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掛上白練走了,夏侯玄點燃了送行的火炬,跨上馬,帶著韓麟從後院門沖了出去。賈充帶了十個兵丁早已在此候著,見狀便一聲唿哨,高呼:「動手!」揮劍卻將自己身邊兩個士兵殺死。玄見狀自然明白要自己動手,於是也舞劍向攔截的士兵削去。後門通向一條窄窄的巷道,剩下的士兵,見帶兵將軍殺自己的士兵,一下懵了,有那反應快的,便向巷外逃。他們哪裡知道巷口也守著賈充的親信,揮刀就下手,十個兵士死了九個。「師弟謝了!」「這位便是你的內弟?」充指著韓麟。「韓麟,快謝過賈充將軍。」麟就馬上向充抱拳作謝。「洛陽出城的要道今日均有兵丁把守,我給你一塊大將軍府特頒出入通行腰牌,若有人查問,可出示腰牌,就說是大將軍府帳下汲郡典農中郎將賈充部下,奉命長安公幹即可。」說畢即將一塊腰牌扔了過去。「師兄,此處已無外人,可否讓我瞧瞧賢侄?」「師弟接著。」玄從懷裡掏出一隻瓶子扔了過去,充接著一看,是瓶杜康酒,不由笑道:「師兄還未忘請我喝滿月酒,壯哉、壯哉!」拔開酒塞便咕嘟咕嘟將酒全喝了,移馬來到韓麟身後,揭開披風,將蓋頭拉起,「啊!師兄,你沒有福氣,你的福氣可能全應在你兒子身上啦。」邊說邊整理還原,「趕快走吧!」
韓麟抱拳:「姐姐、姐夫!好走……!」麟嘶咽著邊走邊回頭,他知道這可是永遠的分離了!玄走過去對他的馬屁股使勁踢了一腳,馬兒便『嗷』地一聲飛奔起來……,玄、充各有所思地目送著麟離去的蹤影。「師弟,我去后,請將我與夫人合葬一墓可否?」「師兄!師弟定當辦到。師兄……!」賈充有些哽咽,「你不知,我現在是多恨那曹芳小兒啊!他不忍,就害了朝中三位大臣和我的岳父、妻子,我恨死他啦!」
夏侯玄面無表情跳下馬,拔出劍指著蒼天,便是聲嘶力竭的呼喊:「天哪!我夏侯玄一生清白、忠心耿耿,為何待我如此不公啊?」「夫人!」玄轉身向著濃煙升起的家園跪下,「夫人!我來了!」說罷舉劍一抹,頸下一腔憤懣而殷紅的鮮血便汩汩流出。
夏侯玄睜著那不甘心的雙眼,突覺一種了結的輕鬆充盈心頭,沒有了煩惱、憂愁,再不用為生死決擇痛苦掙扎。那失卻了人生重負的身子,一下輕了許多而飛了起來,飛得高高的......。啊!終於脫離了那恩恩怨怨、權欲熏心的黑沉沉大地,你們打罷、殺罷!到頭來還不跟我一樣,赤條條來去,甚麼都沒有。
夏侯玄恍恍惚惚之中,突然想起兒子,兒子到哪裡啦?低頭四覓,只見幽幽白雲飄浮,底下一片煙霧茫茫。那青山綠水白牆灰瓦在其籠罩下甚麼也看不清了,唉!去吧,去吧,老天該保佑你。玄飛出雲層,終被絢麗的陽光從迷糊中照醒,抬頭向陽光照耀處望去,啊!那不是夫人倩麗的身影嗎?「夫人!我來了……!」賈充輕輕用手撫在夏侯玄死不瞑目的雙眼上,玄終於閤上那曾是明亮的眼睛,去了。
魏帝曹芳送走三位大臣后,便來至郭太后寢宮請安。郭太后正為任城公主曹芬被強行命嫁成濟之事而焦躁不安,於是將宮中婢女、太監呼出,問曹芳道:「芳兒,今日朝中發生何事要將你妹妹嫁與那成濟?」曹芳見太后提及此事,傷心淚止不住又流了下來。「是孩兒無能,不能保護妹妹。更可恨那司馬師一夥竟當廷施暴侮辱公主!」「啊!真有其事?」曹芳便邊哭邊敘朝中之事,講到公主不堪侮辱,最後驚叫一聲「媽呀!」便昏厥過去時,太后也抑制不住同曹芳一起痛哭起來。
曹芳隨又講起弟弟曹華的事。太后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想那曹華比這曹芳更是懦弱的人,怎麼能拒發前線所需金銀呢?於是問道:「芳兒呀,你是不是有甚麼事還瞞著母親我啊?你弟弟怎會有那膽量做這種事?你們是不是有過串謀啊?」
曹芳見問,只得說道:「弟弟去年離京赴長安前,與孩兒在宮中後園閑談,弟弟說此去長安,本是司馬師、司馬昭分離我骨肉,消減曹氏皇族在京力量的舉措。可我正好想到一條以彼之道還治其身的方法,倘若遇到司馬師、司馬昭與蜀漢爭戰危急之時,我就來個落井下石,假蜀漢之劍將其滅之。弟弟此次借口庫藏空匱,不發給司馬昭收買羌兵用的金銀,想來就是其謀。因那時,司馬昭已被蜀大將軍姜維與兒表叔夏侯霸打敗,圍在鐵籠山中。軍報司馬昭都已作好戰死的準備,送出了遺書,要將兒子司馬炎、司馬攸過繼給司馬師。弟弟當時一定認為是天如所願,是殺司馬昭的絕好機會了。可沒想那左將軍郭淮竟假傳司馬昭之令,抄了任城王府。讓那本是表叔等請來助蜀的羌兵,變成了助司馬昭破蜀的內應。母親,這難到真是天要滅我曹魏嗎?孩兒不心甘啊!」
「孩兒呀!你都已經二十三了,這天命不可違,那是誰也沒法的事兒,聽說下朝後,你召見岳父張緝等人,可也是為此事?」「是的,孩兒不能等著讓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如此驕橫下去。」「兒呀!你好糊塗,這宮中全是他倆人的耳目,你這不害了他們三位忠臣嗎?」「這,這……!」曹芳無言以對,這才隱約知道不妙。「你趕快回去想想補救的辦法吧。」
曹芳告別太后,忐忑不安又來到張皇后的寢宮。這張皇后比曹芳更小,哪裡經歷過此種局面,只是對著皇帝嚶嚶哭泣。二人正在那愁眉苦臉之際,忽見司馬師滿面怒容『嘣』地一聲撞開門,仗劍不請自來,二人不由大驚。師行至二人面前,睜著那殺氣騰騰的雙眼,狠狠的盯著兩人,然後吼道:「陛下何以昏庸至此?臣下兄弟倆為輔佐你,嘔心嚦血、不惜親臨戰場、出生入死,你卻將功為過圖謀殺我二人。你恩將仇報良心何在?難道你想步任城王之後嗎?」「大將軍息怒,我絕沒有那麼想過,大將軍息怒!」曹芳一急,又是『噗嗵』跪在了地上不住磕頭,「你做了那事還不承認,看看這是什麼?」司馬師從袖口裡拉出一段白綢,往皇帝面前一扔。曹芳只覺天昏地暗,啊,那不是自己寫著血詔的龍鳳汗巾嗎?「大將軍,那是他們逼我寫的啊!」「逼你寫的?他們可都是奉你口諭才進後宮的啊!我真恨不揍你一頓方才解氣。好,現在張緝、李豐、夏侯玄都已押赴東市滅其三族。來人,將張緝之女也押赴東市處決!」
曹芳聽至此呆了,突又醒悟過來跪著走到司馬師跟前,抱著師的腿大哭道:「大將軍,饒了皇后吧!這些事都與她無關啊!大將軍,我求求你啦,饒了我的皇后吧!她是無辜的啊!」「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押下去!哼!」張皇后早就嚇昏了,曹芳又趕過去雙手抱著皇后不放,兩個兵士使勁掰開他的手,架著皇后往外拖,皇后突然醒悟過來,掙扎著大叫:「皇帝呀!皇帝救救我呀……!」第二天,司馬師假太后之令,廢皇帝曹芳為齊王,逐出京城,非宣不得入朝。本欲立彭城王曹據的司馬師依了太后之請,改立文城高貴鄉公、十四歲的曹髦即位。
賈充妻,坐父李豐之罪本應處死,司馬師念賈充追殺夏侯玄三族有功,特減刑發配千裡外的幽州戍邊服役。賈充與兩個女兒賈荃、賈浚送別李氏,相依難捨又是另一番嗞味。昨日閤家還在後園圍爐小酌,享那天倫之樂。今日卻要生死離別於千里之外,飛來的橫禍,誰能料到啊!真真是『福兮,禍之所伏』也,賈充不得不嘆息這世事的兇險。
司馬師殺了張緝、李豐及夏侯玄三位曹魏舊臣,又將不甘臣服的皇帝曹芳貶為齊王逐出京都,自認消彌了朝中一大隱患,心中得意,與追隨自己的滿朝文武美美地在京都洛陽過了一個春節。哪想這事百密一疏,當京都的事情傳至東南方的壽春與揚州,卻掀起了一片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