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回國順道游那點事 （下）

YY說她有點小事要請大家幫忙，她從一隻大包里取出幾包不同種類的零食讓大家傳遞下來各自品嘗一下，說：「很好吃的對吧？」接著她說如果覺得這些零食還不錯，希望大家買一些。她說她並非是在做生意，而是為了幫助一位殘疾了的昔日同事。那同事以前與她一樣也是導遊，有一次講解太忘情，忘記抓扶手，車子冷不丁急剎車，將那導遊從前窗甩了出去，就變成了殘疾人。但那人身殘志不殘，而且心靈手巧，學會了做零食以自食其力，她們這些昔日的同事為其精神所感動，所以幫著義賣零食。她要大家先登記所要品種和數量，最少一百元。「如果一百元都覺得多，那就不麻煩你了哦」她說。

登記完畢，YY又關照兩件事。一是提醒大家到上海后應該請駕駛員師傅喝咖啡。她說駕駛員師傅這些天來盡心儘力服務大家很辛苦，路過南京家門都不回家，像古代聖人大禹一樣。所以如果大家覺得師傅服務得好，就請他喝杯咖啡。但當然大家都很沒有時間去買咖啡，所以只要給師傅咖啡錢表示心意即可。說上海物價很貴，咖啡錢給一百元合適。但如果對師傅的服務不滿意或者拿不出一百元，則不必勉強。二是要給每人發一份調查表，讓大家填寫對導遊的滿意度。又提醒大家之前已經說過所謂每天十元美金的小費其實都是補貼差價的，與導遊沒有關係，所以「如果你們喜歡YY，認可YY，那麼你們也可以請YY喝杯咖啡喲」她說。她關照大家咖啡錢可與調查表一起放在信封中到上海后交給她。金額也是一百元。又說如果不喜歡YY或者拿不出一百元，不放也沒關係，但拜託不要在信封里放十元八元甚至硬幣之類的小錢，「YY不是叫花子哦，再說那點小錢也不夠買咖啡的，是吧？」她說。

小事拜託完畢，YY告訴大家到上海后的活動安排：說還有最後兩處需去參觀。一處是一家醫療健康營養方面的養生中心，說原本是專門服務於退休高級幹部的，現在也對海外華僑開放；另一處是一家玉石珠寶店。YY說她知道大家已經買了不少東西，花了不少錢，但參觀養生中心是上面規定的任務，珠寶店是贊助商，所以都必須去。但至於買或不買，她不給大家壓力，大家自己決定。

車到養生中心，一個福建口音的中年男醫生將大家領進一個大廳講解養生之道，大廳牆上掛了許多各種人體器官之類的圖片或相片，還有幾個名人的相片摻雜其間，仔細一看有傅彪，還有一個中年男子和幾個漂亮但叫不出名字的年輕女演員的相片，聽那醫生講解后才知道原來都是已經作古了的名人，被當做捨生忘死只知掙錢不顧健康的樣板掛在牆上。那個相片里的中年男子是已故企業家王均瑤，醫生講解說他英年早逝留了一筆巨款給老婆，老婆帶著巨款嫁給了王老闆的司機。司機說從前我給老闆打工，最終卻是老闆給我打工。醫生最後總結說「所以健康才是灰常灰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講解完畢醫生將我們領進大廳隔壁房間，那裡有許多據說是「灰常」有經驗的退休了的老中醫，坐在屏風隔出的小間的桌子後面，我們被一一邀請進小間讓老中醫診斷。給我看的老中醫看看本人的舌苔，把把脈后說我肝臟不好，要我從他們這裡買護肝的中藥。我謊稱太太是中醫世家，岳丈有中藥以搪塞。老中醫流露出懷疑的目光問我岳丈在哪裡行醫，我將同事的中醫岳丈移花接木借來應付，終於擺脫出來。我到外面院子里看到幾個先已出來的同車遊客正在那裡議論，一個廣東人說裡面的中醫說他肝疾已深，醫治刻不容緩，且需下猛葯，給他推薦熊膽。幾個遊客聽了哈哈大笑。

我們這車只有一位女遊客買了兩千多元的養生葯，據說是調節腸胃功能紊亂的。她與她讀大學的兒子出來旅遊的這些天，大學生兒子便秘，告訴醫生后，醫生當即便給開了兩千多塊錢的養生葯。大家議論紛紛說她母子上當受騙了云云，車將開動時他兒子忽然叫停車，一臉憤怒地說要去退了那葯。結果大家等了十五分鐘，大學生果然退了腸胃藥回來，臉上雲開霧散，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

最後一站到了珠寶店，沒完沒了的參觀採購幾近尾聲，大家彷彿都有些曙光在前的輕鬆心情。一個銷售經理摸樣的女子把大家領進一間會議室，給大家介紹她們公司的玉石翡翠。有幾個遊客告訴她之前在南京已經去過一家玉石廠，錢都在那裡花光了，所以介紹得再好，也沒錢買了。那女子顯出意外表情說：「是這樣啊，怎麼也不告訴我們呢？」這時門口進來一個年輕女孩輕聲說董事長要來看看大家。話音未落，董事長已走進房間。光頭，圓臉，圓眼鏡，腦門油光可鑒，鏡片厚如瓶底。董事長雙手合十，一路作揖走到桌前與大家寒暄。「我滴中文不好，我系（是）泰國華僑」他說，他介紹說他的公司本部在泰國，上海這裡只是國內一百多家分店的其中一家，平時太太坐鎮，他只幾個月來國內一次。他從褲袋裡掏出車鑰匙揚了揚說，今天湊巧，他上午才到上海，剛來公司，一到門口，聽說有華僑團來店裡參觀，他覺得親切所以一定要過來看看大家。大家聽了拍手鼓掌。「我滴巴巴（爸爸）腦出血，住醫院，華山醫院，我來上海系來看我滴巴巴。我滴巴巴八十五歲了」他說。大家點頭，發出嘆息聲。他接著問大家是不是真的是華僑，有沒有騙他，幾個美國來的遊客取出身份證給他看，以示貨真價實。董事長說能在自己的公司里接待華僑真是太有緣分了。又問他們祖籍哪裡，那些人說是廣東台山，「真滴嗎？不系騙我嗎？」那些人爭著說當然是真的。「哎呀，我滴太太也系台山人呀」他說。他接著說，他真的感覺與大家太有緣分了，如果不是因為他馬上要去醫院看望他滴巴巴，大家又沒有時間的話，他很想請大家去他家裡吃飯，聚聚聊聊。接著十分誠懇地告訴大家，他這裡的東西都是非常昂貴的，叫大家千萬不要在這裡購買。他說他很有錢，世博會時捐了八百萬，汶川地震捐了一千萬，中央電視台都報道了的。他說他滴巴巴從他很小就教會他掙錢要講良心。他不賺華僑的錢，因為他自己是華僑，知道華僑在外生活艱苦，掙的是辛苦錢。他說他要賺的是日本人韓國人的錢，特別是日本人，他賣給他們總是最高的價錢，「一分錢都不能便宜他們」他說。下面聽的人連叫好好。最後董事長提議既然大家如此有緣來到他的店裡，他很願意帶大家參觀一下他的店，但他要再次告訴大家一定不要在他店裡購買什物，因為非常昂貴，「你們要買，我也不賣給你們」他說。

大家跟著董事長在他諾大的店裡轉來轉去，董事長一路與他太太的台山同鄉一家交談，在一個櫃檯前董事長雙手握著那家人家的一位老者問他高齡幾何，那個老人嘴角流出口水，話說不清楚，他的兒子說他已經九十歲了。董事長說「啊呀，比我滴巴巴還大，老人家真是好福氣」。他回身讓櫃檯里的營業員取出一個玉石紐扣，大聲問營業員多少錢，營業員說一千元。董事長轉回身又拉起那個老者的手說，他覺得那老人就像是他的巴巴，他要把那個玉石扣子送給他作紀念。許多遊客面露羨慕神情面面相覷，老者兒子兒媳孫子還有好幾個親戚爭相與董事長握手，要他的名片，說以後董事長去紐約一定要請董事長吃飯。走到另一櫃檯前，董事長讓營業員取出一個紅寶石，問大家是否知道如何鑒定寶石，大家說不知，他便教大家，關了燈，取出一個細長手電筒從底部照射紅寶石，天花板上斑駁陸離顯出晶瑩剔透的許多紅色光點，大家發出讚歎的驚叫。董事長讓開燈，問營業員紅寶石多少錢，營業員說八千人名幣。董事長對大家說「很貴的，不要買，你買我也不賣」。然後對那家台山同鄉的幾位女眷說，「你們幾位姐姐真的是台山的，沒有騙我嗎？」那家人急忙說當然是真的，絕對是真的。董事長說：那好，既然是如此難得的緣分他要送給她們每人一份禮物，他大聲吩咐櫃檯后的營業員為那幾個女眷每人包裝一粒紅寶石，只收一百元美金成本費。那幾個女眷感激涕零，這時其他遊客也都湧上前來，表示也想要個紅寶石。董事長說大家都是華僑都有緣分所以同意給大家每人一份。另外有一套裝紅寶石價值五萬人民幣，他同意特批成本價六百美金給大家做紀念。大家爭先恐後，一擁而上，櫃檯後面的營業員立即忙得不亦樂乎起來。董事長在邊上看了一會又分別找了幾個最踴躍購買的遊客告訴他們其實紅寶石不如玉石翡翠有收藏價值。他說既然緣分難得，他決定給他們玉石翡翠做紀念。那些玉石翡翠標價都在二十八九萬人民幣，他以成本價一千九百美金「送給」他們留作紀念。結果大家在這個珠寶店裡花了兩個多小時搶購，幾乎人人花錢，不是玉石翡翠就是紅寶石，在南京那個玉石專家那裡一毛不拔的遊客在滿臉笑容「你買我也不賣」的光頭董事長這裡買得盆滿缽滿，滿載而歸。

以上是此次回國順道游時江南遊的參觀購物的大致過程，前面提到本人另外還參加了九寨溝游，篇幅所限，這裡不再贅述。客觀地說九寨溝游比江南遊好許多，雖然購物方面大同小異，但一則遊玩地點與時間都比江南遊充足得多，二則沒有地陪，全程導遊只有一人，導遊雖也竭力給遊客壓力購物，但經驗招數遠不如江南遊諸位導遊豐富多彩，效果自然也差得多。

最後似乎應該對順道游做個小小總結。我以為倘若是原本就打算以購物為主，順便走馬觀花看一二景點的遊客，則回國順道游尤其是江南遊應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但如果以遊玩為主，並無購物計劃，則順道游是最壞的選擇。至於那些以為即使旅遊內容不盡如意，需要花費許多時間在不感興趣的參觀購物之中，但念在順道游價格便宜，只要捂住錢袋不做無謂消費依然物有所值的遊客，我以為結果可能使人失望：往往可能採購了一堆並非出於本意的什物，到頭來花費絲毫不少於正常旅遊，而遊玩內容則枯燥乏味得多，且一路為購物壓力糾纏，興緻也會大打折扣。如果有人盤算任你導遊地陪說破天去，老子就是不買，你能拿我咋地？倒也並非完全不可實行，但那需要特殊的「鈍感力」和出類拔萃的心理素質，並非人人做得到的。有人可能質疑旅行社做法不地道，既是購物游，何不事先說明白？然而說明白了，遊客「免費午餐」的幻覺破滅，客源必然大大縮水，所以指望旅行社自動放棄忽悠恐怕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那句話，沒有免費的午餐，不貪小利是避免上當受騙被人忽悠的不二法寶。

最後還有一點補充一下：回到加拿大后與一同事說起江南遊，他適巧在數月前也去了江南遊，說到最後那家玉石珠寶店的光頭董事長，同事大笑，說他那次董事長也去看他們華僑團，所說所做，連他滴巴巴腦出血住華山醫院都一模一樣。我不禁啞然失笑，佩服那光頭董事長的逼真演技，將人間喜劇演得天衣無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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