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川端康成
日本著名「新感覺派」作家川端康成(1899---1972)的作品《雪國》、《千鶴》和《古都》,以其「敏銳的感受,高超的敘事技巧,表現日本人的精神實質」而榮獲1968年的諾獎。
川端康成自幼失去父母,與又聾又瞎的祖父相依為命,十六歲時,祖父又去世,孤獨地生活在世間,養成了他執拗孤僻憂鬱的性格。川端繼承了日本小說的傳統美學趣味,在素雅中見華麗、清淡里出奇趣、簡易中寓深意。
《雪國》講述的是島村與藝妓駒子和少女葉子的戀情故事。《千鶴》寫的是菊治與父親的兩個情婦和另外兩個女人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古都》則是敘述一對孿生姐妹千重子與苗子的不同運命。
讀後心得有以下幾點:
一是語言的空靈虛幻,運筆構造既朦朧又潔凈且豪華之美的意境。
值得深味的精彩之筆有——
1、「鏡子的襯底,是流動著的黃昏景色,就是說,鏡面的映像同鏡底的景物,恰像電影上的疊印一般,不斷地變換。出場人物與背景之間毫無關連。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則是朦朧逝去的日暮野景,兩者融合在一起,構成一幅不似人間的象徵世界。尤其是姑娘的臉龐上,疊現出寒山燈火的一剎那間,真是美得無可形容,島村的心靈都為之震顫。」-
2、「當姑娘的星眸同燈火重合疊印的一剎那,她的眼珠兒便像美麗撩人的螢火蟲,飛舞在向晚的波浪之間。」
3、彈的是《化緣簿》。驀地,島村感到一股涼意,從臉上一直涼到心田,好像要起雞皮疙瘩似的。島村那一片空靈的腦海里,頓時響徹了三弦的琴聲。他不是給懾服,而是整個兒給擊垮了。他為一種虔誠的感情所打動,為一顆悔恨之心所滌盪。他癱在那裡,感到愜意,任憑駒子撥動的力,將他衝來盪去,載沉載浮。。。。。。。琴聲清冷,穿過潔無纖塵的冬日清晨,一直響徹在白雪覆蓋的遠山之間。
4、月光晶瑩澄澈,懸在夜空,宛如嵌在藍冰里的一把利刃。山頂彷彿雕琢而成,別饒風致。一條美麗的斜線,舒緩地從峰頂一直伸向遠處的山腳。
5、文子坐著的那塊石頭,底部看上去還濕乎乎的。倘若那枝盛開的夾竹桃是茂密的綠葉,襯著紅花,便好像是炎夏的花木,可是,開的是白花,便顯得十分涼爽。朵朵鮮花輕輕款擺,籠罩著文子的身影。恰巧她穿的是一件白布上衣,翻領和袋口都用藍布滾上一道細邊。
6、然而,蝴蝶有知。千重子發現紫花地丁花時,雙雙對對的小白蝴蝶,低掠過庭院,朝楓樹榦徑直飛遠紫花地丁。楓樹枝頭也正在抽芽,帶點兒紅,只有一丁兒大,把翩翩飛舞的白蝴蝶襯映得光鮮奪目。兩株紫花地丁的枝和花朵,在楓樹榦新長的青苔上,投下疏淡的影子。
7、櫻花叢中,與其說是花開樹上,看起來倒像枝丫托著繁花朵朵。
二是象徵和隱喻的運用,小說起筆的新巧與結尾的華美雋永。
小說《雪國》的開端,運用了電影中「搖鏡頭」的方式,將鏡頭由一點慢慢盪開,一點點推開放廣,緊抓讀者眼球。結尾則是華美無比,將火光與天上的銀河交映來寫,可謂精絕的珠玉之作。-----「駒子發狂似的叫著,島村想走近她。但被那些要從駒子手中接過葉子的男人家,擠得東倒西歪。當他挺身站住腳跟時,抬眼一看,銀河彷彿嘩的一聲,向島村的心頭傾瀉下來。」小說《古都》開始寫了楓樹榦上兩株紫花地丁含苞吐蕊了,象徵著了孿生姐姐千重子與苗子的不同運命。結尾落在潔凈的一片細雪之中。在描寫姐姐千重子時,突出了古都的華美、風華;而寫妹妹苗子時,則是突出了北山杉的精英與秀麗。兩者相互映襯。
三是在小說的描寫中突出了日本自然風光與人文文化、獨有風物風俗的描寫,使小說的文化含量很高。《雪國》寫了日本北方的自然風光與人物風情;《千鶴》則是寫了日本的茶道;《古都》寫了櫻花、和服和民間的節日。
四是小說中重要主人公隱匿起來,少用正面筆墨而是應用反襯和鋪襯,使形象更加深刻。
小說《雪國》的葉子,在開頭是提起過之後,小說便用大幅寫島村與藝妓駒子的愛戀故事,只是偶爾提及,但葉子的影子卻是充斥其中;《千鶴》中的千鶴小姐幾乎沒有正面描寫,只是寫了她背的千鶴背包,《古都》中的妹妹苗子也是在千重子的濃墨重彩的影子下描寫的。這樣描寫使整部作品充滿虛幻、朦朧與隱匿之美。
2003年 放鶴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