知道的,君王就不知道。怎能明察秋毫。那不是自欺欺人嗎?相反,民主體制下無需監視人民,反倒是各級官員受人民的監督。所有的工作都是透明的,規則也是透明的。按照規則辦事,誰也不必害怕,因為,換了人也還是這個規則。誰能報復得了?」
韓非又換了一個話題,「羈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間謀計,下與民事者,可亡也。」意思是說,外來的僑居游士,把大量錢財存放在國外,卻上能參與國家機密,下能幹預民眾事務的,這種會亡國的事情,難道不需要監督嗎?
吳運,「這是很少的一部分人,對他們的監督,也對他們有利,使得人們不會猜疑他們。因此,由國會批准,政府執行。」
韓非,「你說的這些道理我能懂。」他猶豫了一下,「不知治者,必曰:『無變古,毋易常。』變與不變,聖人不聽,正治而已。」意思是說,『不懂治理國家的人,一定會說:「不要變改古法,不要更改常規。」變與不變,聖人不管,只管正確地治理。韓非又停頓了一下,「但是,如今天下諸侯,以及天子都習慣了君主制,用什麼方法說服他們呢,他們會接受嗎?」
吳運,「至於怎樣說服君王,這是個好題目。我記得韓先生曾說過,「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婦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婦人事好色之丈夫,則身見疏賤,而子疑不為後,此後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為後而子為主,則令無不行,禁無不止,男女之樂不減於先君,而擅萬乘不疑,此鴆毒扼昧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曰:「人主這疾死者不能處半。」,人主弗知,則亂多資。故曰:利君死者眾,則人主危。」(意思是說:男子五十歲而好色之心不減弱,婦女二十歲美貌就衰減了。色衰的婦女侍奉好色的男子,就有自卑感,就懷疑兒子不能成為繼承人,這正是后妃夫人盼望君主早死的原因。只有當母親做了太后而兒子做了君主以後,就可令無不行,禁無不止,男女樂事也不比先君在時少,而獨掌國家大權無疑,這正是用毒酒、用繩索殺人事件產生的原因。所以《桃左春秋》上說:「君主因病而死的不到半數。」君主不懂得這個道理,奸臣作亂就有了更多的憑藉。所以說,認為君主死亡對自己有利的人多,君主就危險。)而民主制,實際上是用人人平等的方法,解除了君王的這些危險,聰明的君主應該會接受。明白人知道,壽命比權勢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