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目中,塞萬提斯是與莎士比亞比肩的文學巨人,對他們我懷有不同的情感。我是在知道了莎士比亞的赫赫名聲之後,才拜讀他的大作;塞萬提斯卻是在閱讀了他的書之後,才知道他的大名。所以,對莎士比亞有著更多的是崇拜,而對塞萬提斯則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我是在十幾歲時知道堂吉訶德的。
那時候我患了較嚴重的胃潰瘍,被母親送進了醫院養病,住在一間有八個病人的房間,我的年紀最小。不記得從哪兒借了一本《堂吉訶德》,一看,就被牢牢地吸引住,讀到有趣之時,忘乎所以地哈哈大笑。笑過之後,發現病房內其他人都在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影響了他人的休息,感到很不好意思。幸好我發現那醫院與一個墓園相鄰。墓園中綠樹成蔭,鮮有人跡,十分幽靜。我便拿了書溜到那裡去看,在那裡,即使笑得前仰後合,當然無人干涉。
幾十年過去了,我對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堂吉訶德騎士依然記憶猶新:
堂吉訶德是一位沒落的小貴族。在他當時生活的社會中流行騎士小說,對騎士小說過度著迷使他的頭腦一遇到「騎士」二字便不能正常工作,把現實世界與書中的騎士世界混為一談;終於有一天,他決心自己去做一個真正的騎士,去拯救世界。
堂吉訶德倒是具備了騎士一切美德的。他憔悴的面孔上含有莊嚴的憂鬱,身穿祖上留下來的破舊盔甲,手拿著古老兵器,騎著一匹和他一樣瘦骨伶仃的老馬,帶著忠心耿耿的僕人,開始了他鋤強扶弱、伸張正義之旅。
堂吉訶德一路行俠仗義,為人公正純潔,頗具正義感和人情味。但他的行為卻瘋癲荒誕,鬧盡了笑話,吃足了苦頭。后來,他的親朋好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想出妙招,才讓他結束了騎士生涯。
堂吉訶德回家之後竟一病不起,臨終前清醒過來,認識到了荒謬的騎士小說害人匪淺,他把主要財產留給了他的外甥女,附帶了一個條件:外甥女如要結婚,也要嫁個從未讀過騎士小說之人;如果查明他讀過,外甥女還是嫁給了他,就要放棄繼承全部財產,由執行人隨意捐贈給慈善機構。
堂吉訶德的故事結束了,卻讓我們每一個人對他產生了不同的認識。
塞萬提斯用喜劇的方式表達了一個悲劇。我沒有象詩人海涅那樣每隔5年讀一次《堂吉訶德》,後來雖然收起了《堂吉訶德》一書,也看了不少有關它的分析評論,卻再沒有完整地閱讀過它一次。回想起在年少無知時對堂吉訶德毫無顧忌的大笑,也是一種殘忍。時光漸漸磨去了我們的稜角,現在又有幾人會為追求理想而奮不顧身?
女兒曾經問過我,《堂吉訶德》給我最深的感受是什麼?
我告訴女兒,有人說:堂吉訶德的失望招得我們又笑他,又憐他。我們可憐他的時候,會想到自己的失望;我們笑他的時候,自己心上明白,他並不比我們自己更可笑。
這正是我想說而說不出的話,也是我最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