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畫家看美女 (東京往事)

作者:玉米穗  於 2016-11-2 23:2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已有11評論

高級班的學生人數少些,上課也認真些,但其實學生的日語程度也高級不到哪裡去,無非是來日本的時間稍早,在明治學校待的時日比較長久些了而已。班裡有兩三個台灣女生倒是能說日語,但那顯然並非明治日語學校的教學成果,台灣人里有不少是原本就會說日語的。

教那個高級班的老師是齊藤先生,一個剛從某株式會社退休的會社社員(公司職員)。齊藤先生頭髮已經灰白,但身材挺拔,很有風度和威嚴。他告訴我們他當初在會社裡是部長,也是取締役(董事會成員),他將「部長」,「取締役」等辭彙寫在黑板上,給我們解釋這些辭彙的意思,順便就說到了日本會社裡的平社員,系長,科長等級別稱謂和概念。齊藤先生上課時常跑題,說些與教科書課文不相干的事情,他說他知道自己上課很容易「脫線」(跑題的意思),但有時情不自禁,要大家注意提醒他。班裡不少學生其實喜歡聽他天南海北伊於胡底。但後來有女生抱怨說他課文教的太少,他以後上課就比較循規蹈矩照本宣科了。

我在這個班裡呆的時間較久,與班裡坐在附近的幾個同學逐漸相熟。兩個經常坐在我前排的是上海來的同鄉,一個是湯君,另一個忘了姓氏,因其英年早禿,有人背地裡叫他小禿頭。湯君說他爸爸是交大副校長,他的哥哥在澳洲,他說他爸爸的「路道粗」(有門路有辦法的意思),所以把他們兄弟都辦到了國外。他那時正在給他太太也辦去日本,但辦了幾個月還沒動靜。湯君一得空就給他太太寫信,長篇大論寫了一張又一張,我們奇怪他剛寄走一封又寫下一封,連點間隙都沒有。他神秘地笑笑告訴我們,他寫的信都積在那裡,每隔一星期,抽出幾頁寫上日期寄給老婆,以示他時時刻刻都在思念關懷著老婆。後來他太太來日本后,有一次去他家裡聚會,向他太太提起這個往事,他太太說其實她早就看破了他那點小花招,因為她給湯君回信里問的事情從來不會在下一封信里得到答覆。小禿頭日語學得有點吃力,每當齊藤先生叫到他回答問題時,臉便漲的通紅,吭吭哧哧半天,最後以「斯密馬森,瓦卡利瑪森」(對不起,不會)結束。但小禿頭似乎對水墨畫鑒賞很在行,提到劉海粟如對自己老子一般彷彿無所不知,有一次班裡有個同是上海來的同學帶了幾幅畫來給齊藤先生看,說那些是劉海粟的畫,小禿頭在邊上瞟了一眼,說那是假的,仿照的贗品,口氣權威不容置疑。我們後來問他如何能夠肯定那些畫是偽造品,他說他爸爸是劉海粟的學生。我們問他爸爸是不是也是大師,他說那倒不是,他爸爸原是在工人文化宮裡學畫的。

與我同桌而坐的是一個來自四川的畫家Z君。明治學校里上海人居多,北京人福建人也不少,四川來的卻如熊貓一般稀少。我見過的只有三人,除了Z君,另一位是Z君當時的女朋友,還有一個也是Z君的熟人,但那兩個四川人都在其他班級。Z君那時已經三十八九歲,離不惑之年一步之遙,但他樣貌顯得年輕許多。他似乎有些在意自己的年齡,常對人說「我覺得自己不老」。四川人說話,NL不分家,軍民魚水情,所以Z君常將日語的「哪裡嘛事」(「成增」地名)發成「拉力嘛事」;「喜力馬森」(不知道的意思)發成「喜你馬森」(不死的意思)。他把數字0061讀作「洞洞路遙」,「洞洞路遙」一時便成了我插科打諢對他的稱呼。Z君朗讀課文時很大聲,大家跟著齊藤先生讀課文時,他的NL相混淆的朗讀聲常常從全班朗讀的和聲中脫穎而出在教室里周旋迴盪,引得齊藤先生和大家都笑,Z君自己也跟著笑。他有一次問我:我怎麼就學不好日語呢。我說通常某一方面才能突出的傢伙,在其他方面都會比較低能,你的才能都被繪畫用完了,日語再賣力學也無濟於事;反過來說如果你日語真能學得像那麼回事,則說明你的畫也不過如此吧。他聽了似乎很受用。

Z君繪畫的才能大概確是比較突出的:他說他是全國美術家協會的會員,曾有作品得過全國畫展三等獎,還有一兩幅畫被國家博物館收藏。小禿頭聽此一說立刻變成了Z君的粉絲,乃至於Z君說劉海粟的畫畫得並不好時,他也絲毫沒有捍衛劉大師名譽的意思。我問Z君陳逸飛的畫怎樣,他說畫的還可以吧,稍停又說:但我畫得比他好。我後來看到Z君的幾幅畫,是很細膩寫實的油畫,風格有點像冷軍的畫。多年後我去北京博物館看畫展時,還曾經企圖尋找Z君被收藏在那裡的畫,但未能如願找到。

Z君認識一些從前北京搞民主牆的那幫夥計,並很引以為自豪。他問我們知不知道一個叫黃銳(好像是這個名字)的,還有一個似乎姓馬,是一個瘸腿,據說都是中國民主運動的先鋒人物,我們都說沒聽說過,他說那麼有名的人都不知道?我們說有名而沒人知道,可見的確是太有名了。他說:你們上海人就知道鈔票,鈔票,鈔票。

Z君對自己文學和哲學的功底也頗有自信,他有時上課時寫幾個冷僻字給我們認,我們不認得,他便流露出自得的神色。他問湯君知不知道什麼是經濟基礎,什麼是上層建築,兩者關係是什麼?湯君說以前考試時背過,但那種東西有什麼用,考完就忘了。Z君便滾瓜爛熟地背給我們聽。湯君聽了說背的真沒錯,也變成了Z君的半個粉絲。Z君再接再厲又背了一大段話,問我們知不知道是什麼?我說不就是那個什麼「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嘛?(一個叫潘曉的寫的文章,曾登載在之前的中國青年報上),這種無病呻吟的狗屁文章根本不值一讀,更不要說背了。Z君說還是寫的可以嘛。

但我對Z君印象最深的是他欣賞美女的銳利而特殊的眼光。Z君似乎一直比較有女人緣,他曾經不無自滿地對我說起他從前在國內時的得意往事。他說他那時留著長發,英俊倜儻,背著畫夾外出寫生,自己儼然便是女人眼裡的一道亮麗風景,咳嗽一聲便能引來周圍女人愛憐的目光。我猜想那未必都是自我吹噓,我在明治學校就曾經看見一個上海女人,小畫家長小畫家短地在Z君面前套近乎,還要Z君給她畫肖像。Z君私下裡悄悄對我說那女的長得好,胸大。我說大是大,可惜長在肚子上。他聽了樂不可支。有一次班裡新來了一個北京來的女生,穿著牛仔褲,腿長得挺修長。Z君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一番,悄悄對我說,這兩條腿不錯,我們一人一條分了吧。後來幾天課間休息時,那女生主動來找Z君打聽什麼事兒,使得Z君十分春風得意。此外還有一事是這樣的:我那時下課後去打工與Z君回家是同路,兩人經常同去池袋車站坐電車,因我打工時間尚早,兩人便站在車站裡瞎打發時間。那時我們常做的一件事情便是看美女,一旦發現目標,四隻眼睛便如雷達鎖住目標一般齊刷刷照射過去,或是由左至右,或是由右至左,目光隨美女移動而移動。常有美女被我們看得不好意思而回過頭去,我們兩人便開心地哈哈大笑,很有成就似地感覺。

(待續)


高興

感動

同情

搞笑

難過

拍磚
1

支持
6

鮮花

剛表態過的朋友 (7 人)

發表評論 評論 (11 個評論)

回復 劉小雨 2016-11-3 01:09
這個畫家可真是太畫家了
回復 徐福男兒 2016-11-3 01:28
玉米兄在東京上日語學校怎麼有如此艷福,美女成群?我上的日語學校都是巴西來的大媽。   
回復 秋收冬藏 2016-11-3 02:27
誰嫁了這麼個畫家可倒了八輩子霉,他一定啥家務活都不會幹還忒花花。
回復 玉米穗 2016-11-3 02:40
劉小雨: 這個畫家可真是太畫家了
他其實是個挺有趣的人,很想出名,也的確有點小名,畫也畫得不錯。呵呵。
回復 玉米穗 2016-11-3 02:44
徐福男兒: 玉米兄在東京上日語學校怎麼有如此艷福,美女成群?我上的日語學校都是巴西來的大媽。    
徐福兄原來也在日本呆過呀,也是東京嗎?那時候東京上海人挺多的,我們那個學校美女其實不多,但在池袋車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倒的確時或能看到美女的。那時候是窮開心啊,呵呵。
回復 徐福男兒 2016-11-3 02:46
玉米穗: 徐福兄原來也在日本呆過呀,也是東京嗎?那時候東京上海人挺多的,我們那個學校美女其實不多,但在池袋車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倒的確時或能看到美女的。那時候是窮
我在日本待過三年左右,住在川崎,工作在東京。
回復 玉米穗 2016-11-3 02:49
秋收冬藏: 誰嫁了這麼個畫家可倒了八輩子霉,他一定啥家務活都不會幹還忒花花。
博友有所不知,我那個畫家同學其實是很討女生喜歡的,儘管的確不會做家務,也不安於只與某個固定女生交往。但他那時一直是挺搶手的。呵呵。
回復 玉米穗 2016-11-3 02:53
徐福男兒: 我在日本待過三年左右,住在川崎,工作在東京。
說不定當初在東京曾經擦肩而過也未必可知啊。有緣。呵呵。
回復 秋天的記憶 2016-11-3 07:27
秋收冬藏: 誰嫁了這麼個畫家可倒了八輩子霉,他一定啥家務活都不會幹還忒花花。
    
回復 秋收冬藏 2016-11-3 07:49
秋天的記憶:      
  
回復 劉小雨 2016-11-4 04:37
玉米穗: 他其實是個挺有趣的人,很想出名,也的確有點小名,畫也畫得不錯。呵呵。
被評價為一個有趣的人,我想應該不會太差

facelist doodle 塗鴉板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評論 登錄 | 註冊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4-4-23 16:28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