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血詔幾下便從張緝的衣衫中搜出,司馬師接過一看,那皇上專用的龍鳳汗巾上,以血代墨寫著『司馬師兄弟,共持大權,將圖篡逆。所行詔制,皆非朕意。各部官兵將士,可同仗忠義、討滅賊臣、匡複社稷。功成之日,重加爵賞。』司馬師看罷,哈哈大笑:「吾兄弟二人,輔佐帝業、保土衛國、功比天高,汝等竟敢謀生叛逆!來人,將其全部拿下,推赴東市、滅其三族!」三人知事已敗露,什麼偃旗息鼓、隱忍莫怒,只好拋之腦後,齊齊開口大罵。夏侯玄一拳就將站在身邊的賈充打倒,伸手奪過旁邊兵卒的長槍就勢一揮,跨上馬就往外跑。邊跑邊叫道:「司馬師!亂臣賊子聽著,生不能殺你,死也變厲鬼抓你!」司馬師聞言更是暴跳如雷,賈充從地上爬起,趕忙向司馬師道:「賈充願帶百名兵丁前去逮捕歸案。」「好,滅其三族,要死不要活!」
賈充跨上馬,帶了兵卒,循著夏侯玄的蹤跡追了下去。馬兒跑的當然比徒步士兵快,玄與充漸漸就與後面追來的士兵有了距離。而夏侯玄通過市區大街,時有一些商販、行人阻礙,玄馬在前成了開路先鋒,充馬隨後跑來又自是容易,所以不多久便追上了。充回頭見士兵們落得遠遠的便叫道:「師兄!何以致此?」玄聽賈充叫,答道:「皇上忍不住啦!」「為何不遠遠避開啊?」「皇上相召,御旨難違啊!」「師兄!我救不了你啦!」「天意不讓我活,命中注定,我認了!」「還記得昨日那盤棋嗎?」「師弟答應放我一子心領啦!」「動作要快,從後門出來,我在那守著。」「謝師弟恩德!」「快去!快去!」賈充放慢馬速將距離拉開,一邊等著後面的軍士趕來會合,一邊目送夏侯玄遠去的蹤影,心裡翻開了鍋。
昨日飲酒談心,還在縱論禍福之道,今日卻要天各一方,永隔人世,老天對師兄太不公了啊!這可恨的皇帝小兒,害了三名大臣,還牽連到我的夫人,可恨!可恨!
夏侯玄騎馬跑進家門,當即命僕從用石墩和粗木把前門封死。然後讓管家將所有僕從召集廳中,取出所有的錢財放在桌上。玄掃視眾人後,抱拳一跪:「司馬師竊權篡國,你家主人圖謀除賊無功大禍臨頭,只有盡忠殉節一途,在此向大家告別了。各位速將桌上的錢財分去,從後門逃離,主人護不了你們啦!大家動作要快!」說罷轉身步入後堂,夫人抱著翊兒早已靜候在那裡。「夫人,我對不住你啊!翊兒,我對不住你啊!」玄終於失聲呼嚎,夫人和剛滿月的翊兒聞聲不由都合聲哭泣起來。玄邊哭邊將皇上召見、血詔泄露的事講給夫人聽。「天要亡魏,徒耐何!天要亡魏,徒耐何!」夫人止住哭,「讓我最後再奶一次我的翊兒吧!」
夏侯玄親了親兒子,把翊兒放入夫人懷抱,轉身對立在門邊的妻弟韓麟道:「在洛陽城中,雖然羊祜是我表姐夫,但他是司馬師的人,你不能去投他。唯一的生路便是向西直入關中,去找我叔父夏侯霸。上天已對我不公,對我兒子想必應該好點。一路上要機智、警覺、莫吐露身份。你一人系著兩個家族的希望,姐夫我難為你啦!」玄對著妻弟也是拱手一跪,韓麟慌忙拉著姐夫起來:「相信我,一定不負姐姐、姐夫的囑託。」玄便讓他趕快去備馬帶好行李,隨時準備出逃。正說著,老管家慌忙跑進來,「主人,大門外官兵已到,正在催迫開門了。」「好,你將火燭、柴草準備好,待我將後門的官兵引開,便點火從後門往東逃跑。」
夏侯玄轉身凝視自己的夫人,夫人道:「來,再看兒子一眼吧!」玄於是一手摟住夫人、一手摟著翊兒,深情地低下頭望著吮飽母親奶汁、甜甜睡著的兒子。「他會平安無事嗎?」「他會經歷磨難的。」「他會比我們活得更好嗎?」「我想是的。」「為什麼?」「他隱身於平民百姓中,沒有了皇族的光環啊。」「你是說他一定會超過我啰?」「我想是的。」「真的?」「我給他祝福呀!」玄聽至此,激動地將夫人、兒子抱的更緊。夫婦倆再次低下頭,向睡夢中兒子紅彤彤的小臉上吻去……。夫人站起身把兒子交給丈夫,玄知道告別的時刻已經來了,就將兒子仔細包裹好,放入一保暖皮囊中,蓋上遮頭布,然後托負在韓麟的背上,示意麟到後門處等候。
夏侯玄夫人換了一套藕荷色的連衣裙,系了一條潔白的絲綢裙帶,臉上淡淡地撲了一點粉、描了眉,最後又抹了一點胭脂,便向夏侯玄走來。看著盛妝打扮的夫人,玄又回想起夫人新婚時的美麗倩影,如今那牽著大紅喜綢的手,卻要相攜共赴黃泉了,「夫人!我是多麼不捨呀!」玄終於按奈不住,將夫人再次摟著吻著,彷彿要將那未曾共享的日子,全都要追補並傾注在此一刻……。