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球鼻涕同學

作者:玉米穗  於 2016-4-21 01:3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玉米沖沖沖|通用分類:前塵往事

   住在A區的球鼻涕前文已有提及。他原來是叫N銘球,後來改了個名字叫N成慶。他家裡人還是習慣叫他銘球,但大夥兒都叫他球鼻涕。球鼻涕高我幾級,與我大哥同班還同桌。其實他原來比我大哥還高一級的,後來由於同韓寒一樣,考試不及格,大紅燈籠高高掛,屢試屢掛,那年代又沒有新概念作文大獎賽讓他去碰碰運氣,於是就留級,下放到我大哥班裡去了。

  球鼻涕其實並不流鼻涕,聽我大哥說他曾仔細觀察過球鼻涕鼻子上的兩個洞穴,那裡既無清水流淌,也無黃流懸掛,所以把他喚作球鼻涕,實在有點欲加鼻涕何患無辭的味道。不過據說但凡存在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綽號應該也不例外。我懷疑「球鼻涕」這個綽號的靈感來自於畢加索的印象派,因為雖然沒有鼻涕,球鼻涕卻常常下意識地用手背擦鼻子,當他那樣做的時候,此時無涕勝有涕。那實際不存在又似乎存在著的鼻涕在大夥兒的印象之中生根發芽,終於有一天「球鼻涕」這個稱呼突然噴薄而出,而且立即不脛而走,廣為流傳了。球鼻涕本人彷彿也很習慣這個雅號,你若冷不丁叫他N成慶他反倒會愣一愣,彷彿不是在叫他似地。

  球鼻涕的父親老N是F大學校門口的門衛,一個頭髮灰白,寡言少語,瘦瘦的和善老人,總是站在家門口抽煙。老N既不對小N的學業吹毛求疵也不提任何讓小N為難的要求。但球鼻涕的母親,就是那位「吃辣椒吃的朝氣蓬勃」的幼兒園的張阿姨則總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經常抱怨小N不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既不好好學習,又不天天向上。辜負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殷切期望。

  其實,球鼻涕有很多才能的。甚至可以說是身懷絕技。比如打泥巴仗時,他的泥巴團扔得又遠又准又狠,好像長了眼睛的洲際導彈似地,當對方以為在有效射程之外,可以高枕無憂,因而漫不經心的時候,球鼻涕的洲際導彈會突然從天而降,出其不意地迎面飛來,防不勝防,躲都沒法躲。

  球鼻涕製作彈弓的手藝也十分了得。那時候,玩彈弓的人多,用來製作彈弓的原材料----直徑與硬度符合要求的鐵絲----十分稀缺,球鼻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因地制宜找來鐵絲衣架,三下五除二將其拆開,拉平敲直,然後彎過來折過去地擺弄記下,宛如機器鍛造出來似的彈弓就呈現眼前了。整個製作過程球鼻涕基本徒手完成,只有最後工序------穿皮筋用的兩隻耳朵需要用鉗子稍稍加工。我們在邊上目睹球鼻涕化腐朽為神奇,把毫無用處的破衣架舊貌換新顏成風骨嶙峋的漂亮彈弓,心裡真是充滿羨慕和佩服。

 球鼻涕使用彈弓的本領更加了得。他那時候常在A區的幾株柳樹下打知了。知了就是夏蟬,有出聲的和不出聲的兩種。出聲的那種煩人而愚蠢,成天「知了知了」不停地瞎吵吵,惟恐天下不知它能「知了」,其結果是球鼻涕知道了知了在樹上的隱身之處,開弓射彈,知了便一個倒栽蔥栽倒地上,身上被彈弓打得凹進去一片,徒然地拍打著透明的翅膀,再也「知了」不了了。不出聲的那種比較謙虛謹慎,深藏不露。偽裝隱蔽工作做得可與邱少雲一較高低。但到了球鼻涕這裡,還是無法矇混過去,隔著茂密的柳葉被球鼻涕兩道細眼定位出躲藏之處,一顆彈丸轟上來,不出聲的知了便與那出聲的知了殊途同歸,栽倒一處去了。

 球鼻涕頑皮,但性格敦厚善良,從不恃強凌弱欺負弱小民族。不過偶爾也有惡作劇的時候。有一次,A區有一位姓徐的年輕教師新婚,新房裡親戚朋友來來往往,十分熱鬧。球鼻涕領著A區的幾個小孩在窗外齊聲喚:「新結婚,搞腐化」。起初,新郎新娘和那些親戚朋友們並不打算搭理,但當「新結婚,搞腐化」被反反覆復喧囂了無數次,而且看來還會沒完沒了繼續下去的時候,新郎新娘終於按捺不住,一起從窗里探出身子,大聲警告說:「誰家的孩子這麼沒規矩,再不管教,叫警察了。」「搞腐化」的聲勢立即不敵「叫警察」的聲勢,球鼻涕和那幫小孩一溜煙跑的不見蹤影了--------。我那時聽球鼻涕他們喧囂,覺得納悶和好奇,不知「搞腐化」是什麼意思,如何搞法?便向父親請教。父親說「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那個球鼻涕不學好。」父親似是而非的答案未能解開我的疑團,反使得「搞腐化」顯得更加神秘,給我留下了猜疑和想象的廣闊空間。

 球鼻涕還有一項過人之處是他具備處理危機的能力。還在讀小學時,有一次他領我大哥翻圍牆到四舍外面去偷挖田裡的胡蘿蔔,挖到途中被遠處的農民發現,農民叫喊著朝他們跑去。球鼻涕一邊領著我大哥沿著田地邊上的河岸逃跑,一邊讓我大哥把他頭上戴著的一頂才賣了不久的棉帽扔到河裡去,說是從京劇《沙家浜》的阿慶嫂那裡學來的招數,農民會誤以為有人跳河,就會停止追趕。後來球鼻涕和我大哥果然安然無恙,虎口脫險。是否因為阿慶嫂的招數湊了效,卻不得而知。但我大哥回家后無法向父親交代新棉帽的下落,在父親嚴厲追問之下只得招出與球鼻涕一起去偷挖胡蘿蔔的劣行。但大哥不敢說出帽子的真實去向,只是推說忘記在胡蘿蔔地里了。父親為了找回帽子,帶著大哥去找住在同舍D區的一位生產隊長,賠禮道歉一番,請他幫助找回帽子。那位生產隊長寬宏大量,不與小孩一般見識。一口答應幫忙尋找失去的棉帽。但那棉帽早已一江春水向東流了,尋找結果自然是沒有結果的了。待我大哥最後說出這段逸事時,已是多年之後,父親聽了開懷大笑不止。

 中學畢業之後就再沒有看見過球鼻涕了,屈指算來已經幾十年了。有時候讀魯迅先生的《故鄉》,不知為什麼球鼻涕的形象會浮現出來,與閏土的形象交相映疊。不知球鼻涕現在哪裡謀生?希望他幸福快樂一如少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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