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曉玥斷交后,與我來往最多的是同組的半夏。
還是在那條熟悉的長廊,我和半夏遇到了一個身材相貌平平的人,他和我們相向而行,兩眼緊緊地盯著我不放。這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如此無禮,讓我很生氣。身邊的半夏感覺到了我的不快,低聲對我說:這人是曉玥剛交的男朋友周某,聽說會拉手風琴。
曉玥僅比我大半歲,還不到17歲,在那個年代是妥妥的早戀。我因為長期受母親傳統思想教育,對此有點反感,但也無權干涉,這事就像耳邊風,吹過就算了。
本以為過去的事情並沒有過去。
一位男士找到了我,要和我談談。
一個陌生人要和我談,太奇怪了吧?
他自我介紹他是周某的同事,說周某在工作單位到處炫耀,征服了一個比他小9歲的高幹子弟,還是獨生女云云。這些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老家早有未婚妻,拉手風琴是他吸引女人的敲門磚。
這位男士要我說服曉玥與周某分手,而他自己這樣做完全是行俠仗義。
我當時也傻,沒想到要問他是怎麼知道我的,曉玥和周某說到我很正常,難道周某還到處說他女朋友的前女性朋友?
我該怎麼辦?經過考慮我決定還是找曉玥問一下,既受人之託,也不好置之不理,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見了曉玥我還真不知道怎麼開口,曉玥閉口不提周某的事,倒是滔滔不絕地講她如何學拉手風琴,還要趁年輕多學點東西,因為"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這兩句出自宋陳著的詩句在當時我是第一次聽到,也是和曉玥來往那麼久,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不是廢話的話。我太了解曉玥了,她決不會去讀什麼唐詩宋詞,我問她是從誰那聽到的,她得意地說是從她男朋友那學來的。
我趁機問她:你了解你的男朋友嗎?他老家有未婚妻你知道嗎?他還有沒有其他女朋友?
曉玥呆住了,顯然她根本就沒想過這些問題。我勸她去打聽清楚,不要這麼草率,免得到時候自討苦吃。
沒過多久半夏告訴我,曉玥和周某吹了,接踵而來關於曉玥的戀情公告十分精彩:她又找了一個會畫畫的,吹了;一個會吹笛子的,又吹了;一個會打乒乓球的,……她還主動去表白去追求,不行就下一個。議論她的話也越來越難聽,她被戲稱為"戀愛大王"。
可是我對曉玥有不同看法,也許她並不是真正的輕浮下賤,也許她就是這樣的人,需要有人陪伴,有人讓她依賴,甚至於告訴她應該做什麼,她尋找眾多的男朋友,也許就是在尋找可依靠的對象。
培訓隊結束后,我父親也調離了那個大院,我和曉玥漸行漸遠,很少聽到她的傳聞了。
半夏傳來曉玥已經結婚的消息時,我還在書本中掙扎,這些書可比以前培訓隊的那些書難對付多了,耗費了我相當多的精力。
半夏聽說曉玥的丈夫是她家裡幫找的,外貌英俊門當戶對……
半夏越說,我心裡越沉悶。
我和曉玥接觸時,知道她有月事淋漓不斷的毛病,當年我還專門諮詢過我母親。母親說這可能是黃體功能不全、子宮內膜修復欠佳或是內分泌失調等等,不治好會影響生育。母親讓我提醒曉玥,叫她媽儘早帶她去醫院檢查治療,不要貽誤病情。曉玥和她母親也去過醫院,但都不夠重視,因為不疼不癢,只是平常生活上有一點不方便,結果是不了了之。
曉玥有這毛病肯定會對夫妻生活造成影響,她那個尿床的問題也不知解決了沒有?萬一在某夜……她嬌生慣養,不愛讀書不喜家務,又生不出孩子,有哪個男人可以和她堅持下去?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最後一次關於曉玥的消息是她母親傳達給我的。
我已經不記得我為什麼要去那個大院,在離開的路上聽到了曉玥母親叫我。曉玥母親看上去老了一些,但衣著得體,風度依存,她和我說話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再是居高臨下的了。
她說曉玥已經離婚,並問我工作生活如何。我冷淡地告訴她,我現在是工程師了。看到她霜白的兩鬢,我忽然覺得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我沒有再刺激她:我已經成家,還有個小生命需要我養育。
曉玥母親有點不是滋味,她又說:曉玥離婚了,但還是很漂亮,跟她以前一樣,像個古典美人。
又是古典美人,我終於明白曉玥是古典美人的稱呼從哪裡來的了,明明是蒲柳之姿非要說成傾城之色,曉玥長期在這種環境熏陶之下,難怪她老把自己當作是古典美人,肩不挑手不提,書不讀腦不用,豈不知道這樣反而害了她嗎?女兒都離婚了,還不去吸取經驗教訓,怎麼會有這麼眼瞎執著的母親?
我在她充滿期待祈求的眼光中離去,沒對她說一句同情關心曉玥的話。
這麼多年之後我才聽到了曉玥的死訊,我相信我再不會有關於曉玥的任何消息了。
現在回想起來,曉玥的一切——她的學習分數、與我斷交及戀情結婚離婚等等,對我來說,就像一顆石頭劃過水面,只泛起了微微的漣漪,馬就上歸於平靜了。
但是,重溫舊事而故人又逝去,有誰能真正做到心止如水?如今曉玥已長眠於地下,她徹底擺脫了人生中一切的冰冷悲傷,也終於不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回到我15歲時首次遇見她的那一天,我會怎麼待她?
我會告訴她,不要再踏入那個愚蠢的"古典美人"的陷井之中,也沒有哪個親人愛人會永遠成為靠山,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我不知道生命有沒有輪迴,如果有,我希望曉玥能投個好胎,沒有疾病,擁有一個真正心疼她的男人,不要再和我做朋友,因為對她來說,我是個涼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