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許多顧客不知道自己花錢買東西原來是可以做「上帝」的,結果角色錯位,「上帝」反讓櫃檯里的售貨員做去了。顧客掏錢買氣受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特別是南京路,外地來的顧客多,擠在櫃檯前的人群里招呼幾聲售貨員而不被理睬的情況時常可見。有的顧客想多看幾件貨物,比較一下,售貨員的臉便會不好看。「你買不買啦?都是一樣的東西,多看有啥好看啦?」若顧客不買轉身離去,背後也許會送來一句:「曉得伊買不起的,扎啥鬧忙(湊什麼熱鬧意)。」如果那顧客不甘受氣,迴轉身來理論,就有可能發生爭執。這種爭執就像奧巴馬想要普京低頭認錯一樣是不會有結果的,所以受氣的還是顧客,有什麼辦法呢?誰讓自己不做「上帝」。不過偶爾也有顧客戲謔售貨員的。有一回,在南京路浙江路處的第十百貨公司的皮鞋櫃檯前,一個大學生摸樣的年輕人擠在顧客里看別人挑皮鞋,忽然滿臉認真用帶有上海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對櫃檯里的售貨員說:「師傅,這雙皮鞋蠻好的,多少錢一斤啊?」
讓顧客更加頭疼無奈的是買到品質質量有問題的貨物后,不讓退貨,甚至想要換同樣貨物也經常遭到拒絕。「你買的時候怎麼不看看清楚呢?」「這不是品質問題,是你使用不當造成的。」售後概不認賬,顧客通常只有自認倒霉。不過如果遇到厲害的顧客就是另外的故事了。那時南京東路有家工藝品商店,裡面有賣各種景泰藍花瓶,唐三彩之類的。有一回有個顧客在那店裡買了件景泰藍花瓶,回去細看之下發現花瓶上有小小瑕疵,回店去交涉,想換一件同樣的。結果去幾次,吵幾次,愣是不給換。無奈之下,那顧客便去找了一個姓吳的哥們幫忙。那哥們看上去斯斯文文,卻是個厲害角色,打架不要命,具有「與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勇氣」,而且有心機,懂得「有理,有利,有節」。那哥們受託之後,有一天背著書包,裡面藏著那只有瑕疵的花瓶去到那家店裡,看到同樣的花瓶放在櫥窗里,便和顏悅色地要售貨員拿出來看看。仔細看過確認沒有瑕疵之後,他旁若無人毫不理會售貨員由疑惑變驚訝的表情,直接把那隻花瓶裝入到書包里去了。然後又從書包里取出原先有瑕疵的那隻放在櫃檯上說:「呶,這隻還給你們。」裡面售貨員反應過來后,惱羞成怒,出來幾個圍住那哥們不讓走,並說要叫警察。那哥們毫無畏懼,雙眼圓睜,怒髮衝冠(其實頭上沒戴帽子),理直氣壯說:「我有發票(收據),花的是買正品的錢,就要拿正品走,叫警察來又怎樣。」邊上的顧客齊聲叫好,紛紛圍上來聲援那哥們,最後經理出來息事寧人,只得讓那藺相如似的哥們「完璧歸吳」了。
那時南京東路華僑商店對面有一家頗具規模的醫藥商店,既賣各種藥物,也賣醫療器材。那店裡還可以免費領取安全套(那時稱呼比較不講含蓄,直截了當叫做「避孕套」)。有不同尺寸的,每盒好像十來只。然而,那時許多年輕人去領取避孕套時總有些彆扭不好意思,對店裡售貨員意味深長的眼光有些顧忌。不過也有不顧忌的。有一天,有個比櫃檯高不了多少,系紅領巾的小男孩興沖沖地跑到店裡,大模大樣對櫃檯里的售貨員說「阿叔,給我兩盒避孕套,大號的。」那櫃檯里的售貨員驚訝意外之餘,啞然失笑,說:「去去去,小赤佬,你知道什麼是避孕套,還要兩盒大--號的。」「是我阿哥叫我來拿的」那個小紅領巾說。「叫你阿哥自己來拿,這種東西小朋友不好拿的噢,」邊上另一個售貨員說。小紅領巾懵懵懂懂「噢」一聲,又興沖沖原路跑出店去,背後是幾個售貨員說笑著的議論聲:「要兩盒,還要大-號的,嘻嘻嘻,哈哈哈」。
南京路上名家老店多。賣眼鏡的吳良材,賣剪刀的張小泉,賣西服的培羅蒙,不一而足。這些店對本人而言雖無多大興趣,但名字卻是常聽到的。張小泉剪刀據說不生鏽,且鋒利無比,本以為大概同楊志殺潑皮無賴牛二的寶刀差不多。家中正巧有一把,拿來試試卻也未覺得比普通剪刀鋒利到哪裡去。
培羅蒙的西服做工好,那時還是比較牛的。記得當初有個同學常穿著一件粗花呢西服,就是那裡買的。那哥們常常顯得漫不經心地將衣服掀開,露出裡面的口袋給人看,口袋上面綉著「培羅蒙」三個字。
那時還有一家叫朵雲軒的字畫店,賣筆硯宣紙,刻圖章的石頭之類的,店裡寬敞明亮,牆上掛著不少名家的書畫。有徐悲鴻的各種奔跑姿勢不同的馬。記得在那裡還看到一個叫任政的書法,行雲流水,瀟洒飄逸,印象很是深刻。可是,後來聽幾個書法愛好者評論說任政的字俗,我卻橫豎沒看出俗在哪裡。又有人說任政有求必應,字寫得太多,所以字不值錢。當時覺得不無道理,現在想想又覺得似是而非,值不值錢其實未必在字本身。許多人認人不認字,比如本山大叔的字時價幾十萬,可如果沒有本山大叔的落款在下面,許多人便根本看不出那是誰的字,自然那字也就一錢不值了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