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20。影劇院外

巴郎。《拾舊沙河夢》120。影劇院外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20。 影劇院外

翻天派幾千人固守雲陽，禁不住紅色派數萬人的強攻猛打，只得咬牙拚命，支撐了個把星期，死傷累累，終究不敵，城破寨殘，大敗虧輸。只好作鳥獸散，或逃至僻遠，暫且隱姓埋名，或晝伏夜遁，潛回萬縣市，閉門不出。

紅色派這次雲陽之戰，大獲全勝，軍心振奮，人氣爆棚。他們謹記毛主席的教導：「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孤名學霸王」，舉得勝之師，追喪家之犬，窮追猛掃，所向披靡。在全地區九縣一市內，金猴奮起千鈞棒，橫掃翻天派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害人蟲，滌盪一切污濁塵埃，勢如破竹，無往不勝。萬縣地區絕大多數城鎮區鄉，都落入紅色派手中。

九縣鎮的翻天派，被紅色派逼迫，難以存身立足，只得放棄故土，逃往萬縣市。萬縣市是翻天派的大本營，「主力軍」「赤旗」等造反組織的總部，都設立在此，稱謂有十餘萬人之巨。雖說其勢力龐大，平時敢與紅色派叫板打擂。但彼一時此一時也，剛經過雲陽慘敗，潰不成軍，士氣直落谷底，而紅色派風頭正盛，如日中天，翻天派難攖其鋒，只好糜集龜伏在全市幾個主要據點裡，拚死堅守。

「主力軍」主要據守在數個工廠區及周圍，那裡翻天派眾人數多，廠區間距離近，成犄角態勢，一處有難，各方可很快增援。這些據點包括江南翠屏的肉聯廠罐頭廠、環城路的國棉廠絲廠、西山的水廠、沱口機械廠、及位於郊區龍寶長灘等地的若干軍工企業等。而「赤旗」則佔據了萬二中萬三中商校幼師農機校農技校，以及位於高筍塘的若干地市機關大院樓群等。他們將道路截斷，堆上土石傢俱，阻礙交通，防止對方用車輛衝擊。大院里明哨暗崗，重兵防守，大隊人馬龜縮於內，節衣縮食，苦熬時光，盼望著時來運轉，迎來出頭之日。

而翻天派最主要最有影響力的據點，則應數影劇院了。影劇院位於市中心，上城半腰的人民廣場上。其交通方便，借大梯子電報路營盤路等，與其它城區相連，縱橫交錯，四通八達。影劇院是50年代修建的，蘇式設計，地面7層地下3層，有大廳舞台後院，及上百數目的房間。它用條石為地基，鋼樑框架，青磚為壁，雕檐畫棟，沉凝端莊，典雅大方，是建國后川省十大名建築之一。它佔地寬廣，地面上是假山池水樓閣園林，起伏有致，景色怡人。其周圍被3米高的厚實磚石院牆所包裹，以保安全。它坐西朝東，位於高台之上，與其下的廣場，有幾十米落差，要通過緩坡公路人行道或之字形梯級，方能上達。

影劇院是「狂飈文藝造反兵團」總部，而「狂飈」又是「主力軍」屬下鐵桿組織之一，由地區和市裡的文藝團體，如川劇團曲藝團雜技團以及文化宣傳教育口的其它單位形成。該組織相當激進狂熱，且喜歡拋頭露面，不落人後，在翻天派的各種活動中，都能看見他們隊員的身影。

自月初「赤旗」學生衝擊市公安局的「6-3」事件發生后，為防公檢法報復，「狂飈」的一些頭領骨幹，未雨稠穋，暗中布置，在影劇院里，貯存了大量米面薪柴，乾鮮吃食，飲水食物，日常雜貨，以備不測之需。雲陽爭鬥失利后，直覺形勢不妙，立馬糾合了部分「主力軍」「赤旗」成員，有上千人，龜縮於此，將影劇院當成堡壘，以對抗紅色派的進攻清剿。

翻天派佔據了影劇院，其中也有人才，有接受過軍事訓練的複員轉業退伍軍人，組建參謀指揮部，將上千人，按軍隊編製，分成班排連團，設置主官和政委，搭配武器裝備，布置防區。並與建築設計人員一道，仔細察看整個大樓及樓外建築物，化分成屯兵區、生活區、醫護區等。在地面層和樓外，安放拒馬鹿砦阻止車輛衝擊，院牆上布置鐵絲網玻璃碎屑以防敵人翻越，從外向內，設下明崗暗哨，一二三道防禦線，層層阻擊，防備敵襲。樓上，設立瞭望哨、步槍狙擊手、投石手，對付遠處的敵方指揮人員，和潛伏在近處的敵方敢死衝鋒隊。

翻天派的參謀指揮們，思慮得面面俱到，將影劇院布防得象堡壘一樣，不留下任何防守死角，自認為是金城湯池，鐵壁銅牆，難以撼動。布置完畢，翻天派眾自信回復，士氣提升，執刀枕戈，嚴陣以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紅色派大隊人馬就趕過來了。他們挾雲陽勝戰的餘威，大大咧咧，趾高氣揚。來到人民廣場，不及整頓，仗著人多，象一窩蜂，象漫坡羊，又象成群螞蟻，一涌而上，漫過高台，直逼影劇院大門，一鼓作氣，試圖攻克。紅色派眾恰如趕集一樣，亂嘈嘈地，鬧哄哄地，指揮失靈，各自為政。沖在前方的，多是膀大腰圓之士，逞著蠻力，強拖硬搬阻在路上院里門外的拒馬鹿砦，和堆在地上的箱櫃桌案等大型傢俱，企圖進入門內。

此時，只聽樓上連串鼓響，影劇院大樓大門突然打開，衝出成隊翻天派人馬。他們3人一組，3組一班，互相掩護，協作配合。長兵器如長矛紅纓槍鉤鐮槍等，遠挑向掀弄障礙物的敵人；短兵器如棍棒刀鞭等，朝近處奪門的敵人，兜頭蓋臉地打下去。以早做好準備訓練有素配合默契之師，對付遠道而來志大才疏不明就裡的烏合之眾，勝敗自無懸念。不一會兒，人數眾多的紅色派眾，被揍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哭爹叫娘地，拖著幾十名被打得頭破血流骨斷肢折的傷員，逃下高台。

首次衝擊卻被打得落花流水，尤如一桶冰水，澆在紅色派頭領身上。一個楞怔，雲陽得勝后養成的傲慢輕敵的意識遭到棒喝，狂熱的頭腦不禁冷靜下來。從剛才的試探衝擊看來，翻天派已經提前做好充分準備，謹慎布防，壁壘森嚴。加之其派眾，都象是經過軍事訓練的，或許是已經在武鬥戰場上見過血火硝煙的，一舉一動，有板有眼，打鬥起來，紀律嚴明，配合自如，不象新兵菜鳥，聽見喊殺聲槍炮聲就慌了神，四處躲逃。

自己這方雖然人數眾多，但工農居多，年紀也大些，頭腦反應慢，笨些，不及翻天派那些學生青工崽兒，年紀輕，頭腦活，學東西領會快，能抓住要點，模仿得象眉象眼似模似樣。己方的人，人多勢眾，聚集在一起，壯壯軍威，嚇嚇對方還行。但要亮出刀槍，人對人陣對陣地去爭鬥拼搏，不怕刺刀見紅，不懼流血犧牲，卻是要遜人一籌。

當然，自己也有精幹隊伍，由「紅聯站」「紅色產業工人造反兵團」組成的糾察隊，多是復轉退伍軍人，受過訓練，平時維持秩序，帶頭衝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作為總部手上的利刃，也是派眾遵從的榜樣。但是人數太少，只百多兩百人，不能貿然使用，掌握在指揮部里以救急，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為今之計，還是先脫離接觸，讓翻天派先過幾天安穩日子。我紅色派調派隊伍，在廣場四周安寨紮營，嚴防死守，將廣場周圍出路都卡得水泄不通，先將翻天派圍困在此，難道還怕他們揷翅飛走不成？

人民廣場一展平陽，毫無遮擋，若紅色派直接在廣場上駐紮，影劇院居高臨下，若有風吹草動，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會經常處於翻天派的嚴重威脅之下。而且，我若在廣場上有什麼舉措，也可被敵方看得一清二楚，及時調整布署，加以應對。自己在明處，翻天派在樓里，躲在暗處，自己知已不知彼，敵方卻知我長處短點，可對症施治，這在兵法上屬大忌，切不可行。於是，紅色派首領，率手下七八千人，並不在廣場上紮營，而是佔據了廣場周圍的高樓平房，安營紮寨，準備作長期包圍。

紅色派將廣場周圍的空闊地方，如大梯子和四通八達的馬路上，都用建房用的預製水泥板、水飄圓木、砍下的大樹枝幹，以及沙袋土包，將其隔斷，控制車輛通過。廣場周圍的幾幢大樓，如市廣抪站、川劇團、文化館、電影公司等，是紅色派眾駐紮之地。而在正對著影劇院，東面營盤路口，252號市公安局裡，則是紅色派設置的指揮總部。在幾棟大樓和散布其周圍的平房之間，泥土地上，挖掘出戰壕；硬土石路上，則用水泥板沙袋堆積成掩體，作為藏兵觀察防守之所在。

紅色派指揮部設在公安局內，負責圍困進攻影劇院。這次，紅色派請來一位行家裡手，擔任總指揮。這位姓周的總指揮，據說曾在1962年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中，擔任過先遣部隊的一位連長，在高原缺氧氣候惡劣的條件下，硬是率領全連官兵，餐風露雪，潛伏跋涉，及時抵達指定出擊地點。並在總攻時，與全連官兵一道，不懼犧牲窮追猛打，狠狠地教訓了印度阿三們一番，直打得印軍潰不成軍，大敗虧輸。戰後，周連長和全連官兵都立功授獎。

周連長因帶兵有方，獲得提升，66年秋，以野戰部隊正團級轉業，分配到軍工企業江凌機械廠，任工會主席。周團長在部隊受過長期教育，對黨一片忠誠，思想認識與紅色派相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紅色派一方。這次他帶領廠里「紅工兵團」參加影劇院的圍困，他有帶兵訓練經歷，又有實戰指揮經驗，在紅色派中，份屬翹楚，受人信服尊重，自然而然地，被指揮部眾頭領推舉為總指揮，全權負責。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首先，兵馬未備，宣傳先行。以文藝團體為主，在廣場周圍，架上十數個高音嗽叭，選擇多名抪音員，在市廣抪站，以普通話和四川話，交替對外廣抪。24小時，換人不停班，對著影劇院負隅頑抗的翻天派眾，不分晝夜，高音厲嗓地誦讀毛主席語錄中央文革成員講話，狂叫亂罵，實施心理戰策略，攻心誅心，讓其四面楚歌，士氣低落。

其次，指揮眾多派眾，將周圍大街小巷坡梯路口，嚴防死守。一則不讓影劇院的「困獸」逃逸，另方面，也阻斷外面翻天派的增援接濟。同時，派出車輛，運來許多樹榦樹枝和建築材料，在廣場開闊地上，東一搭西一隅，搭建了許多簡易房舍掩體，使其起伏有致，不再空曠。並布置偽裝，撐起遮陽傘，以模糊視線。這樣，翻天派在影劇院樓上觀察廣場動靜，就會困難多了。這裡，可作為紅色派落足點，派出潛伏哨，趁暗夜進入，白天則可抵近偵察，將情報傳回指揮部。為了保證這些前哨的安全，在靠近影劇院的川劇團和電影公司的樓層里和樓頂，布置狙擊手，帶著老式步槍小口徑步槍等火器蹲守，從左右兩側監視，防止影劇院內的翻天派槍手，對這些潛伏哨構成威脅，保證前哨安全。

再三，要遵照領袖一貫教導：動員人民，打一場人民戰爭。在廣場四周，離影劇院四五百米以遠，脫離了翻天派槍手射程，布置多個宣傳台，紅旗招展，鼓樂喧天，拉出橫幅，粘貼大字報，散發傳單，向圍觀市民控訴翻天派的惡行，表達紅色派為民除害的決心，爭取市民們的同情擁護，支持參與，壯我聲威，最終將頑抗的翻天派眾，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周團長目光深遂，思慮長遠，經幾天準備，終於備妥。明天，是時候，開始進攻了，要讓對面影劇院的翻天派眾，品嘗紅色雷霆之怒，工農革命鐵拳。自己這方人多勢眾，要好好加以運用，要以虎搏兔，殺雞也用牛刀，煥發拼搏精神，爭取一鼓而下，畢其功於一役。

巴郎  記於2020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