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一個上海老朋友(上)

作者:玉米穗  於 2019-9-5 22:3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已有5評論

魏晨是我以前在上海時的老朋友。我認識他時很早,中學快畢業時。那時候我去南市區跟孫老師學武術,他是孫老師的外甥,住在孫老師家隔壁一個類似亭子間的小房間里。

他那時老隨身帶本新華字典,放在褲兜里,不時掏出來翻翻。夏天見他上身打赤膊,穿條及膝蓋的半短褲,趿雙拖鞋,褲兜那裡鼓起,裝的就是那本新華字典。與我一同學打拳的一哥們對他說:你胸肌蠻大的嘛,練的吧?他低頭看看胸肌,用手拍拍說:天生的,從來不練。

魏晨大我一歲,那時中學剛畢業,分配在街道房管所工作。他說是做泥水匠,街道里誰家房子壞了需要修修補補,就去摻和點黃沙水泥補個洞砌個牆之類的。數年後我家分了房搞裝修時還請他去鋪過地,他帶了摻和水泥的工具和泥水匠專用的長柄泥刀什麼的,看著似乎挺像回事兒,一動手就看出是「搗糨糊」了,活兒一塌糊塗,我一親戚看不過去他的「豆腐渣工程」,說: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返工重做。結果比專業泥水匠的活兒強了百倍。

但魏晨象棋下得好,是超越一般業餘愛好者的好。他弟弟比我小一歲,也愛下棋,有一回同我下,兩人旗鼓相當殺得一時難分勝負,魏晨過來站一邊看,他弟弟就焦躁不安起來,說:你不要教他喲,不要教他喲。魏晨不理他,看了一會,給我指了一步棋,是我自己完全想不到的下法,簡而言之是不同對手糾纏,大踏步將車拉倒一個貌似沒有戰火的區域,卻立刻就佔據了布局上的主動,好像劉鄧大軍當初直插大別山,弄得蔣介石渾身上下不自在似的感覺。結果那盤棋我贏了,他弟弟輸了責怪他:跟你說不要教他不要教他嘛。他們一鄰居是復旦大學數學系的大學生,有次同魏晨較量象棋,魏晨說讓他一馬,再下盲棋,誰輸誰請吃飯。結果那大學生連下連輸,完全不在話下。聽孫老師說他原來曾打算帶魏晨去市象棋隊訓練,孫老師從前是上海市武術隊的,與市象棋隊的胡榮華徐天利等熟悉,但後來不知為何並沒有去。過了許久孫老師有次似乎漫不經意告訴我說象棋隊訓練嚴格而辛苦,魏晨自由散漫是吃不了那份苦的。

我那時跟孫老師學打拳熱情頗高,挺遠的路每星期踩自行車去兩回。魏晨問我幹嘛要學那玩意兒,我說防身打架不受人欺負。他不以為然,說打架其實靠魄力靠撒野,誰不要命誰厲害。他給我說個實例。說之前他們中學有個「小流氓」個子瘦小,但人見人怕,無論個頭大小沒人敢招惹他。但後來學校新去了個體育老師,原本是搞體操的,肌肉發達孔武有力,那老師要樹威,有次上體育課單手將那個小流氓擎起,使之腳不著地,警告他不要自以為厲害,不老實就隨時收拾他。那個小流氓不掙扎也不吭氣,等那個老師將他放下,回身走開時,從一旁撿起一大石塊對著那老師後腦砸過去,那老師聽得身後學生一片驚叫,本能一閃身,石塊從耳邊飛過,雖是強自鎮定,卻臉上煞白失了血色,從此再不提「收拾」二字。魏晨說打架也好打仗也好,個人也好國家也好都是不要命的才能贏,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當時聽了印象深,覺得這小子挺有見地不同凡響。

南市區那裡那會兒似乎民風剽悍,我在弄堂里跟孫老師學打拳時曾經親眼目睹一幫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手持鐵鏈棍棒三角鐵之類兇器呼啦啦從我們面前跑過,顯見得是去打群架的。魏晨並不常打架,但那一帶似乎沒人敢惹他,他出門在外時屁股後面老掖著把砌牆時砍磚用的長柄水泥刀,打架時據說劈頭蓋臉將對方腦袋當磚砍。我問他如果將對方劈死了怎麼辦,一命抵一命豈不毫無價值。他說打架關鍵是氣勢,要做出「敢於與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架勢但下手還是要掌控輕重的。他那個「裝腔作勢的」「架勢」大概很成功,不僅沒人惹他,他的膽小老實毫無「架勢」可言的倆仨朋友也因了他的緣故而無人去找麻煩。

魏晨喜歡讀小說,有次拿出本磚頭厚的舊書給我看,那書缺張少頁沒封面,紙頁的上下角蛋卷似地捲起,外麵包著粗糙的牛皮紙。我問他書名,他神秘兮兮地說那是本禁書《罪與罰》。我之前並不知道那本書,但後來懷疑魏晨其實當時也並沒讀過那本書,因為他說那是本很黃的書,但其實《罪與罰》一點都不黃。但魏晨似乎的確讀過好幾本巴爾扎克的小說,他說《高老頭》(?)里有個青年對著夜色喊道:世界啊,就讓我們來較量一下吧。他讀到那裡熱血沸騰,感覺與那個一兩百年前的法國青年血氣相通。此外他那陣兒的確反覆讀過一本《拿破崙傳》,對拿破崙崇拜得五體投地。聽他老是說拿破崙如何如何了不得,我後來也借他那本傳記回去讀了一遍,讀後感是拿破崙的確很了不得。

魏晨對我不說上海話只說普通話很感興趣。我居住的地方是高校家屬宿舍,那裡環境特殊,人們來自全國不同省市,雖在上海,居住在相對封閉的環境里,大家卻只說普通話。而上海市區的人們那時大多隻說上海話,普通話說不地道。魏晨和孫老師一樣,與我交談努力使用彆扭的上海腔普通話,聽著有些滑稽。魏晨那時對復旦大學頗有好奇心,說啥時候要去校園裡看看。

我跟孫老師學了大約一年武術后中學畢業去上海郊縣插隊落戶。那是插隊落戶政策的尾聲。我去農村大約半年時光,中國時隔十多年重新恢復高考制度。通過考試上學途經,我去農村晃一圈又回到上海。在農村期間我未再去過孫老師處,自然也未再見過魏晨。回上海后我又去找孫老師並見到魏晨,那之後並漸漸與魏晨的往來變得密切起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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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5 個評論)

回復 曉臨 2019-9-6 06:26
你那位朋友看來不錯,有勇有謀,拿破崙說不定也會喜歡他呢。
回復 玉米穗 2019-9-6 13:35
曉臨: 你那位朋友看來不錯,有勇有謀,拿破崙說不定也會喜歡他呢。
是啊是啊。呵呵。問好博友。
回復 曉臨 2019-9-6 14:30
玉米穗: 是啊是啊。呵呵。問好博友。
周末愉快!別忘續稿!
回復 Kalco 2019-9-7 01:50
復旦子弟好!
回復 玉米穗 2019-9-7 03:33
Kalco: 復旦子弟好!
謝謝博友。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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