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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賞畫》之五十一:讀《呼吸鞦韆》

作者:蘇小白  於 2016-10-31 00: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讀書賞畫|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4評論

關鍵詞:鞦韆

讀《呼吸鞦韆》

 

 

乍一眼見到這書名,就是不做詩的朋友,也定會覺著這書的作者定是位詩人了。作者:赫塔·米勒,女,1953817日生於羅馬尼亞,現常居柏林。米勒首先是個詩人,散文家,然後才是位小說家。1982年,她的處女作、短篇小說集《低地》出版。2009年,《呼吸鞦韆》完成並出版。赫塔·米勒的這部新作,被譽為「一部氣勢磅礴,奪人心魄及令人謙恭的小說,也許是這個秋季最令人難忘的讀物。」同時,該作一舉獲得當年度的諾獎。瑞典文學院的頒獎辭,稱米勒的作品「專註於詩歌以及散文的率真,描寫了失業人群的生活圖景。」

《吸呼鞦韆》這部書名字,大概來源於書中的一節文字:「飢餓天使升入了大腦。飢餓天使不思考。它想的總是對的。它從不缺席。它清楚我的底限,知道自己的方向。它知道我的來歷,識得自己的威力。遇到我之前它就知道,它知道我的未來。它像水銀一樣黏附在所有毛細血管內。它是黏在上齶上的一絲甜味。胃和胸腔都被空氣壓力擠迫著。恐懼太強大了。一切都變輕了。飢餓天使睜著眼睛在一邊走。它腳步踉蹌地兜著小圈子,它在呼吸鞦韆上平衡好身體。它認得腦子中的思鄉病,空氣中的死胡同。空氣天使走到另一邊,亮出飢餓給人看。」大抵是說勞役營里的人實在太餓了,天天頭重腳輕,像一架蕩來蕩去的輕飄飄的鞦韆(當然有譯者,譯為「鐘擺」。我個人認為不妥。)是的,米勒這部書,就是以詩的語言來記敘一群在蘇聯勞役營服役的會「吸呼」的「鞦韆」們的五年的悲慘壓抑飢餓的生活。

 

故事的敘述主人公是17歲男孩,阿奧。阿奧的原型是,羅馬尼亞裔詩人奧斯卡. 帕斯提歐爾(Oskar Pastior  1927-2006 )。他17歲時,曾被送到烏克蘭勞役營,做了五年勞役,於1950年返家。 由於,女詩人米勒的母親也有類似經歷,米勒就曾強烈地希望將母親這段生活書寫下來,可是其母不同意,也不支持。後來,米勒得到了帕斯提歐爾的幫助。後者口述自己的生活片斷,並親自撰寫書稿,協助米勒創作。二人還一度獲得羅貝特伯許基金會的資助,於2004年前往烏克蘭,造訪當年勞役營的舊址。不幸的是,2006年書稿未成,帕斯提歐爾去世。後來米勒以自己獨特的詩的語言方式,以散文化的筆觸,將作品完成,並獲得巨大成功。 

小說的最大的藝術特點便是,整部小說以詩歌一樣優美精鍊的語言,一節一節以散文化的筆調,藉助少年的視角,將那一段壓抑悲慘飢餓的服役生活描寫得痛徹心扉,又蕩氣迴腸。小說寫得節制,又峰巒疊嶂;語句飄逸又不失凝重,甚至多處是在以一種似乎於調侃與幽默之筆法,去勾勒悲苦之境遇,書寫遊刃有餘,又收放自如。比如書中《麥得草》這一節的描寫,作者運筆於麥得草,極盡散化,以詩意筆墨去描寫這種草的季節變化,然而筆端暗暗流淌著被飢餓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們那類乎絕望的生的掙扎。

試品讀以下幾節文字——

「早春的麥得草是柔軟的,整株植物只有一指高,銀綠色。待到初夏時節,它已齊膝高,葉狀如指。每片葉子都各不相同,像一隻只形狀各異的手套,最下面永遠豎著大拇指。麥得草色銀綠,喜清涼,適宜早春時食用。夏天就要注意了,它會一下躥得老高,枝葉茂密,莖桿堅硬,苦若粘土,有木質感。等它齊腰高時,粗壯的主莖周圍會長出一蓬鬆散的莖葉。盛夏時分,葉莖開始變色,先是粉紅,繼而轉血紅,再變成紫紅。秋天時,色已暗若深青。所有的枝椏頂端會結出一串串的錐形花序,花狀如球,像蕁麻一般。只不過麥得草的錐形花序不會垂下來,而是斜斜地朝上長著。它也會由粉紅變成深青色。

    
奇特的是,只有到變了色、早就沒法吃了的時候,麥得草才會顯出真正的美麗來。有此美麗作保護傘,它得以自在地在路邊生長。吃麥得草的時節過去了,但飢餓卻不會,它變得比人自己還強大。

    
該怎麼來描述這慢性飢餓病呢?可不可以說,有一種飢餓,會把你的饑饉變成病態。總會有更多的飢餓加入到原有的飢餓之中。新來的飢餓不知飽足地增長著,躍入舊的、永恆的、好不容易才剋制住的飢餓之中。如果除了談餓之外,關於自己就無話可說,如果除了餓之外,別的事都無法去想,那麼人該如何在這世上生存?硬齶大過頭,一個高而敏感的圓拱,直達頭顱。飢餓讓人無法忍受時,硬齶內就會抽著痛,好像有人把一張剛剝下來的兔皮在臉后撐開了去晒乾,臉頰變得乾枯,覆蓋著蒼白的茸毛。

    
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責怪這苦澀的麥得草。人們不能再吃它了,因為它變得木頭一般,拒絕再被吃掉。它知不知道,它不再為我們和飢餓服務,而在替飢餓天使效勞。這一串串的紅色錐形花序就是飢餓天使的項圈。初秋第一場霜之後,它便一日比一日濃艷,直至完全凍壞。這毒藥般美艷的顏色刺痛眼球。錐形花序,一排排紅艷的花環,所有路兩邊都在打扮著飢餓天使。它帶著它的花飾。我們的硬齶卻已如此高曠,走路時腳步的回聲都會在口腔內發出刺耳的聲音。腦袋裡有一種透明,像是吞了太多刺眼的光。這光在口腔內自顧自盼,柔媚地滑進小舌,漸漸地漲起來漫入大腦,直到腦殼裡不再有思維的大腦,而只有飢餓的迴響。飢餓的痛苦無以言表。時至今日我還要向飢餓表明,我已逃脫了它的掌控。從不用挨餓的那天起,我簡直就是在以生命本身為食。只要吃東西,我就會為食物的味道所囚禁。六十年來,從勞動營回鄉之後,我就是在為反抗餓死而吃。」

 

2015 磨硯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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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4 個評論)

回復 劉小雨 2016-10-31 03:42
   讀書筆記真好!
回復 蘇小白 2016-10-31 08:19
劉小雨:    讀書筆記真好!
謝謝小雨
回復 秋收冬藏 2016-10-31 09:17
看得飢腸轆轆。
回復 蘇小白 2016-11-1 01:13
秋收冬藏: 看得飢腸轆轆。
詩化的寫法是較勾誘人的。問新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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