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呵護生命的壽衣—從容面對死亡

作者:嫣蝶  於 2016-8-20 17:2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病房裡的故事|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呵護生命的衣—從容面對死亡

 

(圖片來自網路)


每一個生龍活虎的生命在人生旅途的顛簸中最後都會走向她的終點-死亡。


面對死亡,大多數人常常會驚慌失措,黯然神傷死亡,究其實質,是一個生命的終結。它如一池碧水,清晰地反射出旅行者的皮囊,曾經朝氣蓬勃,現在卻無聲無息,漸行漸遠。它又如一堵崩潰的高牆,曾經擋在不願被觸及的靈魂面前,轉瞬間,整個世界昭然若揭。


去年秋天我重回故里看望父母某天半夜,有同學來電,邀我一起在國內旅遊數日我說不行啊,老父母在身邊,我要多陪陪他們。現在我每次回到國內,基本上所有的時間都傾注在父母身上。只有等他們回家了,我才可以自由安排我的心和時間。掛了電話,我意識到這個夜晚註定不平靜。


第二天在早餐桌上,母親一臉凝重,完全沒了平時的歡聲笑語。無論我如何取悅,母親還是鬱鬱寡歡。終於母親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昨晚我接的那個電話讓她輾轉反側,徹夜不眠。本來,活多久她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已經是個快要進墳墓的人,她一直覺得心裡還年青,遠遠沒有活夠。可聽到我和同學的對話,她心裡很不是滋味。聽著母親的嘆息,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母親看著我,我這才發現她也早已淚如雨下。母女倆當下哭做一團。


我們很難面對死亡,我們很難談死亡的準備,尤其在自己的親人面前。


我每天的工作必須面對著生命的逝去。無論逝者魂歸何方,他們都把赤條條的身軀留在了這個世界,最後都被裝進一個個白口袋。曾經平庸的軀體,這一刻動彈不得,一了百了;再輝煌的身軀,也是安安靜靜裹著一身白布走向清涼的世界。這,也許就是很多人不願意在醫院辭世的緣故吧。


昨天晚上,我默默地親手把一個鬍子拉碴,頭髮蓬亂的藝術家的軀體放進白口袋。就在我拉上拉鏈的那一刻,他的家人正在為誰是他那三百萬豪宅的主人而爭得面紅耳赤。誰來為他最後一次剃鬚梳發?誰還會顧及他那冰冷赤裸的遺體?十天前他還是一個能走會跳的畫廊主人,一不小心從十四級樓梯上滑了下來,左腦半球大量出血,儘管馬上送院做了緊急顱腦去血塊減壓手術,可他再也沒能醒過來。這是一個生前沒有制訂遺囑的富有者,一個典型財產分割無能的犧牲品。對於死亡的準備其實並非是一張有關喪禮程序的指示,而是一份完備詳盡的遺囑。


人們習慣於保持緘默的協定。中國保守的傳統文化和沒有支撐的宗教信仰要求親人對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死病人保持緘默不語。人們相信把實情告訴垂死者就會使他更加意志消沉。三年前,我娘舅在臨去天堂之際發出的「我想我快死了」的話時,所有親戚朋友都用慰藉的謊言來搪塞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會一天天好起來的。」正是這種所謂慈悲的關懷剝奪了垂死病人對於死亡的思考和談論。我娘舅最終圓睜著充滿恐慌的雙眼離開了這些善良的親人。


萊恩大叔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隨著呼吸機一上一下有節律的滑動是他陣陣不規則頻繁發生的癲癇,全身痙攣。面對毫無生命質量的軀體,他的家人正在履行他簽過的同意書,準備拔除他身上所有的管子,讓他平靜安祥地去向天堂。


每一個人從離開母體的那一刻就踏上了屬於自己的生命之旅。死亡是人生旅程的最後一站。不管你一生叱吒風雲,抑或只是市井小民,最終都會收到死神的邀請。我們的出生沒有選擇,雖然有人大聲詰問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面對死亡的時刻,誰都無能為力。這是一個人性慾望最原始的生物鏈,就像每天太陽會升起,大海會咆哮,鮮花會吐蕾,天空有雲朵那麼的自然。有生必有死!縱然人生坎坷,生命跌宕,面對生命的終點時,每個人都只能無可抗拒地踏上永不回頭的天國之路。



我們走過幼年的天真,童年的快樂,青年的拼搏,中年的豁達,老年的祥和,穿過美麗的人生彩虹,終於必須直面死神。


大多數人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卻要碰觸死亡,往往會使人心生恐懼、焦慮和不知所措。生命的終結如果不是意外,就是一個緩慢的語音裊裊、繞樑三日的過程。


我身邊有位台灣朋友,非常善於對生命的未雨綢繆,四十幾歲的人早早地給自己買好了墓地。她崇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她為自己設計墓碑,因為不喜歡躺在別人為她打造的「房子」里發獃,因為鎖在裡面的靈魂也不會快樂。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看見奶奶拿出一襲粉色的繡花壽衣,放在天井的石板上晾曬。太陽下菊柔絲情、朵朵錦繡呼之欲出,那斑斕的色彩使整個天井因為這種金碧輝煌而生機閃爍起來。奶奶拿過一把椅子,篤定地坐在那裡守護著這抹輝煌,她怕調皮的小孩伸手去摸,也怕天空的小鳥滴屎弄髒了壽衣。她是這樣的熱愛,呵護著生命的壽袍。多年之後,有一天我看見奶奶真的裹在那身五彩繽紛的繡衣里回家了。我沒有淚,因為我看到奶奶平靜、安祥地在她的繡衣里睡著了。她睡的很香甜,很滿足;因為我有幸見證了祖輩早早地為自己的終寢做好了準備。


我的朋友,63歲患了卵巢癌。她先生的第一個舉動不是找最好的醫生要為她爭取開刀化療,而是賣掉了家裡的大房子去住小公寓。「趁你還走得動,我要陪你去看世界。」她先生對她說。他們拿出了家裡全部積蓄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太太說:「我可能走在旅途上再也回不了家,你還得繼續生活啊。」先生說:「你走了我就更不需要住大房子了。」這種為生命旅程一起做最後衝刺的態度令我感動不已。


瓊是一個優秀的芭蕾舞演員,三十六歲的身軀被重症肌無力折磨得面容枯槁,口齒不清。她每次因呼吸困難而不得不從護理中心轉來住院的時候,都念念不忘帶上自己在"胡桃夾子"里的領舞劇照。牆上那幀優雅高貴,華麗艷美的克拉拉很難和眼前這個面容歪斜,身軀佝僂的形象聯繫起來。對一個芭蕾舞演員來說有什麼會比站不起來更可怕?有什麼會比骨骼變形更殘忍?還有什麼會比醜陋更失自尊?瓊正在學習面對死亡。她用整理往日照片的舉動向我們展示著她曾經的美麗和魅力。這樣的堅強人格使我為之肅然起敬。


死亡是人類的宿命,是一個可以學習的過程。對於死亡我們不必恐慌,每個人都可以為自己打造輝煌的生命和溫暖的壽衣。

願我們每一個人活得美麗,去得瀟洒!


(多謝徐福老師友情校字)

評論 (0 個評論)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4-4-24 11:25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