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文《八幅圖顛覆中國現代史》里提到一位劉文典,讓人聯想起《野史記》提到的他的另外一個小故事。
八年抗戰,中國大後方有'跑警報'一說,就是日軍飛機來轟炸,警報一響大家就開跑。想必是也沒有什麼地下防空設施這一說,大家各跑各的到野地里去貓起來 - 跟飛機藏貓貓。那天警報響了眾人開步跑,劉文典正跑著,看見沈從文也在那兒跟著跑,老劉他就不樂意了:「我跑警報是為莊子他老人家跑。你沈從文可跑個啥勁呢?」
老劉這話的意思是,咱可是當代響噹噹的莊子大家,獨一份!我要是死了莊子研究就要絕了后。你沈從文除了碼字兒也不會個啥,你可惜的哪門子命呢?
有大學問的主兒,自恃才高八斗,把世人全不放在眼裡。所以劉文典誰都敢頂撞,包括偉大領袖蔣介石 - 他算什麼呢!敢跟我聊老莊嗎?俺這一肚子莊子,值老錢了。
劉文典拿學問跟別人比價值,讓我們今人一看,他可是在糟踐他自己這個人了。肚子里有沒有學問,並不改變一個生命的價值。人家沈從文再沒學問,生命的價值也與他一般。劉先生是太看重學問的價值,卻輕視了自己人本身的價值。
中國古文明的一個怪誕之處,就是它從來不缺乏成王敗寇的獨夫民賊,同時卻又並存著恃才傲物的一眾狂士。魏晉時代的禰衡先生是我們熟悉的一個例子,很有才的一個傢伙。他就曾經口出狂言說:「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 - 除了孔融、楊修,別的那些都不配給我當兒子!至於曹操阿瞞先生,他不就一國家領導人嗎?那點子學問就更沒什麼了不起了。
狂士見容於獨裁者,是那個文化的一個奇異點,大概可以被解讀為一種另類的制衡機制。曹操比較小心眼一些,挨了禰衡擠兌雖然不好直接衝冠一怒,終於還是玩了個借刀殺人。老蔣就大度,劉文典於是可以繼續他的恃才傲物狂放不羈。
這個獨特的'制衡'機制在最後的一次農民革命后徹底土崩瓦解。原因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