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位初中同學,名字叫鍾貝。今年四月份回國的時候在同學聚會上見到了闊別二十幾年的她。初中的時候她很不起眼,是一位十分安靜的女孩。那時候似乎沒太注意過她,只記得她走路貼邊,臉上鮮有同齡女孩的快樂笑容,那時候的她看上去似乎有點自卑,膽小怕事,什麼事都不敢上前。
同學聚會選在晚間6點鐘。6點之前我們差不多都來了,在一起胡侃閑聊,準時6點的時候,門開了,一位女人站在門口,我們頓時安靜下來,一齊看著門口這個女人,她微笑著,問大家,這是不是某班同學,大家忽然意識到這就是鍾貝。
鍾貝著實讓大家有些吃驚,因為其他女同學都在外貌上跟實際年齡一樣,唯有鍾貝,看上去至少比同學年輕十歲還不止。光潔白皙的皮膚沒有皺紋,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很美,顧盼生輝,清澈的像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身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裙,脖頸處系著一條粉藍色的小絲巾,一頭烏黑亮澤的頭髮披散下來,長發及腰,她微笑著,很靦腆,大家驚愕之後都很熱情的招呼她落座。沒等大家反應過來,我班男生唐思初一下子坐在了鍾貝的身邊。
剛才大家聊了不少了,現在開始問鍾貝了,鍾貝說話的聲音很柔和,聲音不大,但大家都很安靜的聽著她說話,她很隨和謙遜,大家都對她印象很好。席間,男女同學都十分豪放隨便,笑鬧著,彼此經常聚會吧,都很熟悉了,而鍾貝似乎是最近才被大家找到,顯得沒有其他同學那麼放得開,她只是靦腆的微笑著,偶爾插上一二句話而已。唐思初在鍾貝身邊很照顧她,給她倒水,同學倒在她杯子里的酒,唐思初也倒出去幾乎一半,是怕鍾貝不勝酒力吧,是的,鍾貝一看就是那種讓人心疼的女人,柔弱安靜,說出話來也讓人感覺單純,不像其他女同學那樣成熟甚至世故。
席散的時候,鍾貝的一個閨蜜,也是我們初中同學要送她回家,鍾貝高興的挽著閨蜜的手在我們一幫同學的前面走著,這時候唐思初拿過鍾貝手裡的包,替她拎著。走過馬路大家要各自散去了,鍾貝跟她的閨蜜也正要走,唐思初忽然一定堅持要跟鍾貝的閨蜜一起送她,說是順路,唐思初初中的時候就是一個大大咧咧,豪放快樂的男孩子,很熱心,我們也沒多想別的,就各自回去了。
我回國之前同學又召集了一次聚會,還是我們一幫子人先到,先是胡侃神聊,等著幾位還沒有到的同學。快到點的時候,只見鍾貝和她的閨蜜一起來了,後面還跟著唐思初。後來我們才知道,唐思初一起跟鍾貝的閨蜜去接的她。唐思初替鍾貝掛好衣服,拉了椅子,依舊坐在鍾貝身邊。鍾貝說了謝謝,臉稍微顯得有點紅,好像怕唐思初照顧的有點明顯,怕大家覺得有其他意思。大家吃飯吃到快一多半的時候,鍾貝忽然接到家裡的電話,讓她馬上回去,好像有點著急的事。鍾貝放下電話跟大家說抱歉需要早走一會,大家也都熱情的站起來跟鍾貝擁抱道別,鍾貝的閨蜜說要送她回去。好像無論在男生還是女生眼裡,鍾貝都是那麼讓人放心不下,她的閨蜜跟她卻是完全倆種類型的女人,閨蜜是女漢子型的。
正當鍾貝和閨蜜在飯店樓下等著過馬路的時候,唐思初追了出來,他喊著她們等一會,小步跑到鍾貝和閨蜜面前,他凝神看著鍾貝,路燈下的她顯得格外柔美,唐思初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種情不自禁的柔情,忽然忍不住一把將鍾貝和閨蜜抱住,他的臉頰明顯的偏向鍾貝,他的這一舉動驚倒了鍾貝,可是閨蜜似乎感覺到了些什麼。
唐思初還是回飯店了,或許是他也怕覺得他同學感覺到他內心的微妙變化,這樣的東西,說是微妙,在旁人看來卻十分明顯。果不其然,唐思初剛剛進包房的門,同學就對他一頓炮轟,說他是喜歡上鍾貝了吧。。。唐思初忽然沒有了往日的,甚至幾十年的豪放爽朗,竟然只是笑著說不出什麼來。越是這樣,越證明了同學的猜測。
在之後的日子裡,聽唐思初跟幾個要好的哥們說,他經常找鍾貝去,不是陪她買東西,就是陪她給家裡辦事,辦完事買完東西,別說是晚上了,就是白天他也把鍾貝一直送到家門口。而送完鍾貝他走著一個人的路時,臉上細微的落寞和思念還是在夜色里清晰的被他自己看見。
鍾貝回到家之後,每天都被唐思初的微信包圍著,他只是跟她逗樂說話,那麼隨變放鬆,雖然二十幾年不見,見了面彷彿如老友重逢,甚至前世的情人今生再次相見。唐思初是一個很幽默開朗的人,也很有爺們氣質,在鍾貝面前,他似乎多了平時少見的細心和謹慎。我們旁人都看得出,唐思初已經愛上鍾貝了,而且愛的很投入。這樣的一個大老爺們,那段時間裡常會像一個初戀的男孩子一樣去奔鍾貝的約會,臉上的幸福快樂藏也藏不住。
鍾貝還是很謹慎的,後來我們得知鍾貝離婚2年多,前夫因為跟她不同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婚前的時候,前夫對鍾貝百依百順,可是婚後時間久了,太多的差異使得二人日子過的很難受,最終他們經過考慮還是和平分手了。考慮到唐思初已婚的身份,鍾貝還是十分謹慎的,他們都不是壞人,可是在突如其來的愛情面前,他們最終還是沉醉進去無法自拔。。。
有好幾次,唐思初跟幾個好哥們出去喝酒,在我們的印象里,這個小時候快樂淘氣,酷愛足球,大大咧咧,成年之後什麼也不怕的豪爽硬漢,提到鍾貝的時候竟然淚流滿面,他說忽然感覺愛鍾貝愛到心痛,只要鍾貝高興,他可以為了她去死。這個讓他怎樣也放心不下的女人,牽扯著他的心,牽扯著他的神經,讓他忽然想放棄一切跟鍾貝在一起。他說這些的時候,嘴角起了泡,眼睛里滿是那樣的渴望和執著,用他自己的話說,似乎都不認識今天的自己,從年輕的時候一路走來,還從沒有過如此心痛的強烈的想娶一個女人的願望。他說到鍾貝的溫柔,善良,單純的讓人不放心,那樣的熱愛生活,那樣的美麗,唐思初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里的幸福讓我們都覺得他已經無藥可救了。這個發生在一個成年男人身上的愛情,讓周圍很多人都不太容易想象。只是大家都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經歷過感情的美好和痛苦,能夠明白那樣的感受而已。
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們只是關係比其他的同學好,隨著時間的推移,最近聽說唐思初正在跟他現在的夫人談離婚的事情。他夫人自然盛怒無比,破口大罵鍾貝是「賤貨」, 「不要臉」,跟其他大奶罵第三者的話如出一轍。這些話是有一次唐思初晚上跟鍾貝微信的時候,不小心被唐思初的夫人看到,她搶過唐思初的手機,用微信語音痛罵鍾貝的,鍾貝不知道情況,點開語音聽到的就是那些尖利的女聲罵的話,鍾貝忽然覺得心裡難過極了,但又覺得是那麼的無助,因為她也漸漸的深愛上了唐思初。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到自己事先也沒有想到,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是愛到骨頭裡了,今生今世說什麼也不分開。
那天晚上,鍾貝獨自喝了二杯紅酒,躺在床上流淚到睡著,醒了之後又情不自禁的傷感掉淚,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和唐思初都無法割捨他們之間深切的感情,可是唐思初面臨的問題是家人的大鬧,盯梢,刪微信聯繫方式等等。他夫人請了假整天看著他,刪除了他跟鍾貝的微信,刪除了唐思初在班裡的聯繫方式,使這個一向豪放快樂的人忽然被囚禁在一個無聲的世界里。唐思初變得焦躁,激惹,幾句話不對就發火不耐煩,后二天他夫人不得不上班去,他就又偷偷買個手機跟鍾貝聯繫上了,鍾貝在跟他分開二天之後聽到他的聲音,不禁淚如雨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唐思初說,那時候聽到鍾貝的哭聲,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們還是堅持要在一起,朋友問起唐思初的時候,唐思初說,在他們的婚姻里,其實他的夫人也沒有犯什麼錯,對他也不錯,他也覺得自己跟夫人過這麼多年了,不是沒有感情,但他的確是不愛她了。如果鍾貝沒有出現,或許唐思初也就跟夫人這麼默默的過下去,慢慢的成為老伴了此一生了。愛情這個東西真的是讓人變得不顧一切,讓唐思初這個中年男人,在我們看來是那麼成熟的男人變得如此的感性和執著。
在人們的一生中,有這樣的愛情的確是十分幸運幸福的,在唐思初和鍾貝之間,他們誰又是故意的呢?誰又會料想到二十幾年沒見面的同學,竟然只有幾次的接觸就會那麼快的, 那麼深的愛上彼此。理智在這樣的感情面前,一下子變得那麼蒼白無力。其實在他們之間不是沒有過猶豫,甚至想分手,可是每次他們又都是徹夜難眠,最終還是哭著找到彼此,似乎比之前愛的更深了。
有時候我們會想,愛情固然重要,可是我們的日子裡不僅僅有愛情,還有責任,對家人的責任,基於這樣的想法,唐思初和鍾貝就應該放棄這段感情,可是,他們放棄了彼此,唐思初回歸到家庭,鍾貝也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他們沒有了外人看來的感情風險,也成全了唐思初家庭的完整,可是,他們從此就能各自心安,各自幸福了嗎?今生今世,他們還有機會遇到這樣的愛情嗎。。。在沒有了愛情的婚姻里,唐思初面對自己不愛的夫人,日夜想著鍾貝跟夫人同床異夢,難道就是人們歌頌的婚姻責任?唐思初跟鍾貝相愛,被人們稱為不道德的人,而他跟鍾貝分手,二人從此就變成了道德的人?變成所謂道德的人了,對於他自己,對於鍾貝,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後半生將在思念鍾貝中度過,只是為了家庭的表面完整,所謂婚姻的責任。而他的夫人,保住了這個家的完整,可是守著一個不愛自己了的丈夫,守著一個每天思念著另一個女人的丈夫,生活對於她來說,意義又在哪裡?。。。
人們的想法里有好多看似道理其實又很矛盾的東西,比如我們說,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享受當下眼前的美好,因為美好的東西是人生里不多的精彩,一去不回;可是人們又說,人生里需要有責任感,必須為了責任感克制自己的慾望,放棄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美好。可是,美好既然在自己的眼前,如何判定出它一定是不屬於自己?這樣看來,人們說什麼話都是基於自身的私利,僅此而已。在人生的各種時刻,看看哪句話更符合自己的利益,就選擇說哪句話吧。
忽然想起多年前看過的電視劇《中國式離婚》,陳道明和蔣雯麗演的,演技和故事那都叫一個好。把我們中國人的婚姻現狀和本質,展現的淋漓盡致。我很欣賞其中一位叫肖莉的女主角,她在遇到丈夫愛上別的女人時,表現出來的自尊和理性,把自己的優雅和美好展現在那些面對相同境遇時破口大罵,破罐子破摔的女人面前。我也一直跟所有人一樣,痛恨故意拆散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也想跟著所有人一起,把那樣的人剁成肉餡包成包子打狗,可是在現實生活里,遇到唐思初和鍾貝這樣的感情,我忽然就會想起《中國式離婚》里肖莉的做法。對於還愛著丈夫的肖莉來說,這樣的痛苦無異於萬箭穿心,可是如果我們不選擇自尊,我們還能做什麼呢?選擇唐思初夫人的做法,真的就能得到幸福了嗎?真的就能從跟自己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的丈夫身上找到踏實穩定的人生狀態了嗎?
人們對此的看法無疑是不一樣的,跟丈夫魚死網破,自己得不到也不讓鍾貝得到,大鬧,痛罵,甚至找到鍾貝把她痛打一頓,像所有當街痛打第三者的大奶一樣,抓起鍾貝的頭髮,扯下她的裙子,當街羞辱她,然後把視頻發到網上。。。這樣做,丈夫就會重新愛上自己,心就能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了嗎?
感情是一種情緒,既然是情緒,理性似乎在一定時間內無法參與,或許,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在開始一段感情之前先看清楚,這樣的感情是不是合適開始,是不是能夠繼續,是不是最終找到我們一生都在尋找的幸福和踏實。如果可以的話,那麼就開始,人生絢爛的時候我們別錯過,「跟有情人做快樂事,不管是截是緣。」 如果不能開始,沒有勇氣面對所有的困難,想到會無疾而終但是還不想努力,那麼還是選擇停留在原地吧,也是一種避免痛苦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