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閑話198 - 《文體和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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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體,是指寫作的體裁。而文風呢,是指寫作的風格。
遠古人類,結繩記事,簡單地記錄狩獵和採集日常過程。自倉頡造字以來,我們的祖先,將文字應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使知識傳承下來,後人能從先人的教訓中汲取經驗,能從先人的經驗中歸納分析觸類旁通,揚長避短,不斷進步。
由於物質缺乏環境落後,早先的中華文化,包括詩歌書畫法規典籍等,均以文言文體加以表述。文言文適應紙媒短缺印刷稀少,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卻給寫作和閱讀造成極大困難。一篇5000字的《道德經》,奠定了中華道統的基礎,卻是要用數十萬字的註釋方能徹底地理解明白。特別是唐宋以來,實行科舉取士,推崇八股文,及四六駢文,士子們從小到大,皓首窮經,花莫大精力和時間,琢磨的是怎樣來講究詞藻華美合乎韻律,卻不注重主題思想內容實質,更使應制文體裁單一僵板,千百年來毫無新意可言。
為了消解文言文之晦澀難懂不知所云,讓廣大民眾能識字斷句不再當文盲做愚氓,明人志士們發動了「五四」新文化運動,力行白話文,旨在從文言文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將生活中思想上的火花,用類似口語的文字記錄下來,明白易懂不怕弄錯混淆。從茲以來,文化教育廣泛普及,有教無類,不論貧富不分賢愚,均有接受教育的基本權利,也有了靈活運用語言文字的能力,使民眾對中華文明道德傳統,從不明其意但由衷的追崇贊捧,進化為有意識地去繼往開來發揚光大。
然而,由於社會環境的局限,新文化運動卻有始無終,革命呢,並不徹底:文言文雖然減少了,但並沒有完全消失,且時不時地吹來陣陣「復古」之風。而除了少數文人雅士,仍在堅持不懈地實踐純粹的白話文外,卻很難獲得公眾的共鳴。純粹地白話文,脫離了文言文的基礎,只能在小眾沙龍內欣賞,似乎並不被廣大民眾接受,只具有學術研討的價值。
現今流行著的語言文字,並不是百分百的白話文。自新文化開始至現在,一百餘年來,流行的文體,介於文言文和白話文之間,是一種半文半白的文體。這是因為文言文歷經數千年,源遠流長,豈是只有百年歷史的白話文所能抗衡的?文言文奠定了中華文化的基礎,具有強韌的生命力,且與民眾所受傳統教育相符合,就如呼吸的空氣,能自然地毫無窒礙地溶入血液之中。故民眾更樂於改良,將文言文融入白話文中,推廣普及應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是斷然革新,完全地擯棄文言文的基礎,憑想象來建造白話文的空中樓閣。
現今以白話文寫就的小說、散文、詩詞、雜論等,常時不時地冒出文言之成語警言,讀者卻不以為杵,突兀拗口,或認為是故弄玄虛,嘩眾取寵,反視之為文雅優美,具有深度和廣度,內涵有物,不同凡響。這種半文半白、文白攙雜的文體,算得是一種折衷讓步,雖然沒有達到白話文明白如話之初衷,但卻比文言文好讀易寫,而被民眾樂於採用而推廣普及,也算是基本達到了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們的理想了。
文體的形成和流行,取決於社會的潮流,而潮起潮落,又依存於個體的文風。
個體的文風,受個體所在環境的制約,也受社會風氣的影響,唐詩和宋詞的風行,就是典型範例。將古風詩詞歌賦剪裁,予以平仄韻律,限制其起承轉合,將其格式化,便於作者照本宣科堆詞砌句,可說是詩詞歌賦中的八股文,雖說靈氣多失,單調枯燥,但促進了詩詞的推廣和普及,是值得褒揚肯定的。
現代人寫作,無論是小說、散文、詩詞、雜論等,為了能被社會普羅大眾所接受所欣賞,除了在體裁上下功夫之外,也要奠定自身那寫作之風格,簡言之,其文風應忌諱中庸,應致力於各有偏好。有的純樸稚拙,有的清新簡潔,有的文詞艷麗,有的細膩詳盡,豪邁的婉約的,直爽的隱晦的,嘻笑怒罵皆為文章,不一而足。
作者的文風,彰顯了作者獨特的個性,是唯我的,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由於作者的文化素養各異,寫作上的深淺或雅俗可以不一致,但一定是愛好寫作的,去寫作的願望也是真誠的,並樂此不疲。因此,欣賞作者之文風,說不上優劣高下,也不必褒揚和貶抑,各有其長處和短處,也各有其讀者粉絲,各取所需各有所好。
這些文體文風,雖不是先驅們的初衷,但經過社會實踐,卻是最最符合民眾需求的載體,所以,也算是一種創新,能保持而流傳下去。不拘一格,文采繽紛,百花齊放,萬紫千紅,是百年新文化運動的碩果,也是中華文化興旺發達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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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 記於 2023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