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闔篇 第二
《鬼谷子·捭闔》有云:
「聖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
意思是說,聖人在世上所持之道一也。然而,事物變化無窮無盡,各有其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強;或開或閉;或馳或張,各各不同也。
試想來,仲景先生所著《傷寒論》凡398條、112方,其治療所遵循之「道」,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便是:「保胃氣,守津液」,也即在施治過程中時時顧護人體之陽氣、之正氣,力圖做到祛邪不損正、治病不傷本,當然,六經之證也是變化萬端的,但仲景先生處處把握陽陰,從陰陽兩面出手,無論是其分析病因病機,還是治法或施救所開出來的方子,多是講究對立統一,真如鬼谷子所言「其道一也」,然變化無窮「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
下面,筆者想從以下這三方面舉例來簡要說明之。
一、病證。
諸君盡知,《傷寒論》開篇即講表證,也就是太陽病。太陽一病,仲景先生將其分為表實證與表虛證,表實者無汗,屬陰;表虛者有汗,屬陽。屬陽者,七日自愈,治以桂枝湯;屬陰者,六日自愈,治以麻黃湯。這樣認識表證,解析表證,並治療表證,可謂陰陽分明,陰陽自得,或陰或陽,鑒別得當,使讀者瞭然無惑。我們還是看具體條文如下:
《傷寒論》第7條:
「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發於陽,七日愈;發於陰,六日愈。」
分析之:「發熱+惡寒=陽證;無熱+惡寒=陰證。陽證,七日愈;陰證,六日愈。」這一條,是將太陽病根據發病之初有無發熱,分為陰陽二證,也即發熱者為陽證,無熱者為陰證。這是為何?原來中風之證,風寒不重,襲侵人體,人之自身陽氣奮起抗邪,故在體表正邪相爭,故而發熱;傷寒之證,風寒較重,襲侵人體,寒郁體表,人體自身陽氣被寒邪所郁,因為「寡不敵眾」,發病之初便表現為只惡寒而無有發熱之象也。
太陽表證即分陰陽二證,也就是分為太陽傷寒與太陽中風之證,那麼,怎麼療治?且看仲景先生還是陰陽明判,各從其治也。
《傷寒論》第13條,云:「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
《傷寒論》第35條,云:「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
中風證,有汗,桂枝湯主之;傷寒證,無汗,麻黃湯主之。也就是說,若證為表,須看有無汗,若有汗,治以桂枝湯;若無汗,治以麻黃湯。二方證,雖發於一(即全是太陽表證),卻表現出來的癥狀,卻是或「陽」(發熱)或「陰」(無熱),或「閉」(無汗)或「開「(有汗),治法也不盡相同也。
二,治法。
在《傷寒論》中,若表與里同病,也即其里證是因表證而來,並且二證病機「一以貫之」,聯繫密切,在其治法上,仲景先生一律採用「表裡同治法」。當然,在具體條文方證上,仲景先生還是或陰或陽,或柔或剛,一枝兩花,各有其表的。比如,以下條目:
《傷寒論》第38條:「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
《傷寒論》第40條:「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乾嘔,發熱而欬,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
第38條,是大青龍湯證。所治證為:表證+里熱;
第40條,是小青龍湯證。所治證為:表證+里水。
「大」者為陽,「小」者為陰;「熱」者為陽;「水」為陰。大青龍湯發汗力強,可看作「剛」劑;小青龍湯發汗力弱,相比於大青龍湯可以看作「柔」劑。
以上二條,其治法一也,就同是「表裡同治」,而具體方證無論從名稱到「屬性」,又是變化不同,一時間「或陰或陽,或剛或柔」也。這二條,也充分反映了鬼谷子之《捭闔篇》云:「其道一也」「變化無窮,各有所歸。」
三,方子。
諸君知道,《傷寒論》中,論「利水」的方子,大概有三付:一曰五苓散;二曰豬苓湯;三曰真武湯。經文分別如下:
1、《傷寒論》第71條:「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乾,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
2、《傷寒論》第223條:「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
3、《傷寒論》第82條:「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
簡言之,五苓散證之病機為:膀胱氣化不利導致水液不能正常輸布,故使小便不利。
豬苓散證之病機則為:下焦水熱互結,故使小便不利。
真武湯證病機則為:陽虛水泛。
以上三證,雖同為利水之劑,然各各不同。
豬苓湯證,可以看作是水熱互結,其水邪+熱;真武湯證,可以看作是陽虛水邪,其水邪+寒(陽虛則寒);五苓散證,則是單純氣機不利導致,無有「熱」,也無有「陽虛之寒」。這三證,當然也可以看作為「其道一也」——因為同是下水之劑,然「變化無窮,各有所歸」的。
從以上病證、治法與方劑等三方面的舉例來看,《傷寒論》一書與鬼谷之術,還真是有不少共通之處呢。
2016/11/29,磨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